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眼见着,幻化成玉昭霁模样的天道人头落地,鲜血化为河流,人头化为一片果林,反哺世间之后,天道的脖子处再度长出一个新的头。这颗新长出的头仍然是玉昭霁的外貌,天道似乎也感受不到疼,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之色。
那名花冠神明讶然:“这就结束了?”
这也太……轻微了吧。
虽说诸神都有心理准备,知晓按照天道多年的功劳,不可能真的就此将天道诛灭到魂飞魄散,但是,仅仅是这样的受罚程度,也不得不让神明们说一句轻微、太轻微了。
玉昭霁和希衡则静观其变,他们的力量组成了新天规,所以,他们知道,惩罚并未结束。
天道新长出了一颗头之后,也并未离开龙头铡的范围。
紧接着,那道已经落下一次的龙头铡再度落下,将天道新长出来的头给砍下,这颗头再度落到世间,又幻化成为一片果林。
神明们都没想到会这样,眼见着,短短时间之内,天道就已经被斩了几颗头,而且,这场刑罚好似并未停止,不知多久才能结束。
玉昭霁闭眼感受了一下新天规的规则之力,睁开眼睛:“十年。”
希衡问:“天道将在此受十年刑罚?”
玉昭霁颔首:“是。”
神明们面面相觑,这样的责罚程度不只一点儿也不轻,相对应的,已经十分重了。
且看哪怕强如天道,在这样循环往复的砍头过程中,也渐渐身体苍白。
但天道终究是天道,它犯了错,却也甘愿受罚,没有一点反抗之举,十分配合。
希衡不忍再看,玉昭霁也没兴趣再看天道受罚的过程——本质上,希衡、玉昭霁和天道没有根本上的矛盾,他们之间的分歧只是道不同而已。
现在新天规诞生,他们之间的分歧自然也就消失了。
玉昭霁不再看天道受罚还有一个原因——天道现在用的是他的形貌。
在玉昭霁看来,这副场景显然不怎么美妙。
希衡和玉昭霁心理素质极强,对道的理解也比其余神明深得多,他们能够如常看待眼前这一切,可是,神明中有几个相对来说道行低的神明,可就难以接受眼前这一切。
他们认为新天规实在太凶残了。
神明永生,可神明一旦犯错,就跟天道一样,要被押在这儿斩上十年百年的头?
这是什么疾苦?
他们绝不能承受,他们修习成神,是为了自由自在,而不是活活给自己身上戴上枷锁的!
当即,神明中有三位神明,分别是绫罗之神,寿元之神以及风神。
三位神明同时迸发出神力,如山海的绫罗,如刀刃的狂风以及蕴含着生命力的丝线同时朝月宫之外投掷而去,没入下界的山上,就此为连接。
三位神明靠着这三道连接,往月宫之外逃窜,想要逃下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些神明无法反应过来。
但是,希衡和玉昭霁不在反应慢的神明之列。
玉昭霁眉眼冷淡:“本君开恩,让你们得享神力,成功成神,已经是容了情,现在你们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真当本君会放过你们?”
风神和绫罗之神自知理亏,不出一言。
那位寿元之神则理直气壮得多,寿元之神一边飞出月宫,一边扭头大喊:“殿下,我成神的确承了你的情,可我成神不是为了受人管束!什么新天规,它定的规矩我同意了吗?既然上界不得自由,那我还不如回到下界,过我无拘无束的日子!”
眼见着玉昭霁要召出焚杀的混沌火焰,希衡出声:“不受约束自然可以,但是,就得将神位交出来。”
这些神在证得神位之时,的确不知道新天规的存在。
所以,只要他们交出神位,的确可以去下界过无拘无束、天下第一的日子。
可寿元之神也不愿意,他道:“我傻吗?好不容易成了神,谁会放弃?我也不会自降为仙,做天道的走狗!神,本就该无拘无束!”
寿元之神逃窜入下界,他如此冥顽不灵,希衡也不再出声,玉昭霁正要召唤出混沌火焰时,忽然,他收了手。
玉昭霁道:“既然新天规愿意代劳,我就不必出手了。”
几乎是玉昭霁话音刚落,十万大山处的新天规力量便如同流星烈焰,朝寿元之神、风神、绫罗之神的方向而去。
寿元之神首当其冲,被新天规的力量束缚着,强行剔了神骨,投入下界。
寿元之神不愿受新天规管辖,却又不愿放弃神位,属于既要又要,新天规自然不能容忍。
风神和绫罗之神见势不对,连忙投诚:“我等愿受新天规管辖。”
新天规是死物,比天道还没有灵智,不能说话,但风神和绫罗之神此话一出,希衡便利用自己对新天规的影响,让新天规退去。
风神和绫罗之神彻底安全。
绫罗之神心有余悸望向下界的方向:“寿元之神无法成神了吗?”
希衡道:“他只是错过了这一次成神的机会,但如若之后他潜心修习,一样能成神。”
绫罗之神送了口气,希衡看向诸位神明:“诸位成神时,的确不知有新天规的存在,所以,现在诸位可以考虑,是否还要成神?或是成仙,或是在下界做一方大能?”
新天规已经应运而生,已经不可能再消失。
新天规约束着神明不要为祸世间,也约束着天道,所以,在希衡和玉昭霁看来,新天规的出现是利而非弊。
诸位神明听完希衡的话,沉吟一番:“我等愿成神。”
其实仔细想来,新天规约束的不犯杀戒、尽忠职守……很容易做到,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本身也就是堕神,会被其余神明联手诛杀。
他们刚才不能接受新天规,是不想有个东西悬在头顶,随时能惩罚自己。
但刚才一看新天规,也不过是冰冷的规矩教条而已,只要他们不滥杀无辜,不亵渎职守,这天规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没用。
神明们接纳新天规之后,希衡和玉昭霁最后一桩要解决的事也已落地。
玉昭霁一挥袖,他刚才写好的婚帖便飘到各个神明们面前。
神明们下意识接过这婚帖,仔细看清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之后,除开一些真正和希衡、玉昭霁相熟的神明,其余神明脸上的表情都可谓精彩纷呈。
这些神明们成神前,都忙于巫妖战争,所以,散布在海角天涯。
他们都听过希衡和玉昭霁在一起的传闻,但是,这种不尽不实的传闻居然是真的,还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还是觉得格外不自在。
神明们倒也不好表现太多不自在,否则不就是当着玉昭霁的面,说他和希衡很不像爱侣吗?
神明们摸摸鼻子,思考着怎么组织措辞。
这些神明或聪慧有悟性,或有大机缘,都是修习的佼佼者,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神明们也各有各的短板。
就在大家思索着怎么回应这个婚帖时,惊春魔君给大家打了样。
惊春魔君一拱手:“二位神君才貌双全,宛如璧人。”
其余神明立刻打蛇随棍上,纷纷帮腔:“两位神君真是佳偶天成啊。”
“当初我见二位神君第一眼,就知道二位神君是彼此的红鸾,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呐。”
玉昭霁和希衡特意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位神明,因为打从希衡和玉昭霁认识起,就从没人说过他们是彼此的红鸾。
玉昭霁和希衡也想看看,是哪位神明这么慧眼独具?
他俩一看,发现这位神明十分陌生,而以希衡玉昭霁的记忆力和眼力,他们都觉得是陌生人,那就说明真是陌生人,他们之前从没见过这位神明。
所以,这句话是一句很不走心的客套话。
玉昭霁:……
玉昭霁真是刻意想忽略这些神明觉得他和希衡不登对都忽略不了。
惊春魔君不愧在玉昭霁麾下做过这么多年事,见太子殿下心情不佳,连忙转移话题:“殿下,不知婚典在哪里可办?”
玉昭霁看向希衡:“魔界一场,白水希家一场?神界另算?”
希衡一合计,这就至少要三场婚典,可是,同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换一个地点去做三次呢?
希衡道:“不必,直接在魔界办,云儿继任希家家主,恐怕近日希家会有风波,届时我请一些希家人来魔界出席也就够了。”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诸神各司其职,同时闲暇时抽出时间,去魔界参加希衡和玉昭霁的婚典。
而这次婚典前,希衡和玉昭霁还要解决一个人才行。
这个人就是:魔皇,玉昭霁之父。
第436章
前尘
魔界。
魔族太子殿下和其余的许多魔君均已成神,按照新天规,除非特殊情况,神明并不能过多插手世间事务。
所以,玉昭霁需要一位合格的魔族代理人,替他打理魔界之事。
原本,这样的事从魔族皇族中选一个就好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玉昭霁当初彻底掌权的过程太惨烈,杀了差不多所有魔族皇族,唯有一二远支,得以保全性命。
但现在玉昭霁可没有再扶持这些远支的兴趣。
对于与天同寿的神明来说,血缘,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
比起血缘,玉昭霁更看重忠心耿耿的下属。
他颁下命令,要在一些未能飞升的魔君之中,选择魔界暂时的代理人。
玉昭霁一令既出,万魔服从,顿时,这些魔君都开始为之准备,没有魔不想做魔界的代理人,没有魔君不想力争上游。
中庸是人族才爱推崇的思想,对于魔,尤其是魔君来说,只有力争上游才是他们一生的选择。
玉昭霁要选取一位魔君来打理魔界的事不胫而走,就连关在魔宫第九层下九幽阴牢的魔皇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魔皇修为绝俗,哪怕是坚如铜墙铁壁、隔绝水气尘息的九幽阴牢,都不能完全挡住魔皇。
所以,玉昭霁令整整七名魔君修为的魔,看守九幽阴牢,镇压魔皇。
玉昭霁也一点儿没和魔皇客气,九幽阴牢不只有幽泗弱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魔皇的身体,九幽阴牢之下还有音阵,每日都发出音波来折磨魔皇的精神。
这一切折磨,在玉昭霁看来都理所当然。
因为魔皇当初本就想夺舍玉昭霁,他们本就是占据父子名头的敌人而已。
这一日,镇压九幽阴牢的七位魔君都接到了太子密令之中的消息。
赤霄魔君仔仔细细看完密令中的消息,眉眼难掩喜意:“太子殿下要在魔君中选取一位,暂时做魔界的代理人,那可真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和妖族的太傅权柄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蓝冥魔君一向醉心修习,加上职责是看守九幽阴牢,所以她很少关注外界之事。
现在,蓝冥魔君粗粗少了太子密令传来的消息,对自己喜形于色的兄长道:“兄长,太子下令虽说是所有魔君均有同等竞争的机会,但我等在九幽阴牢多年,太子殿下虽从不吝啬给我们天材地宝、精心供养,但是,我们在外间的人脉,可不如其余魔君,依我看,此事我等还是别掺和了。”
赤霄魔君不快:“六妹,你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
碧云魔君摇摇头:“大哥,我倒是觉得六妹说得对,我们哪怕去竞争,胜算也小,说不定还会得罪未来的代理人。其实我们就看守九幽阴牢不也很好吗?无拘无束,无人管辖,比去外面好多了。”
不等赤霄魔君说话,黄石魔君便叱责道:“四妹,六妹,你们这就想错了!我等为魔,自当目光长远,怎可只争朝夕,只看重小小的一方九幽阴牢之地呢?”
眼见着七位魔君各有立场,各执一词,互相要争个分明时,九幽阴牢最里面,蓦地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魔息。
魔息带动着锁链哗啦啦地响,音波之强,将整个大牢都震得天摇地动。
赤霄魔君皱眉:“该死,他怎么忽然在这时候犯病?”
魔皇自从在和玉昭霁的竞争中落败,就落下了头疼发狂的毛病,玉昭霁也是针对他这个特性,将他关在九幽阴牢,用幽泗弱水和音波攻击,加重他的病情,免得他逃遁。
然而,魔皇每次头疼发狂,都会魔息暴乱,要靠七位魔君联手才能压下去。
这些年,随着魔皇病情的加重,魔皇头疼发狂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是与之对应的,魔皇的实力也越来越弱。
可惜,哪怕是一个越来越弱的魔皇,对于魔君们来说,也需要他们七位联手,鼎立对抗,才能把魔皇的暴动魔息压下去。
赤霄魔君、碧云魔君等七位魔君联手,分别按照奇门遁甲的方位成阵,将魔皇暴动的魔息全部逼回去。
九幽阴牢充斥着一股魔力造就的飓风。
蓝冥魔君的头发被飓风吹乱,她在狂风中道:“奇怪?今日他是怎么回事?怎么魔力暴动得这么厉害?”
黄石魔君也道:“对啊,以往他发会儿狂,自己也就消停了,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这时,魔皇愤怒、喑哑的声音传来:“不肖子!他、他为何要另择魔君成为魔族掌权的代理人,为何不从皇族中选?皇族……皇族……难道皇族被他屠戮殆尽了?”
七位魔君不敢搭茬,加大镇压力度。
可魔皇此刻倒像是彻底发狂,他猛地高举手臂,居然活活震断了锁骨处的锁着的铁链。
失去了一条锁链的束缚,魔皇被封印的实力解封一层,他疯魔地哈哈大笑,周身魔力随之变成血色,这股血色如同诅咒一般,将七位魔君的魔力骤然吞噬进去,再尽数反弹回去,击在七位魔君的胸口。
魔君们随即被震飞出去。
魔皇再一掌击穿九幽阴牢的牢门,戴着双脚的锁链出来,正往上一层牢走时,空中泛起神力波动。
魔皇耳朵侧了一下,仿佛要从空中的神力波动中辨别出来人。
但,他一无所获,神情逐渐变得更加焦躁。
这时,空中传来一道金声玉质般的声音:“父皇,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一袭玄衣、衣绣飞龙、身长玉立的玉昭霁赫然出现在九幽阴牢,身旁是一袭雪衣的希衡,他们身上自有神光映照,不可逼视。
七位落败的魔君连忙忍痛爬起来:“属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神君。”
他们一直奉命看守九幽阴牢,所以,并不认识忽然出现的希衡,只是见她周身神光璀璨,所以口称神君。
玉昭霁暂无时间理会这七名魔君,因为自他出现的瞬间,魔皇就一掌朝玉昭霁打去。
玉昭霁冷笑一声,和希衡一起消失在原地。
魔皇一掌打下,扑了个空,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捕捉不到玉昭霁和希衡消失的轨迹。
魔皇怔愣、疯癫地在希衡玉昭霁消失的空气旁打转,甚至用手前去触碰,却只能碰到空气。
魔皇纵横一世,纵然被玉昭霁关押了这么多年,可是,他现在已经逃出来了。
他觉得这将是他和玉昭霁的旷世一战,所以格外重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连玉昭霁的衣角都摸不着,他连他去哪儿了都不清楚。
这比死,更让心高气傲的魔皇痛苦。
他可以死在战斗之下,却不可以不战而败,成为一个可悲的小丑。
魔皇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怎么会不在这里?空气的流向……是这里?!”
他手掌呈爪,抓向另一个方向,却再度只抓住了一掌空气。
魔皇的表情顿时难以用言语形容,他抱住头,又忍受着折磨人的头疼欲裂。
正在这时,玉昭霁的身形在他面前出现,离他近如纤指。
魔皇瞬间抓向玉昭霁,他的指力足以抓死几个魔君,但是却只徒劳地从玉昭霁衣袖旁边穿过,就像他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伤玉昭霁分毫。
魔皇终于认命,他像是一夕之间苍老千岁万岁,不再具备心气神。
魔皇口吻苍老,浑浊的双眼看向玉昭霁:“你这次前来,是想像屠杀魔族皇族那样,杀了我吗?”
说到这里,魔皇周身的气息再度不稳起来:“历来魔族皇族皆自相残杀,但是,像你这样,将一族残杀殆尽,却是从没有过的!你做事太狠,不留余地,将来只怕自己会被自己逼入绝境!”
玉昭霁冷冷听着魔皇的功败之言,不怒反笑。
他淡淡垂眸,睥睨魔皇:“父皇,你许是在这暗无天日的九幽阴牢被关了太久,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神,还将我当成当初深宫中需要借势的皇子来看待了。”
玉昭霁眼中满是冷然,魔皇倒映在他的眼中,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是,玉昭霁不会忘记,年老只是魔族的伪装。
魔族可以通过血亲关系,夺舍天资更高的后代,当初魔皇就是想这样对玉昭霁,玉昭霁也九死一生,才活了下来,有了今日的他。
玉昭霁今日来此,确实是来送魔皇最后一程,所以他并不吝啬和魔皇多说几句。
玉昭霁道:“论修为,我已是神明,你拍马难及,论大业,我一统魔族九界,收归权力,做了你做不到的事情,你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再见我时,不论修为,不论功绩,只敢论我屠杀魔族皇族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