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面色微微一僵,心里也是烦躁无比,这欧阳先生怎么这般不着调,难不成要驳了她的面子给一个丫鬟出气?老太君在武德侯府是绝对的权威,柳枝明知道自己被发卖是因为老太君,却也绝不敢因此大闹,只能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朝着欧阳先生摇头道:“没人欺负奴婢,府中的所有人都待奴婢很好。”
欧阳先生怒其不争,朝着柳枝冷哼一声。
但又想着他也是受人之托,便还是想着帮柳枝一把,故意问道:“那你说说,你为何会被发卖了?”
老太君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眉头微挑地看向柳枝。
她本以为柳枝会仗着与神医的关系借机控诉,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柳枝不但没有丝毫抱怨,还居然朝她跪下磕头请罪。
“是奴婢自己没有办好差事,所以才会被家主不喜从而被发卖!今日是奴婢沾了欧阳先生的光,才得了留下来的机会,奴婢定然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勤勤恳恳的做事,不辜负诸位主子的一片仁心。”
柳枝的这话说的相当漂亮,不仅没有借机拿乔喊冤扫了老太君的颜面,却还顺势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那谦卑诚恳的态度,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老太君看向谢瑾怀,瞧他得知柳枝被发卖后淡定自若,也没有过于激动的举动,心中的疑虑也渐渐打消。
许是那柳枝说的是真的,她与谢瑾怀之间真的就是寻常的主仆关系呢?
瞬间,老太君对柳枝的刻板印象有些动摇。
她开始仔细打量起了柳枝。
瞧这柳枝虽模样出挑,打扮却朴素至极,还愿意到那后厨去吃苦,也不像是个惑乱主子的狐媚子。
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柳枝还并不好大喜功,明明有这般天大的功劳,却是个不争不抢的淡薄性子。
柳枝沉稳,清醒,本分,有礼而知进退。
老太君越想,竟然越对柳枝生了几分好感。
她将茶盏放下,竟然亲自起身把柳枝从地上扶起来,轻声细语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之前不了解你,所以误会了许多冤了你,你可别放在心上。”
“你为世子寻得神医,是天大的功劳,想要什么奖赏你说便是。”
柳枝并没有推脱,想了想自己目前最缺的便是银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手头有些紧,想……”
银子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实在的东西。
若是手中赞一笔银钱,日后到了年纪被放出了府,她也好拿些钱出去盘个铺子,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能有口饭吃。
听柳枝要的是银子,老太君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柳枝不愿意给谢瑾怀做通房,又跟世子走的近,做什么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她就怕这柳枝是别有目的的接近。
好在柳枝当真就是个寻常丫鬟,老太君倒也不再打算为难她,让身边的丫鬟取了五百两的银票给了柳枝。
柳枝见状,忙惶恐摇头,“老太君,奴婢做这些本就是为了报答世子,哪敢要这么多的银两。”
于是柳枝只从五张银票中抽了一张拿在手中。
老太君有些诧异,“这就够了?”
柳枝点头,“奴婢只有引荐之劳,不敢贪功。”
一百两银子,对侯府虽算说不得什么,可对于柳枝来说却是一笔巨款了。
老太君更满意柳枝的识趣儿了,然后又给了柳枝一个恩典,“你们后厨的人做事儿也都是尽心尽力,日后你们的月银就跟府中二等丫鬟一样吧!”
柳枝磕头谢了恩,很高兴的揣紧了银票,之前的惶恐不安似乎一扫而空。
欧阳先生倒是一脸嫌弃的看着柳枝,只觉得她太过老实巴交,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这么没出息的只要了些银钱。
柳枝的事情处理妥当,欧阳先生这才开始跟老太君商讨起了世子病情的治疗方针。
一切都敲定后,老太君才安心的回了松鹤堂。
世子用了药后便一直睡着,柳枝匆匆看望了一眼便准备离去。
欧阳先生却拦住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丫头,跟老夫叫板时,那胆子叫一个大,怎如今老夫愿替你撑腰时,你却怂了?”
“就单凭你跟老夫这关系,是这武德侯府欠你的恩情,你日后想在这侯府里横着走都成,何惧旁人脸色?”
“你倒好,不仅把错揽在了自己身上,要那赏赐时,五百两银子老夫还嫌少呢,你居然只要了那么点银子,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柳枝叹息一声,解释道:“我知先生的好意,可先生又可知我的困境?”
“我是签了死契的奴婢,是主人家的私产,严格来说我是没有资格有自己的私产,所以一百两银,和五百两银又有何区别?”
第80章
前世因果“况且老太君是最讨厌旁人挟恩图报的,所以我还不如识趣儿些,让老太君念记我的好,日后也能安稳的让我熬到年纪放出府去!”
况且她做的那些,只是想报答世子的恩情,无关其他。
欧阳先生很是感慨的点头,“是老夫太想当然了,没有为你考虑周到,你说的很对,命门被人拿捏在手中,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今日她能脱险,的确全靠欧阳先生来的及时,柳枝感激的朝着欧阳先生盈盈一拜,“今日多谢了先生救命之恩……”
“别别别,别谢老夫……”欧阳先生连忙去将柳枝扶了起来。
“老夫不过也是受人之托,举手之劳而已。”
正当柳枝有些疑惑时,那欧阳先生却指着已经走远的谢瑾怀的背影说道:“你该谢的人,是他!”
柳枝这才知道,原来是谢瑾怀找到了欧阳先生才故意提及了此事,让老太君不敢再轻易动她,而兴荣在后厨里故意挑事,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欧阳先生来。
柳枝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之感,谢瑾怀他居然……
他好像真的和上一世不太一样了。
“不过老夫还是有一事儿想问问你,老夫真不记得与你以往相熟,你究竟是谁啊?又是从何打听到关于老夫的事儿?”
欧阳先生很是好奇,他这几日都在冥思苦想,把这辈子的遇到的人都想了一遍,这才确定他曾经在扬州的确是不认识柳枝的。
柳枝见欧阳先生这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只能换种说法解释。
她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欧阳先生信不信前世因果。”
欧阳先生点头,“百因必有果,自然是信的。”
柳枝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我曾做梦,梦里百转千回竟是我的上一世,那个梦里我与欧阳先生也算是挚友,所以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欧阳先生若有其事的点头,嘴里喃喃道:“这就说的通了,难怪我虽然头一次见你,你窥探我隐私却让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觉得你这丫头有点讨人喜欢。”
他喜笑颜开,“原来这是前世因果,你我因是故人,所以才会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觉。”
柳枝见他接受的如此之快,竟有些诧异,“您不觉得是我在胡诌吗?就不怕我骗了您?”
欧阳先生摇头,“老夫那么隐秘的私事你都知道,可见上一世我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再说了,梦境什么的可以是谎话编造,可你这香囊的配方总做不了假吧?”
“那药方老夫就从未写来给过任何人,你一个小丫鬟怎可写出这方子,定是上一世中老夫写的吧?”他颇为傲娇道。
柳枝不好意思的点头,“确实是擅用了先生的方子。”
“不碍事,好的药方本就不该藏着掖着,流传于世能救人危难,这是功德一件啊!”
柳枝与欧阳先生浅聊了一会儿,让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上一世。
临走前,柳枝本想去给世子请安,可奈何世子近日身子虚乏,服了药后便沉沉睡去,直到现在也未曾醒来,只能改日再来探望。
柳枝刚走到鹿鸣居的门口,脚还没有迈过门槛,便被人叫住。
她回头一瞧,竟是孟辰朗。
倒是许久未见他了,柳枝温和一笑,“阿郎哥。”
孟辰朗却一脸严肃的将柳枝拉到角落,直到四下无人时,他才焦急的询问。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柳枝心里咯噔下,却极力装出不懂的神色,“阿朗哥你在说什么?”
阿朗急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那晚我给六爷送醒酒汤时,路过栖迟院,瞧见了胭脂鬼鬼祟祟的溜进去了,而你没一会儿却从栖迟院里出来了。”
柳枝垂头,低声道:“我只是半路上碰见喝醉酒的九爷,把他扶回去了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
孟辰朗却无比肯定道:“柳枝,都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藏着掖着呢?”
“那胭脂进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赵姨娘就带着武德侯进了栖迟院,那晚为谢瑾怀解了媚药的人,根本不可能是胭脂,而是你!”
柳枝慌乱的解释,“我只是替九爷擦了擦身子,没有别的……”
孟辰朗见柳枝还在逃避此事,便认真问道:“你当真不告诉他真相吗?”
“这是你的功劳,被人抢占了,你不后悔吗?”
“老太君要发卖你的事儿我也听说了,我恨我的自己无能,帮不了你什么。”
“可你若是做了通房,有九爷护着你,在侯府的日子总归比现在好过一些不是吗?”
柳枝沉默片刻道:“这功劳不领也罢!总归我不欠他什么了,自己心安。”
“至于做通房,阿郎哥你也知道,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左右不过是个让人糟践的玩意,虽一时好过,却不能保我一世安稳。”
“远离这些主子爷,安安分分的活着,才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活路。”
孟辰朗微微点头,也知晓柳枝说的是实话,但还是为她感到委屈,“可这事儿毕竟是你吃了亏的,若这样无声无息的算了,我替你不值。”
柳枝惨然一笑,“说了又如何?是让他收我做通房,还是让他给我拿银子做补偿,可这后者又与娼妓有何区别,不都是一袋银子就可以欺负的吗?”
她抬起头,不让泪珠从眼眶掉落,倔强道:“那我宁可当做,这事儿是我占了他的便宜!九爷皮囊不错,又身强体壮,我不吃亏……”
孟辰朗惊讶于柳枝的大胆的想法,却没有再开口反驳,只很认真的对柳枝说道:“虽然我没什么大的本事,也帮不了你什么,但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随即他拿出一包早就包好的汤药塞到了柳枝的手里。
“既然你已经做出决定,就别给自己留下隐患。”
柳枝含泪点头,“谢谢阿朗哥。”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一墙之隔下,谢瑾怀居然正面色不善的贴墙侧听。
一旁的兴荣摸着下巴,觉得这一幕属实觉得稀奇。
谁能想到他家九爷,那么一个雷厉风行又霸道冷酷,金尊玉贵的男人,如今竟跟个贼一样在墙边偷听,这反差感实在太大!
第81章
既然她想上位,何不就此成全?见谢瑾怀神色凝重,那紧蹙的眉头像是能夹死一只蚊子,兴荣也好奇的凑过去听了听。
这不听还好,一听可真是不得了。
兴荣忍不住捂嘴惊呼,“爷,这柳枝是拿您当那小倌儿呢!”
“闭嘴。”谢瑾怀面色冷峭,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他又细细回味柳枝说的话,转头看向兴荣反驳道:“她分明说的是爷英俊非凡,又身强体壮,是她心甘情愿!”
兴荣努努嘴,心里暗道:行呗,您是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墙对面没了动静,很快柳枝便从鹿鸣居里走了出来。
兴荣连忙轻扯了下谢瑾怀的衣袖,“咳咳,爷,她出来了……”
谢瑾怀忙挺直腰背,装作无意在此逗留赏景,折扇轻摇,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这银杏叶金灿灿的还挺好看……”
可柳枝拿着药包,心事重重的,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谢瑾怀,径直的略过他去。
兴荣似是在拱火,半憋着笑,“爷,她竟敢无视您?”
谢瑾怀脸上有些挂不住,长腿一迈,上前将柳枝拦住。
柳枝眼前被阴影笼罩,她下意识的把手中的药包往身后藏去,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声音却比之前柔和几分,“九爷。”
谢瑾怀眼底闪过一抹狐疑,“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
不等柳枝说完,谢瑾怀就一把将柳枝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油皮纸包着的是一副药。
这些药看着有些眼熟,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柳枝那一次问孟辰朗要的避子汤也是这个。
谢瑾怀没打算戳破,只微微皱眉,“你病了?”
柳枝有些心虚,头更低了些,声若蚊蝇,“是的,奴婢身子不太爽利,这才寻了些药……”
她本以为,谢瑾怀那般多疑的人,定会刨根究底问个清楚,心里正慌着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哪知谢瑾怀什么都没再多问的把东西又递还给了她。
柳枝闷声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周遭一片沉寂,气氛很是压抑……
直到谢瑾怀轻启紧抿的薄唇,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你就对爷没什么想说的吗?”
“爷昨夜好像见过你,我们……”
柳枝慌忙打断,“九爷您昨夜定是喝多了瞧花了眼,送您回去的是胭脂姑娘,而奴婢昨夜一直都在后厨。”
谢瑾怀瞧她那惶恐受惊,不想跟他扯上一丁点关系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他压抑住心中情绪,脸上不仅恢复了以往的淡漠,言语中还带着些许嫌弃,“许是爷真的瞧错了吧!毕竟那胭脂比你丰腴,你这瘦的没二两骨头,抱着也跟抱了一堆柴火似的无趣至极……”
“九爷喜欢,就去多疼疼胭脂姑娘!”柳枝勉强的扯出一个笑脸,心里却在暗骂。
她是身量纤纤不如旁人丰腴,可昨夜某人明明沉溺其中,搂抱着她的双手是怎么也不肯放开的。
某人怎有脸说这话?
柳枝走后,谢瑾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一旁的兴荣吩咐道:“避子汤寒凉,去给她送点滋补的东西,免得伤了身子。”
兴荣虽然点头应下,却对这两人若即若离的关系无法理解。
眼瞧着九爷对柳枝姑娘更为上心,可为何却不将那事儿戳破?两人似乎彼此都不愿意承认昨晚的一夜春宵。
他寻思半天,没忍住开口问道:“九爷,您明知道昨夜的那个女人是柳枝,为何还要由着胭脂冒认?”
谢瑾怀边走边回道:“昨夜真正与爷纠缠的女人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旁人眼里,爬爷床的人是谁!”
“她既然觉得跟爷扯上关系是灾难,那就还她个清净吧!”
兴荣终于开了窍,“您故意捧着胭脂,是做给旁人看的?是想让胭脂替柳枝姑娘遭罪?”
谢瑾怀并不否认,“胭脂心机挺深沉的,她既然那么想上位,那爷何不去成全她?就让她去跟那些人斗吧!”
只要他对柳枝的态度冷下去,旁人就不会再注意到柳枝,而胭脂就成了众矢之的。
……
柳枝回到了后厨时,众人欢天喜地的朝她围了上来。
以前对柳枝颇为冷淡的几个厨娘们如今也都是笑盈盈的,毕竟她们心里清楚,她们这些在后厨干粗活儿的人,如今能拿二等丫鬟的月银,都是因为柳枝的功劳。
许是张娘子被发卖后,后厨的氛围和谐不少,就连往日跟着张娘子合伙欺负人的翠果,如今也是闷声不响,连个屁都不敢乱放。
采办笑眯了眼,直夸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不仅逢凶化吉,还让咱们整个后厨的人都跟着你沾了光。”
向来不苟言笑的大厨也放了话,“你今儿受了委屈,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给你做。”
柳枝拿了些碎银出来交给崔管事,让她帮忙安排一桌好菜,请大伙一起吃顿好的,算是她为了答谢众人今日危机时刻替她说话的恩情。
晚饭后,柳枝悄悄把药熬好后端进了屋里。
黑漆漆的汤药,她不带一丝犹豫的一口喝了下去。
药汁的苦涩让舌尖有些发麻,正想找颗蜜饯甜甜嘴时,小蝶提着个食盒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小蝶把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瞬间惊的双眼瞪大。
那碗里晶莹剔透的东西,分明是主子才能吃的燕窝!
“这哪里来的?这可是燕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