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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所以,天道仍然暗中操控神明们攻击冰神银姬,哪怕这使得金乌口吐烈焰,天火流炎,天地生灾,它也并不在乎。

    希衡的第三个猜测,无法印证,只能交给时间。

    希衡和玉昭霁往前飞行,远远跟在凶神和织仙后面。

    凶神在浩瀚缥缈的东海上空飘荡一连数月,他好像是放逐了自己,漫无边际地飘荡,不整理仪容,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连东海的海怪都不敢来拦这位大神。

    凶神的魔道侍神们也前来,想要劝返这位神明,但是,凶神忽视了所有神,他的心都随着冰神银姬和巫族少主的亲密而掏空了。

    凶神的放逐持续到某一日。

    这一日,寒冬,天空下起了雪。

    霜雪漫天,东海也被结了寒冰,凶神赤着胸膛走在寒冰之中,无心拂下落下的霜雪,很快,他的肩上、头上就覆满了霜雪。

    直到一层含着霜雪气息的缎子撒开,在空中给凶神隔着这些落下的霜雪。

    凶神感受到熟悉的霜雪气息,他的神躯一颤,是冰神银姬吗?

    是她心意转圜,杀了巫族少主,过来找他了吗?

    凶神抬起琥珀色的眼,眼里布满血丝,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织仙趴在缎子上,她呼呼地吹着缎子上的霜雪,霜雪漫天飞起,挡住了织仙大半的脸。

    一挡住不像的部位,她的脸就更像冰神银姬了。

    看见凶神抬头看自己,织仙脸色微红,那张绝色的脸显得有些娇羞。

    能和冰神银姬长得像的脸,怎能不称为绝色呢?

    可是,看见娇羞的织仙,凶神眼中的幻想蓦然被打破,他的眼倏忽冷下来:“你是谁?!”

    织仙有些委屈,害怕地从缎子上飞下来,行礼:“上神忘了小仙?”

    织仙说:“昔日上神救了小仙一命,小仙感怀在心,见霜雪侵袭上神,这才斗胆来为上神遮蔽风雪。”

    凶神哪里需要她遮蔽风雪?

    织仙看出他不快,连忙收了自己的缎子,那缎子像霜一样轻飘飘从凶神头顶落下,那样的质感飘逸,冷若冰霜,让凶神眼神晃了一下。

    凶神记得,冰神银姬,穿的衣服就是这样的材质。

    有时,凶神会握着冰神银姬的衣袖,揉来揉去,直到冰神银姬瞥来警告的一眼。

    冰神对织造之物,可谓是一点儿也不熟。

    凶神问:“这,是什么?”

    织仙察言观色,捧起那缎子:“上神说的是着幻霜锦?”

    凶神下意识拿起那缎子:“幻霜锦,这名字取得不太好,什么是幻,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织仙小心翼翼回答:“上神若喜欢,此锦可更名为真霜锦。”

    凶神摇头,他像是在和织仙说话,又像是在和遥远的远方某个人对话:“不必,她既不知道改名,那这改名也就毫无意义了。”

    织仙听出凶神三句话不离冰神银姬,但是,织仙玲珑心肠,并不戳破。

    凶神出神地望着幻霜锦,他忽然想起以前自己在东海之滨,和冰神银姬一起喝酒,那日冰神银姬穿的就是这样的衣物,只是上面绣了些霜雪似的花叶。

    凶神忽然说:“这样的幻霜锦,你是否还能织成?”

    织仙回:“可以。”

    “能加上一些新的花纹?”

    织仙答:“上神想加什么都可以。”

    凶神这才正眼看她,问:“你叫什么?”

    织仙仍然恭敬回应:“小仙乃织仙,名唤鸳梦,听凭上神吩咐。”

    仙的品阶的确比神明低,因为神明修炼的时常和天赋、劫难都比仙严苛得多。

    凶神颔首:“好,织神,今后这段时间,你先随本尊去往魔渊,听凭吩咐,其余本尊不吩咐你的时间,你自可完成你织神的职责。”

    织仙心中生喜,害羞地说:“上神高看小仙了,小仙不过一介编织锦缎的普通女仙而已,哪里敢妄称织神的名号呢。”

    凶神却对织仙的卑微不屑一顾,他嗤声道:“反正都是在天地之间做些纺织的事,这就够了,就算真的织神,他能做的又能比你多什么呢?你既然和他做一样的事情,那本座便可以叫你织神。”

    世无织神,所以织仙做的一直是织神的职责。

    织仙便受了这个称呼。

    之后,织仙便随凶神去了魔渊。

    凶神去了魔渊便一直深居简出,除开去行使凶神的职责外,任何事情、任何人神都不见。

    能离他稍微近一些的,唯有织仙。

    织仙在魔渊,不知是有意无意,她的穿着更少了那些粉色桃色般亮丽的色彩,反而还用冰蓝色、霜雪色,头饰也越发精简。

    从某种角度来说,织仙和冰神银姬,越来越像了。

    原来只是三分像,现在足有五分。

    现在,软软弱弱的小织仙敢冒着凶神四溢的神威,一直徘徊在他的身旁,有时干脆就在这架起天梭,织出一段段轻云晚霞样的丝锦,就像祥云。

    凶神不想也无意去管她,只要织仙织出越来越多的幻霜锦就行。

    有时凶神睡过去了,织仙便悄悄徘徊在他周围,拄着下巴看着他,若是有想沾沾上神神光的魔兽偷偷摸过来,飘挂起的神缎便会将其驱走,让凶神睡得安稳些。

    可是,哪怕织仙已经做得很好了,她面面俱到,连魔渊里的魔道侍神都无从指摘她。

    连魔道侍神们都想,魔渊难道要多一个女主人了吗?一个修为低微的织仙,虽然实力不高,但是上神喜欢就好。

    可是,无论织仙做得多么好,凶神还是只需要她给自己编织幻霜锦。

    凶神一闭眼总还是会想起冰神和她怀里的巫族少主。扶桑神树发生的一切至今还历历在目,嫉妒、不甘像蚁虫那样撕咬啮啃着他的心。

    有时凶神觉得那不过是一场梦,他其实还睡在和银姬打完后的神山上。

    她见自己睡得太久了便会下来看看他,这时只要他一睁眼就会看见她冷若冰霜的脸。

    于是凶神睁眼了,他确实看到了一张美貌绝伦的脸,但不是冰冷的,她天真、动人、明丽,很温暖,像蜡烛。

    可凶神不高兴,他想看见的是冰霜而非太阳。

    梦境残留的痛苦,让凶神惊觉一切为梦,就像是他仓库里快堆积不下的幻霜锦一样,都是幻。

    眼泪,从凶神眼角滑落下来。

    这是凶神第一次哭,魔族没有眼泪,哪怕是凶神幼年时都没有哭过,这么多年,凶神流过血,独独没有流过泪。

    看见凶神的泪,织仙慌了神,手忙脚乱去擦凶神的眼泪。

    她低着头、着急的样子很像冰神银姬的脸,一想到冰神银姬好像在给自己擦眼泪,凶神便忍不住微笑。

    他抚上自己的脸颊,有泪,也有笑。

    这是什么磨人的情感?凶神不懂,魔族只擅长厮杀,不擅长情爱,那是人族才该擅长的东西,他一个魔中至尊,怎么可能懂呢?

    连玉昭霁都摇头,这时凶神心中的苦,和他那时简直一模一样。

    或者说,比他更苦,至少希衡没有舍命去救别的男子,那轮长月,始终高挂夜空,玉昭霁才能从彻夜的寂寞和痛苦中苦熬过来。

    可凶神似乎是熬不住了。

    凶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哭,他躲开,不让织仙给自己擦眼泪。

    凶神问织仙:“本尊做梦,梦见冰神银姬了,本尊梦见她朝本尊走来,为什么,本尊梦见她会哭?”

    织仙回答:“因为冰神令上神您感到痛苦。”

    凶神问:“为什么本尊会痛苦?”

    织仙摇头:“小仙不知。”

    凶神又说:“那为什么,本尊刚才看见你,会笑?”

    织仙一愣,她的身子微微轻颤,怀着某种隐秘不可说的情感,织仙抬起脸来:“因为……上神想看到小仙,看见小仙会让上神感到开怀。”

    开怀吗?

    凶神刚才确实是笑了,他又像刚才一样问:“为什么本尊会感到开怀?这是什么样的感情,本尊又哭又笑,真是丢人。”

    织仙握紧拳:“这种感情……人间给它命名,爱情。”

    她说:“上神对小仙产生了爱情,小仙也同样如此。”

    围观的希衡:……

    围观的玉昭霁:……

    好意外的展开啊。

    希衡问玉昭霁:“你更为了解凶神,你觉得织仙的把戏是否能成功?”

    玉昭霁也神色不佳:“或许可以成功。”

    凶神本就不知他对冰神银姬的情感是爱情,现在他们中间又横亘着巫族少主,这时,和冰神银姬相似的织仙再用这样的把戏乘虚而入……

    再加上凶神现在困于情感纠葛,本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织仙居然真的容易成功。

    一旦织仙成功,就能更好离间凶神和冰神银姬了。

    希衡听见玉昭霁的回答,倒是无悲无喜。

    从情感上,希衡认为凶神对情感的坚持毁于这一旦,实在可惜,从理智上,希衡又觉得这很正常,这两样情感相互抵消,所以她不言。

    玉昭霁倒是迅速说:“若是我,自是不会相信织仙所言。”

    这点玉昭霁的确能够保证,连鬼墟幻市当初给玉昭霁用强的机会,玉昭霁都会拒绝,他爱重希衡比爱重自己更甚,更别提被一个假货迷惑。

    他一副自己和凶神完全不同的模样,希衡:………

    倒也不用急着自证清白。

    此时,织仙朝凶神互通心意之后,她害羞低下头,她低下头的样子最像冰神银姬的脸,虽然说……冰神银姬高高在上,从不低头。

    织仙说:“上神下次若再从梦中惊醒,可以第一时间唤来小仙。小仙虽无用,至少也能陪伴上神。”

    陪伴?

    像是冰神银姬这么多年陪伴巫族少主那样吗?

    凶神想冰神银姬是不是就这样抱着巫族少主等他复苏过来,那巫族少主只要睁眼就能看见银姬陪伴在他身侧?

    那就让他们这样吧,反正自己还会再杀了他,无论是千百次,直到挫骨扬灰,只剩最后一丝真灵也要磨灭为止。

    凶神赌气似的没有推开织仙再给自己擦眼泪的举动。

    他说:“爱情?原来本尊也有属于自己的爱情。”

    他口里说着爱情,心里朽如死灰,口称本尊,其实还是孤家寡人。

    织仙听见凶神似乎是回应她心意的话,脸色更加鲜红欲滴,和冰神银姬很像的脸快要滴出血来。

    透过绝色的娇羞,凶神仿佛看到了一张这些天来令自己日夜痛苦,却又魂牵梦绕的脸。

    冰神银姬的脸。

    他好痛,好苦。

    他不是对织仙产生了爱情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

    第294章

    织仙之惑一

    魔渊无岁月,弹指一挥间。

    自织仙对凶神说,凶神对她产生了爱情后,织仙在魔渊的地位越加水涨船高。

    魔道侍神们都将这柔弱、神力低微的织仙看作是魔渊未来的主人,织仙可以随意进出魔渊任何禁地,她甚至在凶神的寝殿旁划了一个屋子住下,和他朝夕相处。

    凶神也放任织仙去。

    凶神知晓了“爱情”

    可他对织仙的态度还是没什么改变,他给了织仙更多权限的同时,从不肯和织仙一起就寝,也照样让织仙每月给他织幻霜锦。

    凶神的仓库里早就堆不下这么多的幻霜锦,他便开辟了更多仓库堆放幻霜锦,他从不用这些幻霜锦,但是近乎偏执地要看幻霜锦越来越多。

    织仙其实知道,这些幻霜锦,是凶神对冰神银姬无处安放的念想。

    这,才是他真正的爱情。

    但织仙什么也不说,也不在意凶神对自己的态度,她照例温柔、单纯,从来不逼迫凶神做什么,织仙的温柔连魔道侍神们都有目共睹,连这些魔道侍神都隐隐觉得凶神对织仙太冷漠,可凶神还是我行我素。

    凶神只有在问织仙什么是爱情时,会和织仙多说话。

    凶神问织仙:“怎么分辨一个人或者说一个神,对别人产生了爱情?”

    凶神实在问了太多织仙什么是爱情,所以织仙撒谎之余,有时也会下意识用真话回答他:“当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想念她,想看着她笑,为她哭也愿意,那就是产生了爱情。”

    凶神懵懵懂懂,为什么织仙在说这一段话时,他脑子里浮现的不是面前百依百顺的织仙,而是那个让他伤心欲绝的冰神银姬?

    凶神又问织仙:“人会不会爱错人?”

    织仙说:“会,人是极容易受感情蒙蔽的种族。人的一生,会花大量不必要的时间在不必要的、错误的情感上。”

    所以,织仙斩三尸成仙,她摒弃了所有无用的情感,不插手任何因果,无论这因果所干系的人和她有没有关系。

    织仙,只顺从天地意志,而现在,天道就是天地意志的部分代言人。

    凶神仔细思考织仙的话,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转光芒,那股光芒像是在思考遥远的地方,织仙就在他眼前,可凶神眼里,却只有她的一道灰淡的剪影。

    凶神:“人会犯错,爱错人,那么,神明也会认错自己所爱的人吗?”

    织仙心头大跳,一股恐惧从她心底滋生出来,缠绕住她。

    织仙无声无息汗湿衣衫,魔道侍神们以为凶神对她是爱情,只有织仙才知道,凶神从未对她动念。

    一旦让凶神发现她欺骗了他,那么,凶神会毫不犹豫对她动手、杀了她。

    所以,织仙抿紧嘴唇,下巴绷得直直的:“神明和人不同,人会被假象迷惑,但神明不会,所以,神明不会爱错人。”

    “是吗?”凶神呢喃一句,他的语气好像游离在信任和不信任之间。

    他又闭眼,扶住额头,沉入到梦里去了。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连在梦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会不会爱错了人?他所爱之人,真的是近在眼前的织仙吗?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快乐。

    哪怕是希衡和玉昭霁都能看出来,凶神随时都会想通他爱的是冰神银姬。

    哪怕在他看来冰神银姬辜负他、背叛他,他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希衡和玉昭霁能看出来的情感,身处任务中心的织仙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夜,万里无月,只有繁星数点高挂夜空。

    凶神率领着病难神等一干魔道侍神去行使神明之职,魔渊里的魔道神明比往常少许多。

    希衡和玉昭霁原本也只能跟着凶神去人间,但是,他们认为现在凶神越来越清醒、织仙的把戏很快就不管用了,那么,织仙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时间。

    于是,希衡在随凶神离开前,利用魔渊的水,成了一面镜子,放在隐蔽的地方,随时能浮现织仙在魔渊的所作所为。

    这是希衡第一次主动和这个空间产生交集,很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果然,在凶神率领病难神等一干魔道神明离开魔渊后,织仙悄悄从织房中出来。

    她手中握着天梭,天梭一扬,空中便缠绕着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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