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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他以前口口声声说有朝一日要让华湛剑君俯首称臣,信誓旦旦说要打败她,经常在宴席上提起她……原来不是因为鼓舞士气,纯属是他在想她,找个合适的借口堂而皇之说出来。

    惊春魔君心中七上八下,只觉太子殿下色胆包天。

    殿下居然真的敢,那是正道剑君,正道知道这个事情吗?

    连魔道都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情,何况正道?

    华湛剑君和殿下的为人南辕北辙,她是瞎了吗?会回应殿下的恋慕?

    还是说……

    华湛剑君素来不和妖魔来往,和殿下也是宿敌,这次却诡异地作为太子妃前来,难道是太子殿下用了蛊惑人心的魔族法术?

    可这样的法术,又能维持多久?等华湛剑君清醒过来,那时的场景,惊春魔君想想都觉得痛。

    剑插在身上,当然痛。

    惊春魔君心里惊涛骇浪,一堆猜测堵在心头不知从何说起。

    他眼神游移,希衡隔着幕篱发现他的不对劲,惊春魔君认出她了?

    忽而,魔宫外的街道处传来响动,几乎是响动传来的瞬间,便有数十名身穿魔族百姓服饰的刺客飞越而来。

    他们训练有素,完全是自杀式袭击,这里有这么多魔君,还有太子玉昭霁,这些刺客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们中的大部分用死亡开道,只给一两名精锐留下刺杀玉昭霁的机会。

    只要玉昭霁一死,他又没有子嗣,剩下的魔族皇族也被他杀了个干净,魔族就会再度分裂,魔族九界也将重新各自为政。

    玉昭霁和希衡都没有惊讶。

    玉昭霁早就接到了消息,这些刺客也是他故意放进来,用来杀人立威。

    混沌火莲即刻飘至天空,前面那些刺客无一例外,被一片火莲花瓣封喉,剩下那名朝他飞去的刺客,玉昭霁则抽出焚寂魔刀,将他一刀斩断。

    那刺客从半空跌落,鲜血喷洒,玉昭霁则没有收刀。

    他看不见,却精准地望向魔君们的方向。

    紧接着,焚寂魔刀猛然张开血狱,血意漫开,一名魔君身上直接全是鲜血,他惊恐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擦也擦不掉,骇然望过去。

    玉昭霁:“悬苍魔君,你的属下都死了,你还活着等什么?”

    “殿下!”悬苍魔界的话没有说完,就整个身子都被拉入血狱之中。

    这是一场所有魔都能见到的屠杀,铁血手腕的太子殿下本来足以弹压魔族九界,可因为眼盲,一些魔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认为他会因眼盲而变弱。

    这场立威之举,势在必行,如果不做,只会导致人心思乱,将来的叛徒越多,杀戮越重。

    连希衡都没有说什么。

    帝王将相,丰功伟业,他们的功过和杀救,不能片面来看待。

    对于帝王来说,保持朝政稳定是重中之重,见血是必不可少。

    悬苍魔君的败势一边倒,街道边则还有些埋伏的刺客,他们见状不好,作为悬苍魔君的死士,他们忠心耿耿,立刻再飞出来,朝希衡攻去。

    刚才太子连走路都恨不得把太子妃融入骨血,一见就知深爱这位太子妃。

    那么,只要控制住太子妃,说不定就能以此为要挟,逼迫太子放了悬苍魔君。

    希衡眼见着杀气朝自己而来,并未出剑。

    这么多魔族精锐在这里,她死不了,何况,哪怕她站着不动,这些刺客也无法伤她分毫。

    与其出剑让故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不如平静以待。

    希衡很镇定,惊春魔君却不平静。

    惊春魔君刚才见玉昭霁敢在希衡面前杀人就够震惊了——希衡的声名和为人的确有欺骗性,包括惊春魔君都认为希衡是见不得好杀之徒,认为她的善良之处在于一味救人。

    他不了解真正的希衡,不知她的权衡和判断,不知她曾和青天鉴一起去小世界论证世间善恶。

    就连希衡的杀名,都被天下人下意识忘却。

    因此,在见到希衡不管玉昭霁杀人、也不朝刺客出剑后,惊春魔君更坚定自己的判断——

    太子殿下到底对华湛剑君施了什么蛊惑心智的魔族法术?!

    这样做真的不会出事吗?

    惊春魔君顾不得什么,他担心刺客的袭击会使得希衡提前清醒,他赶紧朝刺客出手,免得刺激了希衡。

    这么多魔君在,以及魔族精锐侍卫都在这里,龙涯拔出武器,大吼一句:“杀!”

    刺客被全数歼灭,连希衡的衣角都未碰到过。

    希衡自始至终没出手,这副场景落入众魔心中,这是凡人太子妃的事已经深入魔心。

    唯有惊春魔君冷汗涔涔,谁懂?

    他一边杀刺客,还得一边提防着华湛剑君清醒过来,把他给顺便给诛了。

    惊春魔君甚至怀疑,是不是太子殿下让被蛊惑了的华湛剑君戴上幕篱,掩藏身份,免得这个事传到正道去?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不安。

    玉昭霁刚好从血狱出来,他出来之时,身上发间的鲜血全部消失,俊美如仙,听声走到希衡旁边,然后道:“吓到你了?今日还有许多繁琐之事,更累心力,你先去休息可好?”

    玉昭霁是趁机让希衡不必参加剩下的繁琐礼节。

    希衡也道:“好。”

    但落在惊春魔君耳中,这就是赤裸裸的铁证。

    若不是太子殿下朝华湛剑君施了邪术,他怎会骗人前先骗自己,对华湛剑君问出“吓到你了”这类话。

    玉昭霁送希衡去休息,剩下惊春魔君一脸复杂,想着如何劝谏玉昭霁,别因色自误、玩火自焚。

    第199章

    魔界五:解妄语

    魔界。

    淡月出林梢,树林中憩息着夏蝉。魔宫中高挂的宝灯清晰照耀出空中的飞尘,丝竹之声绵延不绝。

    魔族欢宴,一曲歌接着一曲舞。

    魔族舞姬不分男女,魔女穿着青烟翠雾般的舞衣,款款起舞,尽显热情奔放。魔族男子则赤裸着上身,体魄健硕,一举一动满是力量感。

    玉昭霁的宴席不会出现过于裸露的歌舞,也不许魔族臣下在宴会上放纵声色,久而久之,他的宴席中,臣下们都自动约束言行。

    但一味约束也不行。

    玉昭霁等着宴席过半,酒至酣处,起身一举酒杯:“孤还有事,先行离去,诸卿不必约束,自便。”

    下面的魔君和魔族臣下们连忙举起酒杯,玉昭霁喝完这杯酒,起身离席。

    他一离去,那些魔臣们才敢和舞姬们眼神交接、热辣许多。

    惊春魔君则顾不得许多,他略一合计,一咬牙,悄悄从宴席中离开,跟了上去。

    魔宫内。

    希衡面前摆着二十余套衣服,皆由魔仆们端好,一名内廷大臣弯腰道:“太子妃殿下,这是内廷赶制的衣服,请太子妃挑选。”

    希衡看过去,实在太多了。

    她问:“这是这几日的衣服?”

    她大约在魔族待不了太久,给玉昭霁护法时也不用换衣服,但希衡还是认真挑选,以免这些魔臣魔仆以为办事不力、心生惶恐。

    哪知,即使是这样,那名魔臣仍然噗通跪下:“太子妃误会了,这是为您明日准备的衣服,太子妃从中挑选一件即可,之后每日下臣都会送来衣服,供太子妃挑选。”

    这么奢靡?

    希衡心中这么想,却并未说出来。

    有时候,上位者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出去,都会改变一堆人的命运。

    如果希衡此时把奢靡两个字说出来,也许转瞬,这位魔族内廷大臣就会去问责那些制衣服的绣娘、裁缝。

    希衡便颔首:“好,但我平素不喜欢有人打扰,你们留下这些衣服就足够,今后几日不必来寻我。”

    “是。”那位内廷大臣下意识答应,等话音出口,他才发现这位太子妃一说话,他就因她身上的“势”答应了她的要求,而没有考虑到太子殿下的要求。

    这位大臣纠结一瞬,最终还是领着诸位魔仆退下。

    太子妃的要求,也就是太子殿下的要求,他再巴巴去多嘴,不尊重太子妃,那就是当差当过了头,想死了。

    魔臣与魔仆恭敬退下。

    希衡扫过一殿的衣服,从中取了一件蓝色衣裙,自去内殿更换。

    外间。

    玉昭霁在前面走,后面,惊春魔君撩着衣袍,跑得气喘吁吁,魔宫太大了,除了太子殿下和太子近卫,其余魔不得允许,不许使用魔力。

    惊春魔君腿都快跑断了:“殿下、殿下。”

    惊春魔君再叫,就会惊动希衡。玉昭霁顿住,等惊春魔君追上来,“看”着他:“孤没有召你今日诊脉。”

    惊春魔君尽快平复好呼吸,朝玉昭霁行礼:“回禀殿下,臣今日来……并非为殿下诊脉,而是为、为……”

    玉昭霁等他说完,惊春魔君却吞吞吐吐,就是没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玉昭霁抬步便走,显然是告诉惊春魔君现在不说出来,以后也不用说了。

    惊春魔君被他撇在身后,终于一鼓作气说出想说的话:“臣今日来,是为华湛剑君诊脉。”

    玉昭霁这才真正停下来,玉昭霁倒不意外惊春魔君认得出希衡,毕竟以前惊春魔君在修士城镇内见过他和希衡相处。

    玉昭霁意外的是,他为何要给希衡诊脉。

    玉昭霁:“你诊什么脉?”

    惊春魔君一横心,压低嗓音:“殿下可是用了魔族和合大法?这秘法能够让对方神志不清、对自己情根深种,可是,魔族和合大法半年一续,而且,以前从未有将和合秘法用在修为这么高的修士身上的先例。”

    玉昭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给希衡用和合大法?

    玉昭霁什么时候对希衡用过这么下作的手段?连当初剑神墓中希衡中毒,玉昭霁也没有趁人之危。

    惊春魔君此言,实在让玉昭霁不解。

    他的眉心如笼罩着寒玉,发上银莲发冠上的花纹如银云,墨发流泻,披在身后。

    见玉昭霁不只疑惑,周身还有冷意,惊春魔君赶紧一口气说完:“臣的意思是,华湛剑君随时会清醒过来,不如让臣为她诊脉。况且,殿下雄图壮志,何必要因美色之故,为自己树立一个剑君那样的敌人呢?”

    玉昭霁听清楚了,也弄明白了惊春魔君的误会。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他冷冷道,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望着惊春魔君,却让惊春魔君汗湿衣衫,如同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玉昭霁的雷霆杀伐。

    玉昭霁身上的怒意一点一滴透出来:“孤和希衡,彼此相知,彼此相悦,两心一同,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若非此时时机不成熟,玉昭霁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晓,她也心悦了他,和任何邪法都没关系。

    惊春魔君微愣,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这话的意思是说殿下和剑君两情相悦?殿下不似在说假话。

    他还想再确认一遍时,玉昭霁按上眉心,眼中黑日差点浮现,所有的耐心全部告罄:“滚。”

    惊春魔君的话,就相当于认为玉昭霁对希衡用了强、更否认了希衡也会心悦玉昭霁的可能性。

    这本就是玉昭霁的大忌,若不是玉昭霁此时已和希衡情牵一处,他肯定会被刺痛,更加心情不佳。

    若不是惊春魔君并不知晓来龙去脉,此刻焚寂魔刀估计已经搁在惊春魔君的脖子上。

    惊春魔君见玉昭霁真正动怒,立即收声,他赶紧退下去:“臣死罪,臣告退。”

    走到一半时,玉昭霁拢了拢眉心:“站住。”

    惊春魔君低下头:“但凭殿下吩咐。”

    玉昭霁回头,压住心中的不耐,为君者的素养浮上心头:“你虽判断出错,但敢冒不韪,上谏于孤,对孤、对魔族一片赤胆忠心,值得嘉许。”

    “孤赐你,长春魔界内一条魔脉、五百亩长春魔界的药田,三年之内,魔宫内的药材你皆可随意取用。”

    作为魔族真正的君主,玉昭霁自然要赏罚分明、虚怀若谷。

    而且,希衡就在殿内……他所爱之人,如日之昌如月之恒,是世上最完美之人,玉昭霁又怎会放任自己听不得忠言逆耳,反倒生怒呢?

    惊春魔君心服口服,此时方才确定殿下刚才并未说谎。

    这个既杀伐果断、又能听谏言的太子殿下,他是清醒的。

    他既然清醒,就不会因色而朝华湛剑君使用邪法。

    既然不是邪法,那惊春魔君就不必担心太过。

    惊春魔君深深行礼:“臣叩谢殿下。”

    “但是……”玉昭霁再道,惊春魔君知晓没那么简单,垂首听训。

    却只听得,玉昭霁的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仿佛一说到希衡,他心中的柔软就从四肢百骸浮起来。

    这位残酷的太子殿下,温柔只在此时体现,称得上事无巨细吩咐:“希衡暂时不想暴露身份,之后,你别乱说。这几日你若见到她,行礼口称太子妃即可,不得到处张扬她的真实身份。”

    “是。”

    第200章

    魔界六:描红妆

    惊春魔君离开,玉昭霁进入内殿。

    殿内,希衡坐在案桌前,案桌旁的灯盏如火树银花,灯树千光,轻轻地照出一片月。

    玉昭霁现在看不见了,也就无法看见希衡换了一身静水流深般的蓝衣。

    仔细算来,魔界认识她的似乎也有几个,惊春魔君已经认出了她,希衡常穿什么颜色,现在就要反其道而行。

    否则,她早晚被更多人认出来。

    天水蓝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如被清雨洗过,多了轻烟般的冷意。大袖垂下,发间挽着蓝水翡翠般的玉簪,她如古画中走出的仕女,灯影如月,影影绰绰。

    希衡额心多了一朵蓝色的花钿,冲淡她身上的冷意,如美玉微温,不冷也不热。

    玉昭霁走来:“希衡。”

    希衡知他现在目盲,起身任由风拂衣袖,玉昭霁根据这点响动准确望过来。

    “你这么快参加完宴席?”希衡走到他身边。

    玉昭霁感觉到她的气息,就像能看到希衡就在自己身边,他轻声解释:“我在那里,他们只会束手束脚,我只参加前半场便是。”

    希衡深以为然点头,无论她在希家,还是在玄清宗,都有不得不参加的宴席,宴席上每个人的脸都挂着一致的面具,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没有一点意思。

    玉昭霁又说:“若有时间,我更想和你待在一处。”

    希衡在他旁边尽量镇定,假装平静应答玉昭霁的直白情话。

    希衡是道,玉昭霁是魔,一个内敛,一个外放,所以,她现在还是不太习惯玉昭霁这么直白地表露情意。

    但希衡的性格,也并不会让玉昭霁唱独角戏,她也轻声回应:“我也如此。”

    玉昭霁听出她的不好意思,他能想到希衡现在明明正经,却红着耳认真回答他的模样。

    他的心一下子火热、滚烫,金红的烈焰流进心间,再传遍骨髓。

    魔宫内的魔仆魔臣早都被屏退,现在只有玉昭霁和希衡,玉昭霁鬼使神差,朝希衡靠近——

    他想念在天之极冰牢的那个吻。

    也许,魔就是如此,他想看着一本正经的希衡慢慢变脸,本来如冰似雪,却渐渐染上他带来的绯色。那个吻牵动的心跳声,现在还回响在玉昭霁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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