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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天亓真君虽不在意,但也敛下眸,宜云真君咯咯咯地笑起来,几乎已经想到天亓真君熟透耳根的模样了。

    这样一个大能,寄居在她体内,竭力帮她提升资质,助她登临仙道,哪怕有时言语略为傲慢,那也是因为她学不会之故。

    这不是男女之情,当有什么是男女之情呢?

    宜云真君故意清了清嗓子:“你闭什么眼?刚才……”她拖长声音,“刚才我是在水池里睡着了吧?我睡着的时候你难道没看吗?哼。”

    “老学究。”

    天亓真君微弯的唇角短暂一凝,状若无奈地抚额:“你啊。”

    他故意将话说得温吞水润,宜云真君倒是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我去修炼去了,谁知道希衡什么时候回来,这些日子,我要快些做我的事。”

    “等她回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天亓真君点头,又安抚了宜云真君几句。

    但是,他心里还有着许多思虑,希衡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的劫,全失败了。

    天亓真君想起了他失败的那一次,那时的他尚有实体,正是因为败在希衡手下,才无缘登临神位、拿到神骨,只能侥幸逃脱,去了无尽虚空、飘渺遨游于三界之外。

    之后,他寻到虚空中的时空缝隙,以半残之体穿梭时空,来到希衡还未长成时,就是为了将她诛杀于出窍。

    他寻到宜云真君,利用宜云真君、妖龙做下种种事,希衡却还未死。

    她为什么不死?

    天亓真君无法再承受第二次失败的后果。

    他得做万全准备,如今他的身体虽无法恢复,但和鬼界沟通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闭眼,一股神明般的意志,降临了鬼界。

    第142章

    那年,屠杀金阳谷

    魔族欲界。

    希衡和玉昭霁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

    一个能让天道都布局的敌人很可怕,这个敌人在暗处。暗处的敌人会更危险,但是,同时也说明他或身有不足,或忌惮外力,这才在暗中谋划。

    希衡道:“此间事已了,我要借道妖界,再回玄清宗去。”

    “引蛇出洞?”玉昭霁知晓希衡的意思,她知晓有人在暗处害她后,固然可以躲避,但若涉及求道之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剑修,也从不喜欢躲避。

    玉昭霁道:“引蛇出洞的确可以,但是,若对方此时百倍强于你?”那是连天道都忌惮的存在。

    “他的真实实力必然百倍强于我。”希衡思索自己死前的一切细节,那时的她,已经完全被上古情魔毒制住手脚,体内裂血虫王毒也在反噬。

    强弩之末,且遭徒弟背叛。

    “但是,他在那种情况下,尚且需要借助萧瑜风的手,说明他此时的处境尚且比我艰难。”

    不一样了。

    现在的希衡,杀道已成,体内上古情魔毒被杀道压制得死死的。

    上古情魔毒原是上古凶神等诸神的恶念之一,却连这些神的恶念,也惧怕杀道。

    现在的上古情魔毒蜷缩成一团粉雾,瑟瑟缩在希衡体内,生怕杀道看它不顺眼,斩了它。

    裂血虫王毒的反噬也早就治好,现在的希衡,不是曾经死时那个疲惫、憔悴、以剑撑着身子才不倒下的强弩之末,她是入分神境便证得杀道、开创人道的璀璨之星。

    那些郁气、死亡,都离她远远的了。

    玉昭霁喜欢看她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还要给希衡嘱咐一点事,比如小心驶得万年船,比如可以找希家助力,希家是绝不会愿意培养出来的剑君折戟的,也再比如,可以找他。

    他说:“他此时或有困境,但谁知他有什么魍魉手段、奇珍异宝,防不胜防。希家藏书万卷,你可以拿来看,魔族九界藏书如烟,你也可以借阅,当然,不只是书。”

    不只是书。

    还能是什么?

    玉昭霁眼里蕴着点点笑意,偏偏不说破,他很少真正的笑,玉昭霁的笑要么是冷笑,要么便是微微勾唇,丈量好了对方的死穴,便给他一刀。

    可他真笑时,哪怕只有眼里浸润笑意,也是玉颜生光,希衡忽地明白了这句话后面暗暗的意思。

    不只是书,还有他。

    玉昭霁的承诺,重逾万斤,他不只是魔族太子,魔族太子会考虑权术制衡,而身为男子的玉昭霁可不需要。

    希衡道:“我若有需要,自会来寻你。”

    “嗯,那好。”玉昭霁抬手,想要理理希衡的鬓发,太子行宫的方向骤然亮了起来,空中异兽的虚影依次划过,号角声响起。

    魔族的号角声有好几种,战时的号角、宫变的号角、寻人的号角全不一样。

    眼下的号角前段肃穆波折,配合空中的异兽虚影,说明此事和般若魔界有关,后段则又平实,结合前后,说明是般若魔界传来了新消息。

    但这消息事关重大,要玉昭霁亲自回去处理。

    号角声渐渐密集,有催促焦急之感。玉昭霁遥望了太子行宫,温暖暧昧的气氛笼上了兵戈。

    他已经彻底清醒,眼里的情欲渐渐抽离,只是脚下还扎根,没有立即离开。

    希衡道:“去吧,魔族是你的责任。”

    太子不只是荣耀的光环,也是他肩上的责任。玉昭霁一定要处理魔族九界的事,那里,魔族九界一日分裂,魔族的子民们便不会停止内斗。

    他们,对外有魔的名声,所有人都说魔族好战斗勇。

    但他们不知道,魔族若不斗,死的就是他们自己,他们身下庇佑的幼魔。

    玉昭霁收拢空天印,空天印回归至他体内时,血色流光划过,他颀长的身躯在希衡面前,黝黑的眸中冰冷一片,这时的他,俨然是冷酷的魔族太子。

    玉昭霁脚下生风,澹然远去,他至空中月下,对希衡道:“再会。”

    “三月之后,凌剑峰见。”

    希衡遥望他,离别的伤感有瞬间浮起,却又瞬间湮灭:“三月后见。”

    希衡和玉昭霁,终究都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曾经希衡的死令玉昭霁冲破了感情,几欲疯魔,但很快,他也能压抑着杀死萧瑜风、杀死薛夺的恨,将他们作为恨意的靶子,吸引希衡复活。

    过于理智的人,在一起时是很难的。

    玉昭霁离开之后,希衡同样打开魔族欲界之门。

    魔族欲界之门可通任何地方,欲,本就是如此,心之所至,身之所至。

    希衡的最终目的地是玄清宗,但去玄清宗之前,她先借道妖族王廷。

    妖界。

    妖族二皇子被妖兵看管着,肃穆的妖兵手持枪戟,将他的殿宇围拢起来,严加看管。

    二皇子焦头烂额,他从紧张的空气中感到憋闷,难道是在夺位中胜利的皇兄要杀他?这不该,不该,皇兄虽胜,可也不过是太子之位。

    父皇如今大权在握,怎可能眼睁睁看着皇兄杀了他?权力是一个多好的东西,父皇爱重他的位置,胜过爱重他的儿子们,包括太子。

    二皇子使了一身手段,终于知道了消息,不是皇兄要杀他。

    那,那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

    门口一个妖兵与二皇子的皇妃的舅舅的同袍有些情谊,他目露怜悯:“殿下,想想您曾经做的事,您得罪了哪些人,招致今日之祸。”

    二皇子心中有数了:“你的意思是,父皇也放弃了我?”

    否则他的语气不会那么的笃定又怜悯,怜悯,真可笑,他堂堂妖族二殿下,何时需要兵卒的怜悯?

    二皇子想啊想,他这一生,确实是杀过不少人。

    他从杀人中,也得了不少乐趣和经验,在杀的诸多人中,他最喜欢杀的是女人。

    女人柔柔美美的,她们死前的挣扎都那么弱柳扶风。

    可是,杀人是罪吗?以他的身份,杀人根本不是罪,除非是杀到了他不该杀、不能杀、也摆不平的人。

    那,能是谁?

    二皇子是天狐血脉,他生得不错,拥有天狐的俊俏容貌,但他常年被酒色掏空,眼下有些淡青色。

    夺太子位失败,他便只能沉湎酒色了,他不能做别的事。

    不能染指朝堂,不能涉及兵权,他此时做对的事是错的,做错的事反而正确。

    被掏空了的二皇子负手团团转,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屠杀金阳谷。

    金阳谷的男男女女、老弱妇孺,冲天的血光和鲜血一起,将河水都染成血红色。

    第143章

    那是和师尊有关的东西,他不想扔掉

    二皇子记得金阳谷那堆人,他只能说该死。

    该死,他们明明是一群器修,器修向来不擅战,器修所炼法器更是对外出售,无论好人坏人,都该是他们的客人。

    他们,不该有骨气的。

    可这样一群柔弱的器修,却顶着二皇子的雷霆之怒,他们手拉着手、肩抵着肩,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挡住二皇子的人马进攻。

    他们的谷主宁愿毁了传谷秘宝,也不愿意将这秘宝给他。

    谷主甚至还说:“无论我们人族、修真界内部如何倾轧,也不是你一个妖应该管的事情。人族秘宝,若拿给妖翻云覆雨,那才是玷污了秘宝!”

    二皇子心里恨得要活活咬下他的血肉,却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此言差矣,本殿拿那秘宝又不会用在人族身上,你何必顽固不化呢?为了一件死物,搭上这么多人命,不划算吧?其实,刚才本殿说的价格,可以再往上高几倍。”

    那是够整个金阳谷一辈子花销的钱财了。

    谷主嘴唇翕动,周遭以身墙筑成铜墙铁壁的都是他的弟子亲朋,他们中有曾经爱护过他的师叔伯,有他曾谆谆教导过的弟子们,也有和他同舟共济的师姐弟。

    一道红光穿梭而来,萧谷主的夫人,金阳谷第一美人从铜墙铁壁后穿越而来。

    她也搭了手,再成为一道铜墙,柔庄夫人柔婉美丽,却并不懦弱,某种程度来说,她的力量更为坚定,总能徐徐地给自己丈夫支持。

    柔庄夫人道:“夫君,秘宝一旦予他,届时他怎么用、是否用在人族身上,可就是他说了算。何况,哪怕他用在妖族身上,也是妄造杀孽。我等世代供奉秘宝,既享受了供奉秘宝带来的尊荣,也该舍身保护秘宝。”

    柔庄夫人一向美丽,可这时她的美,却不只在皮肉间,而在骨魂中。

    谷主心中一定,此时,他们一定逃不出去了,为避免他们死后秘宝被人带走,谷主在秘宝关窍处使力连点,妖族二皇子上前欲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见这传世的秘宝、传说中能够颠倒鬼域的法宝,烟消云散。

    之后,就是屠杀了。

    他要杀尽这些竟敢螳臂当车的人族,他属下的弓箭齐发,杀戮在来临时,连空气都是闷热的。

    地里的花草根部都被鲜血浸泡怄烂,可是,这些人族竟敢在死时也始终蔑视他,没有朝他有一点求饶之举。

    妖族二皇子最喜欢杀女人,因为女人死前柔软美丽的挣扎让他着迷,可金阳谷的人族女们,在死前也昂着头,她们始终挺直脊背,没有一点求饶,没有一点痛苦,像是慷慨就义。

    这让二皇子更为光火。

    更光火的还在后面,谷主自爆了,修士自爆时的力量可以超出平时几倍,谷主自爆得血肉翻飞,灵魂再无转世,那些血块散了妖族二皇子一脸。

    自谷主之后,柔庄夫人、还有那些铜墙铁壁接二连三自爆,逼得二皇子不得不带人退走。

    没有人会甘心受别人的欺辱,二皇子敢来侵犯他们的家园,他们就以铜墙铁壁刀枪剑戟还击,如若铜墙铁壁被击破,刀枪剑戟被折断,那么,还有他们的灵魂、血肉。

    ……

    这是二皇子一生中最不痛快、甚至最令他惧怕的杀戮。

    这次屠杀之后许久,他都不敢再去杀人,他总觉得对方再柔弱的身躯里也有用不完的血,和对他杀不尽的恨。

    之后,二皇子听说金阳谷逃出去了一个少谷主,还有一些家臣,他秉承着斩草除根的念头,派人去追杀他们。

    可最终,却失败了。

    世上大部分人、妖乃至魔都是识时务的,几乎没有人会收留金阳谷的丧家之犬,和妖族王廷作对。

    但总有那些不识时务的、可笑秉承着信念、正义的人会怀他的好事,那个金阳谷的孽种被修真界的华湛剑君救了,这个剑君不只声名在外,还是名门出身,他也奈何不了她。

    甚至于,他屠杀金阳谷的事传出去后,为了给两界面上的交代,也为了给那位剑君交代,他推出去了几个手下当替死鬼,在明面上就算把这个事给抹过去了。

    二皇子真的以为这个事过去了。

    难不成那位剑君、或者那些侥幸逃脱一命的人还要冒着两界开战、仇怨越积越深的风险,前来杀他吗?

    他不知道,希衡从未想过要让她的弟子放弃复仇,她教导他剑术、一切,教他破妄破执,只等着有朝一日他亲自手刃仇人,破除心魔。

    他也不知道,萧瑜风、金阳谷的后人们从未想过要放弃仇恨,他们的余生都只有恨,屠谷之仇,他们要血洗妖族王廷才肯罢休。

    当然,他更不知道的是,哪怕萧瑜风死了,被他的师尊亲手诛杀,他的师尊也千里奔袭、横跨两界,来为他完成曾经的心愿、清除妖族二皇子曾经的孽。

    妖界。

    二皇子尘封的记忆被打开,金阳谷、华湛剑君、父皇放弃了他。

    能令父皇也放弃他的人,除了华湛剑君还能有谁?她证得了杀道,正是如日中天之时,二皇子浑身血液激冷,他摇头:“不……”

    外间,已经有了动静。

    一道剑光从妖族王廷上空疾速掠过,妖族王廷的重重精兵,于她来说如入无人之境。

    妖皇镇守中殿,在这样危险的人物面前,妖皇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他的殿宇被精兵阵法重重包围,任何人都无法刺杀他。

    妖族五名妖圣强者同时莅临,化为五彩流光,截阻在那道剑光面前。

    流光、剑光同时落地,五名妖圣面前,是一名腰悬长剑、雪衣泠泠的女修,高华雅湛,见之忘俗,令人不敢有一丝小觑。

    她以一人之力对抗五名妖圣的威压,也丝毫不落下风。

    妖圣们凛眉,震于希衡进步这么快,她绝非普通的分神期修士。

    修士的战力,大多是靠进阶来划分的,可总有些怪物的实力不能靠境界来判断,眼前的华湛剑君,明显就是那样的怪物。她腰间的那柄天湛剑更是不凡。

    年纪最大的妖圣以前见过希衡,那时她还没有到元婴期,她的天湛剑也只是一把锋利、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已,可如今,当日的冷淡剑修成了以杀证正道、开天辟地的第一人,当日那柄宝剑如今可斩万道。

    他才惊觉,修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世间的英侠,实在太多了些。

    希衡虽强,可五名妖圣也不怕她。

    他们联手,要阻截希衡,法术光辉映映,希衡迎着辉光仰面:“诸位夜安。”

    她握住天湛剑剑柄:“几位联手,我定过不去,但我可以重创你们其中一位,斩断道脉,至少要将养几百年。斩断之后,我还能全身而退,等下次再来,重复往昔。”

    她每来一次,就会斩断其中一位的道脉。

    这是强势的谈判。

    五名妖圣也知道,仇恨便是如此,屠谷之恨,别人只怕抛头颅、洒热血,抛弃一切成为怪物也要报仇的。希衡为弟子报仇,此为大义。

    妖圣们今夜本也不是真的来拦希衡的,妖皇早就下令,将二皇子给希衡。

    妖皇有这么多儿子,二皇子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妖圣们来,是别让希衡太猖狂,免得别人以为妖族王廷是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玄微妖圣作出气势来:“华湛,我虚长你千岁,今日我们并非不能拦你,但妖皇已知晓当初金阳谷一事,陛下英明仁厚,从不徇私,今夜,不会包庇二皇子。”

    “但你心中需有数,并非我们怕你,而是我们愿结两族之好。”

    希衡清楚这是托辞,但她承此情:“多谢陛下仁义。”

    五名妖圣对视一眼,让开一条道来,让希衡过去。

    他们分开之后,王廷最中央,一名青衣郎君站在那里,希修隔得很远遥望希衡,冷面如霜,他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希修已经许久没有和希家有过任何联系。

    他看希衡,或许只是为了看希衡身上还有无希家的烙印。

    有的,这位年轻的剑君不似希家的儒修那样温和、雅弱,她是剑修,萦绕着剑修的冰冷、杀气。但是希家自小的教育,永远给她烙上了仁心的烙印。

    就连希修身上也有希家的烙印。

    宫灯数盏、明月半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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