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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殿下连李升都处理了,欲香也解了,眼瞅着就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毁欲界星衣时,欲界的星月都随之摇晃震动,花草树木无不为此至美之衣却无人赏识而心痛。

    浣月阁内。

    希衡靠在床上,隔着雪帐望天上明月星子,自然也没错过此时的欲界异象。

    玉昭霁微一蹙眉,欲界星衣?看来李升死得太痛快了些。

    “夜风凉,我去关窗。”

    希衡本沉默以对,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更无法置若罔闻。

    她终究问出来,言辞如水,却不容忽视:“玉昭霁,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

    深夜欲界,适合坦诚相待。

    欺瞒和假作不知,实在不是希衡的所为。

    她抬起袖子,雪袖如云落下,那股香味也萦绕在希衡鼻尖:“断离愁,这是魔族欲界解欲香的解药。”

    第116章

    惨遭拒绝

    夜风习习,江水静卧黑天之下。

    星光点点,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玉昭霁本欲关窗,如今手顿在半空,他半回头:“希衡?”

    星辉水影,飘入画舫之中。

    希衡静静凝望玉昭霁,目光中有一探究竟的执着,又有欲说还休的隐忍。她终究有所顾及。

    玉昭霁忽然就觉得心里的布防烟消云散了,他还有故作矜持、云山雾罩的必要吗?

    原本,他邀希衡上画舫,也就存了要点题的心思,难道如今希衡看穿一切,他倒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成?

    玉昭霁回转身来,本不想顾那半开的门窗,又看到希衡穿得单薄:“你可冷?”

    希衡:……

    现在是说这个事的时候吗?

    她沉默须臾:“不冷。”

    “好。”玉昭霁放心回转身,走到浣月阁中央,提溜了屏风旁的雕花座椅到床畔,他就这样坐在床畔面前。

    “你何时发现的?”

    这就是默认了,默认了希衡心里的猜测是对的。

    希衡悄然抓紧床上云锦,他果真是那种心思?因为他抱着的是那种心思,所以他才三番五次来凌剑峰寻她比斗?也因他抱着的是那种心思,才有了她死后他的疯狂之举?

    同棺而眠、盗骨而去,行逆天复活之举。

    完全罔顾别人的看法,视礼法为无物。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希衡现在必须回答玉昭霁的话,否则,不以言语冲淡此刻的气氛,就太危险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抚琴时,琴声中有情意。”

    “嗯,对你的情意。”玉昭霁直言不讳,他就坐在希衡床畔,如暗夜里的苍龙盯着希衡。

    希衡被他如今破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的坦诚所惊,沉默一会儿才能维持平静。

    “玉昭霁,你不该如此。”她终究这么说。

    玉昭霁的眼神蓦然锐利起来,也顾不上表现得多么温和雅致:“是不该,而不是不能?”

    空气中如同绷了一根紧紧的弦,玉昭霁在一边,希衡在另一边,随时都要扯断。

    玉昭霁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修长高挑的身形、俊美孤冷的面容居高临下俯瞰希衡,如同凶兽在面临想要的所有物时,总会想要以视线完完全全囊括对方。

    玉昭霁:“希衡,你并非说的是你为道、我为魔,我们立场不同,我不能心悦于你。”

    “你说的是不该,为何不该?”

    他迫近希衡,希衡则并无一点惧怕,抬眸回望过去,却触及玉昭霁情意刻骨、缠绵火热的目光。

    见到希衡回望,这目光就像要直接把她点燃、拉入火海一般。

    希衡触火般移开目光,玉昭霁若狠毒,希衡可以丝毫不惧地回望,可玉昭霁若春心火热,她反倒无法强硬回看过去。

    希衡盯着云被:“冒天下之大不韪,则为不该。”

    希衡道:“修道者与修魔者,共逐大道,只是修炼方式有所不同。但,天下从无修道者同修魔者在一起,为何?因为光是修炼方式不同,就可以反应出许多分歧。”

    修道者偏向清气、修魔者偏向浊气。

    路遇尸骨,修道者会进行掩埋,修魔者要么只做没看见,要么扒尸夺宝。

    修道者和修魔者,就像是泾水和渭水,它们共同的流向都是大海,中途也可以并行,但无法融合、交汇。

    所以,希衡定论,她和玉昭霁可以亦敌亦友,也可以做论道知己,但唯独涉及危险的情爱关系,就太畸形了。

    玉昭霁则觉得,这些重要吗?

    他根本油盐不进,听不进一点希衡说不该动心的话。

    “有分歧,乃是常事。你我相识多年,我们的分歧从认识第一天就存在,初次相逢,你我不就因分歧互捅刀剑?可希衡,到现在你我可还有那么多的分歧?”

    他们已经能坐在一起喝酒、畅饮。

    他们能共同前往剑神墓,一起面对风刀霜剑,将后背托付给彼此。

    难道……难道当初她待他那般信任,心里却还存着正魔分歧吗?

    玉昭霁越说,眼里涌动的情意就越晦涩,他未尝越雷池一步,没有孟浪靠近希衡,但如若眼神能接触人,此刻希衡估计已被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她闭上眼睛,有些难以面对这样复杂的状况。

    太子殿下越说,眼里的情意就越晦涩:“同我走。”

    他想伸手去拉希衡,以往的玉昭霁一定二话不说,拉着希衡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去。

    可此刻挑明心意,他们之间没了那层隔纱,玉昭霁便得注意不要孟浪,他放下自己的袖子,隔着自己的袖子和希衡的袖子,拉着她往外走。

    画舫外。

    毁灭欲界星衣的人仆们诧异看着画舫的门忽然大开,太子殿下拽着那位修道者,足点江水,越过江面,朝欲界深处而去。

    修道者被拽着,没法离开他半步。

    难道是殿下终于展露了魔族皇族的峥嵘?居然要对修道者用强硬的手段不成?

    但片刻,那些人仆就打消这个念头。

    玉昭霁的确拽着希衡,但手腕却一点儿也不用力,环着她手臂之处以重重衣服挡住,连脚步也刻意放慢,明显是在照顾她——分明自己气得脸都寒了。

    而希衡呢,她只是走得慢悠悠,却十分淡静,根本没真的被制住,倒像是想看看玉昭霁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儿。

    玉昭霁喉咙一动,深呼吸,谁若信希衡真被制住,谁就是傻子。

    她初初醒来,就能道出断离愁和欲香之事,醒来的时间也巧妙,她当真睡着了就没有后手吗?

    恐怕不尽然,经常和邪魔外道打交道的华湛剑君,擅长引蛇出洞,昔日的柳南衣、剑神墓中的萧瑜风,全是这么被引出来的。

    玉昭霁现在懒得追究这一点,带着希衡往欲界深处

    欲界深夜,从不平静。

    深夜时,反而是欲界之欲最活泼的时刻。

    玉昭霁带希衡落入一个小巷内,玉昭霁抬手,以魔息罩住他们的存在。

    巷内,是两名修者正在对峙。

    一名修者环住一名弱小的女孩儿,峨眉刺凶狠抵在女孩儿脖颈间。

    这人……希衡虽不认识,但认得他身上的服饰,他身上的服饰虽然已经发白、破烂,但根据纹样和颜色还是能大体分别,这是玄清宗的正道友宗问心宗的服饰。

    这名修者使用的峨眉刺,也是问心宗弟子的常用法器。

    衣服和法器说明不了什么,希衡见了太多修士死去,衣服、法器都被人剥光、夺去使用的例子,仅靠衣服、法器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可这名修者握住峨眉刺时使用的步法、姿势,以及配套的心法全是问心宗的功法,由此,希衡可断定,这人曾是问心宗正道修士。

    他对面的那名修士,则是一名女魔修。

    还是一名杀孽累累、连脖子上都挂着骷髅的女魔修。

    问心宗正道握紧峨眉刺:“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那名女魔修尖啸一声,魔气凛然,就要冲杀过去。

    “哇——”嘹亮的哭声划破夜空。

    原来是那名问心宗正道的峨眉刺刺入小女孩脖颈内,破了皮,鲜血流出来。

    那名女魔修万般不甘心,却不得不停在原地,难耐地发出长啸,指甲在地上磨来磨去,满地都是血痕。

    “放了她!否则我把你碎尸万段。”

    问心宗正道则笑看着女魔修发狂,他仰头大笑:“碧魔,你真以为你修为比我高深,就能杀了我吗?”

    “这里是魔族欲界,谁掌握了欲,谁就是赢家,谁被欲掌控,谁就要输。真没想到,碧魔,你装得这么好,还是被我发现了你内心掩藏的欲,居然是看不得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哈哈哈。”

    碧魔气得双眼更加油绿,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希衡、玉昭霁静静看着二人对峙、无辜小女孩受牵连。

    玉昭霁自然是不会出手管这些事的,希衡也没有立即动手,此事,极有可能是那碧魔勘破迷障、修为进益的机缘。

    不到万不得已,希衡不会动手。

    玉昭霁偏头:“希衡,你看,欲界之欲并不只有恶欲,也有善欲。修魔者,颠沛流离,却能被欲界勾出隐藏在心底的善欲,被这善欲挟制。”

    “修道者,也会被恶欲挟制。”他的话语静凉如水,声音好听得如同曲调,一望希衡,眉眼就勾勒出超凡脱俗般的圣洁来。

    “修魔者有善欲,修道者有恶欲,这就是欲界,一切心底的欲都会被放大。”

    希衡明白玉昭霁的意思:“只有当修魔者正视善欲,修道者正视恶欲,自己真正掌控自己的欲时,他们才能勘破一切、离开欲界。”

    原来魔族欲界居然是这样一个炼心之所。

    最混乱的欲界,勘破心底最深的迷雾。

    难怪魔族皇族都会在这里修建行宫。

    此时,问心宗正道挟制的小女孩儿又哭了一声,她看到了尖尖的峨眉刺,亮得就像当初杀她母亲的那些飞镖一模一样,都是让她害怕的银色。

    她的生命也会终结在此吗?

    母亲死前,用最后的力气、手掌上全是血,摸得她一脸蛋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色。

    母亲说,她后悔,后悔没在死前杀了她,留她一人孤苦受罪,现在,小女孩发出嘹亮的哭啼,她觉得自己也会死,死了就能见到母亲了。

    她竟不知为此感到开怀还是伤心。

    希衡面色平静,在心中默念“五、四、三……”

    当数到一时,碧魔还不动手,希衡就会干涉此事了。

    所谓的不牵扯因果、所谓的无情无念成道,从来都不在希衡的考虑范围内。

    世间有无数圣人引路,有无数母亲护住儿女,更有欲界这样的天生地养之处让人知恶欲、知善欲,这样的情况下,还修无情道不是太可笑了吗。

    此时,碧魔也动了。

    她眼睛已经全部变为深绿,发出痛苦的嘶吼,谁也不知她是要杀了小女孩儿破了威胁,还是要做什么。

    第117章

    越挫越勇

    碧魔动了,身形如魅影,快若流星火花。

    她的一切动作在希衡眼中都如同慢动作,欲界流逝的时间、风中吹落的树叶都好似缓缓落下。

    剑域已经在无形中绽开,剑域也是界的一种,希衡可以相对控制剑域中的时间流转。

    碧魔完全不知道此刻,正有一位剑道大能、魔族太子同时观看这场死亡盛宴。

    她指甲中迸出蜘蛛丝一样的白丝,拧结成数股,勾住问心宗正道修士的腰、手、腿,蒙住他的眼睛,想要强行杀了他,救出那名女孩儿。

    碧魔手段百出,问心宗正道也不是泥捏的。

    他忍着自己手腿骨断,也紧紧抵着峨眉刺,满嘴狰狞是血开口:“百玉珠!把百玉珠给我,再自己服下散功丸,我就放了她,否则……哼。”

    “你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今后你心中执念恐怕更深吧!”

    碧魔的手一颤:“无耻!”

    问心宗正道冷哼一声,无耻又如何?

    难道他知道礼义廉耻,就能在这世道活得更好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太晚了。

    何况,碧魔之前难道就不无耻吗?

    碧魔深绿的眼睛和小女孩蓄满泪水的双眼一对视,这个女魔头一咬牙,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过去:“百玉珠!”

    问心宗正道劈手夺过,却狡诈地不忘抵住小女孩的脖子:“别忘了服用散功丸。”

    碧魔仇恨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取下散功丸咽下去。

    眼见着散功丸起效,那问心宗正道哈哈大笑:“碧魔,你也有这一天!”目的达到,他倒也没必要再造杀孽,在欲界里多杀一个人,就会多一分欲。

    问心宗正道把那小女孩推给碧魔,失去修为、身体无力的碧魔抱住小女孩,和她一起滚落在地。

    问心宗正道身上的伤势非常严重,此时也无力诛杀碧魔,他把玩着那百玉珠:“哼,散功丸能持续一个时辰,百玉珠却能让我在半炷香内修为大增,碧魔,你最好祈祷今夜你能躲掉我。”

    等他增进修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碧魔,杀了她。

    他扬长而去。

    碧魔在寂静的寒风中搂着小女孩,她并不是很有爱心的人,沉浸了这么多年的魔道,她的心早就很冷了。

    欲界之所以能勾起她的善欲,是因为碧魔在身为年轻女孩儿时,被邪魔绑走炼蜘蛛蛊,她后来的无数日日夜夜,都在想,要是当初能有个人救她就好了。

    失去了百玉珠、面临追杀的碧魔一点儿也不温柔,她推开那小女孩儿,恶声恶气:“滚开。”

    小女孩儿满脖子是血,被推开后愣在原地舍不得走。

    碧魔凶她:“没看见我要被追杀了吗,为了你我连百玉珠都交出去了,我不欠你,赶紧滚!”

    她身上无力,踉跄一下,本愣在原地的小女孩儿爬过去:“娘亲、娘亲……”

    她笨拙地抬起手,使尽力气要扶起碧魔——在生死关头的小女孩,已把凶神恶煞却救她的碧魔当成她的娘亲。

    活命艰难,一个魔和一个人族小女孩在泥地中挣扎。

    无论是希衡还是玉昭霁都没插手,因为欲界的出口,为碧魔打开了。

    欲界出口呈现椭圆形,外面有清放天光,照耀在碧魔和小女孩身上时,就像月光照耀在了她们身上。

    “出口……”碧魔呢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苦苦寻觅了这么久的魔族欲界出口,就这么打开了?

    欲界出口内,大量修为渡入碧魔身上、少部分修为渡到小女孩儿身上,这是作为她们能离开欲界出口的奖励。

    她们环抱在一起,瞠目结舌地被送出欲界。

    这一幕并未出乎希衡的预料,玉昭霁则问希衡:“现在你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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