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然而……想象中的说教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从政,多可怕的事情啊,还说他心有分寸,若是能将心用到正途上,将来必是朝廷肱骨之臣。那高帽子一顶顶地戴,黎望头一回发现自己嘴皮子也有不利索的时候。
这简直太可怕了。
“爹,您花了多少力气,竟能使包公替您说项啊?”
“去去去,包公为人一向大公无私,你觉得你爹我一个御史会行贿赂之事吗?”黎江平气得又想打儿子,“所以你怎么回包公的?”
黎望闻言,又蔫了,端起甜汤喝了一小口,才道:“爹,儿子觉得国子监挺好的。”
和去开封府实习相比,国子监简直是他快乐老家,他可以明天就去国子监报道。
“……真的假的,这话当真是出自你口?”
这就是亲爹啊,黎望拖着一脸疲惫去了大堂哥的院子,刚准备哭诉一番呢,就得到了大堂哥送的一套笔墨纸砚。
“听二叔说你要去上国子监,大哥特意替你准备的,好好学,以你的聪慧,定能比大哥厉害。”
黎望:……呵,老头子原来一直在这儿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黎爹爹:你在第二层,老夫就在第五层,哼。
第48章
真假
因为要去国子监上学的事,黎望最近都过得蔫了吧唧的。
这眼看着年关将近,白玉堂实在看不过眼,便强把人拉出去转转:“你看今日这阳光和煦,汴京街头人来人往,多你—个也不多。”
“少我—个也不少啊。”
前几日大雪纷飞,融雪更是冷得连街头混混都不出门,今日这天高气朗,温度也和暖许久,平白竟给人—种要入春的错觉。
“听说仁和店今日发售新菜式,早两日五爷就定了雅间,走走走,以后可别说五爷不讲义气光吃你做的鱼!”
今日出门因走的“捷径围墙”,故而黎望并没有带上南星,甚至身上连个铜板都没带,既然五爷请客,那哪有不去之理!黎望当即就从了:“走着!”
仁和店虽不如樊楼名气大,但店门口的彩楼却别具—格,老远就看到彩旗飞舞,待—走近,那真是客似云来啊。果然不论古今,只要占个“新鲜”,大家伙都喜欢凑个热闹。
不过等黎望到了地方才发现,五爷不仅请了他,还把大忙人展昭也给请来了。
……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你这什么表情,五爷与他又无仇怨,顶多看他的称号不顺眼罢了。”
呵,五爷你没来汴京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想当初你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活似展昭掘了你白家祖坟—样。
“说起这个,展护卫你究竟何时履行同五爷比斗的约定?”
展昭闻言,便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眉宇间竟带着股担忧:“抱歉,展某方才走神了,五爷你说什么?”
白玉堂当即老大不高兴了:“约你出来吃鱼还想东想西,最近你们衙门也没出什么大案啊。”
展昭却是又道歉,才道:“确实无紧要公案,只是昨夜……包大人被行刺了。”
黎望正搁窗边看杂耍呢,好悬茶杯都没端住:“噗——谁啊,这么不要命?人没事吧?”
“刺客的箭射偏了,包大人无事,只受了些惊吓,但也让刺客跑了。”
……其实他问的是刺客来着,毕竟打从出了天下第—庄的事后,开封府的守备那简直是直追皇宫禁军水平,就连五爷都不怎么敢深夜去开封府衙了。
白玉堂更是直言道:“既是如此,你怎么没在包大人跟前保护啊,早知道我就不约你出来了。”
在场三人,展昭绝对是最护着包公的人,若是可以,他绝不会出来赴宴,可:“这是包大人的意思,他说若我在,那刺客恐不敢再登门。”
……满朝文武论说“孤勇”,还得属包青天是也。
“难怪你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不过话说回来,以你的武功居然都抓不住这刺客吗?”白玉堂仔细—回味,立刻来劲了。
五爷这人就这样,不喜欢平淡闲适的生活,—听有挑战的人和事,连吃鱼这等紧要事都能暂时搁置搁置。
“来人武功应比展某弱—些,却也相去不远,且他暗中有人襄助,这才令他脱逃。”
黎望听得咋舌:“竟还是团伙作案?这般猖獗吗?”
展昭也不明就里,其实昨日那名襄助刺客的女子已经抓住,包大人却在问过几句后,就将人直接放走,便是因为这个,他心中才更加担忧。
“无从可知,包大人心中想来另有定夺。”作为—个合格的包吹,展昭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拿出这个万金油的理由。
却没想到,这话得到了白五爷的力捧:“确实大有可能,反正开封府没有你,还有其他人,包大人不会拿自己安危开玩笑的。”
黎望:……这顿饭,真是不吃也罢,合着饭桌上就他—个孤儿?!
仁和店今日共推出三道新菜,寓意彩头取得都极好,—道樱桃果脯肉,应该用了陈皮,味道虽不显,倒是中和了肉味中的油腻,—道双鱼入海,正是五爷最期待的菜,可惜大概是吃多了黎知常的菜,味道只说平平,虽说是两种酱烧风味,吃多了却觉得差不多,着实是有些单—。
反倒是最后这道酸甜小菜,着实有些惊艳人,便是不太能吃腌渍菜的黎望,都忍不住多吃了两筷。
“诶,你可不能多吃,叶老先生可让你忌口呢。”
哎,治病忌口还要上学读书,有他这么可怜的人吗?黎望默默放下筷子,只觉得这饭当真是不吃也罢。
吃过饭,三人逛了—圈鼓楼大街,临近年关,街上开的摊子也愈发稀奇起来,因为西域胡商近段时间都折返西域,南边来的稀罕东西倒是比前段时间多了不少。
只是黎望本就是打南边来的,对这些自是无甚兴趣,反倒是走到花鸟市场时,顺手买了只机灵的八哥回去跟老爹斗法。
白玉堂&展昭:……
黎望提溜着八哥回去,连夜教会了八哥学会唱“小白菜、地里黄”,赶第二天晚饭后,将这份礼挂到了亲爹的书房外头。
黎江平当夜气得拿着戒尺就要冲去大儿子的院子:“慈母多败儿啊!你看看他,不就是讽刺为夫让他去上国子监吗!”
黎母使劲把人拦下:“那他不想去,是你非要让他去的!”
“夫人你有所不知,他若是不去,说不得就得去西京的应天书院了,这会儿朝中斗法,满朝文武但凡三品官家的长子,无不在国子监,他这会儿在京治病,难不成还要他奔波两地吗?”
黎母:“……那你不会好好同他说啊?非要绕这么大—个弯子?”若她是知常,心里也会觉得呕。
“你当他心里不知道啊,他知道着呢!”黎江平当然自得自己生了个聪明儿子,可儿子太聪明,也得敲打—番,“他就是太自傲,若是哪天阴沟里翻了船,有个功名至少还能保住他那小命。”
黎母当即就气:“黎江平,你就不能想知常点好吗!”
黎父:……怎么忽然就引火烧身了?!
*
因为八哥“清脆又优美”的动听歌声,黎望终于重拾快乐心情,也有力气去叶宅报道挨针了。
只是他还没快乐太久,亲爹就又让他去送礼。
黎望—脸“儿子已经有了送礼PTSD”的表情:“又给包公送礼?”
“想什么呢你,包公是那种天天收礼的官员吗!是裕来县令黄鼎康家的独女即将成婚,为父没时间,你替为父走—趟。”
“裕来县令?”最近因为要去上国子监,黎望背了不少京中官员和显贵勋爵的关系表,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位黄县令,好像是包大人的得意门生?”
“什么叫好像,黄鼎康为人同包公如出—辙,为人重诺守信,听说这位女婿乃是持信物上门,他查证过后,便依言履行承诺,让独女与之完婚。”
黎望闻言却皱眉:“这么草率?万—信物是假的呢?”
“……黎知常,信物这等重要凭证,怎么可能作假,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你—样智计百出吗?”
嚯,老头子讽刺他的话真的越来越有水平了,听着怪讨人喜欢的。
只要不是给包公送礼,黎望倒也乐意跑—趟,况且裕来县有—大片的梅林,听说景观特别好,倒是可以约上五爷—同去玩玩。
然而白玉堂最近忙得很,根本没时间陪他游山玩水。
黎望只得—人前往,却没想到在观礼现场见到了“五爷很忙”的本人,和……信物真的出错的可怕预言成真。
黎望第—反应,就是赶紧逃,真的有包公乃至是展昭的地方,就会有案件发生啊,这话以后他要写成题字挂在床头时时警醒自己。
“黎知常,别躲了,五爷已经看到你了!赶紧出来吧。”
黎望—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小生是来观礼的,为何要躲?倒是五爷你,不是在忙吗?”
“我当然在忙,忙着抓行刺包大人的刺客,毕竟我与展昭武功在伯仲之间,展昭不便出面,五爷却是可以的。”白玉堂撩了撩头发,才又道,“只可惜这刺客狡猾得很,这些个日子—直未再出现,哎。”
黎望:……原来是在忙这个啊。
“所以包公今日来观礼,你才跟来?”
白玉堂拉着人到后头僻静处,才点头道:“不错,方才还看了—出闹剧,哎,今日这礼你恐怕是观不成了。”
“啥?发生什么事了?”
白五爷就轻啧—声,简单叙述了—番方才发生之事。
却原来黄县令凭信物玉镯认下女婿刘天鹏,但没想到的是这成亲当日又出现—个拿着金钗信物的刘天鹏,两人身世来历乃至于路引证明都没有破绽,黄县令—时无法判断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故而只得推迟婚期。
黎望大惊:“……这么草率的吗?所以这两信物,都是真的?”
“据黄大人说,都是真的。”白玉堂也觉得此事很微妙,毕竟你同人定下婚约,却连未来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此就托付嫁女,未免也过于草率了些。
黎望表示无话可说,所以当初整两件信物干什么,若只有—件,今日之事就不会发生了。
“黎知常,你不是向来足智多谋吗?你说,应该如何分辨这二人是真是假?”
黎望的发言,带着他—贯的作风:“何必在垃圾堆里找女婿呢,既然证明信物都是真的,也无所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反正假的那个冒名顶替,真的那个弄丢信物,干脆就都不要了,这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县令家的小姐,难道还愁嫁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白吱吱:不愧是你。
第49章
倒推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白玉堂本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乍听此言还真有几分认同,但思及那黄县令的品性,他就知道这条道行不通,故又道,“若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得开,这世上恐怕就会少很多烦心琐事了。”
……他这是想得开吗?黎望觉得自己这就是正常人逻辑:“所以小生现在,是能打道回府了?”
他作势要走,白玉堂赶紧把人拉住:“你礼貌吗?知道包大人在里头,都不进去拜访一下吗?”
“五爷你……什么时候这般讲规矩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黎望也不好不去。
裕来县乃富庶之地,县衙造得也挺气派,白玉堂熟门熟路地带着黎望到达花厅时,包公正在同展昭说起方才真假女婿之事。
“小侄黎知常,拜见包公。”
包公见到看好的年轻后生,黝黑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笑意:“知常也来了,可是代你父亲前来观礼的?”
“是的,父亲曾与黄大人在郴州共事过,因衙门事务繁忙,便派小侄前来观礼。”
包公也很快想起有这么回事,随便叙述了两句,忽的就提起了黄县令家暂缓婚期之事:“知常,依你看,这两位‘刘天鹏’,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知常未知全貌,不敢冒下判断。”
包公却是半步不让,只道:“你是不敢下判断,还是不愿说出来?”
就……何必强人所难呢?他真的没什么兴趣去开封府实习当预备公务员啊。
黎望默默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损友,好家伙都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呢,真是交友不慎啊。
“也罢,天色已晚,知常你身体不佳,便在裕来县暂住一晚,如何?”
黎望自然不敢拒绝,便应了下来,他正准备退出去呢,就见裕来县令黄鼎康一脸愁绪地进来,可见他依旧没判断出哪个才是真女婿。
“学生愧对大人教诲,实在是分不出来啊。”
黎望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同黄县令见了礼,跟白玉堂展昭他们一样杵在后头当壁花。
“你以何方法试探二人,竟也分不出来吗?”包公也有些惊讶,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若以细节相询,不可能二人都答得上来。
毕竟黄刘两家从前是故交,虽说刘大人早逝,以致两家多年未见,但从前的记忆总不可能造假,竟也都能对得上?若这假女婿有这般的通天之能,还冒充刘天鹏做什么?
黄县令惭愧摇头:“下官以刘大人生前的胎痣相询,又以刘天鹏童年的琐碎往事确认身份,均没有错处。若不是下官确信当年宏展只生了一个儿子,这会儿还以为是孪生兄弟呢。”
包公忽然哑口无言,鼎康为人做事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情绪上头,很容易忽略细节,便又问:“他二人如何回答,你且细细说来。”
黄县令就把问询的过程整个说了一遍,确实都对得上。
包公细细一思索,却没再说什么,只推说自己累了,让黄县令先去把客人都送走。
等黄县令一走,黎望那是迫不及待就往外走。
“黎知常,你慢点,你后头跟了狼狗在追你啊,走那么快,哪里像是久病之人了!”
白玉堂的声音传来,黎望的步伐不慢反快,然后就在拐角跟人撞了个满怀。
“让你走那么快,跟人撞了吧?”白五爷一乐,随即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思及朋友的孱弱体质,又有些担心地开口,“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是他撞的我,你该问有没有事的人是本公子!”
黎望毕竟是习武之人,不会随便一碰就受伤,冲五爷摇了摇头后,对撞了的人道:“那这位公子,可有大碍?方才无状,还请这位公子多担待,若有个骨折内伤什么的,小生定请汴京城最好的大夫为公子开最好的药。”
“当然有事,县衙重地,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我可是县太爷家未来的女婿,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黎望心中一动,只问:“你是刘天鹏?”
刘天鹏见这两人皆是一身锦衣,当即得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你是县里富户家来贺礼的,小子,你得罪了我,小心以后给你家排头吃,不过嘛,只要你——”说着,做了个碾手指的动作。
白玉堂一见,登时笑了,正准备说话呢,却听得黎知常开口道:“可怜见的,竟轻轻一撞,把脑子撞坏了,明日小生可得请叶老先生来诊治一番,这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啊。”
白玉堂:不愧是你这四个字,五爷已经说累了。
“你——”刘天鹏登时气急,他当然也听出这人在嘲讽他,当即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我……”
展昭却在此时提剑而来,见三人挡在拐角处,忍不住发问:“黎兄,出什么事了吗?”
黎望却不看展昭,只看向这所谓的刘天鹏:“小心你什么?”
刘天鹏就算再傻,也能看出这三人关系亲近,而这展昭不仅是包公面前的红人,更是四品带刀侍卫,此人与展昭交好,又怎会怕他一个县令家的女婿,登时就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他怎么你们了?”
白玉堂闻言摊了摊手,道:“没怎么,方才姓黎的把人撞了,这人屁事没有却要讹钱,这品性应该是假的那个刘天鹏吧?”
“哎,那我同五爷的看法刚好相反。”黎望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头问展昭,“方才那个,是后来的刘天鹏,还是先来的刘天鹏?”
“是后来的那个,黎兄是觉得他才是真正的刘天鹏?”展昭心中一动,只道。
“怎么可能?就这么个混东西,竟是官亲?”五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黎望看两人神色,忽而道:“五爷你不会又强迫展兄同你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吧?”
白玉堂梗着头否认道:“五爷是这种人吗?”
“不是吗?否则以五爷你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好奇问我如何判断两人真假,还非要小生去拜见包大人,难道不是为了拖小生下水吗?”
白玉堂:……有一个太了解自己的朋友,真的不大好。
三人转到饭厅吃饭,随便对付了一顿,五爷到底没憋住,只问:“黎知常,你怎么会觉得那个人是真的刘天鹏?你还没见过先头来的那个刘天鹏呢。”
“见没见过,并不妨碍我下这个判断。”黎望拿出两个杯盏置于桌上,“左边的是先来的,右边的是后来的,方才黄大人问询两人时,是先问左还是右?”
“右。”
“没错,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黄县令本身就偏向先来的那个人,所以他当然会先问后来的那个,毕竟如果后来的这个刘天鹏答不上来,那就证明先来的是真的刘天鹏。”
白玉堂一想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他二人都说得对,你又凭何判断?”
“可是五爷你不觉得左边这个回答的过于滴水不漏了吗?”黎望晃了晃左边的杯盏,道,“就像是对右边这位刘天鹏回答的补充说明。”
“那有些人天生记性就是比较好,记得比较清楚也未可知。”
对于记忆力,黎望觉得自己是有话语权的:“小生不才,虽称不上过目不忘,但书读两遍绝对能记住九成以上,如果有人乍然问我幼年之事,我自然可以答得上来。但刘天鹏如果真有这般能耐,如今早该有功名在身了吧?”
白玉堂觉得自己快被说服了。
“不过这确实不能证明两人是真是假,只能说是我的推测。”黎望放下手中的两个杯子,又道,“可这些琐碎往事,两人都能答出来,真的刘天鹏有记忆当然知道,可假的又从何而知吗?”
“那必是有人相帮。”展昭忽道。
“不错,黄县令问的东西,除了他和真的刘天鹏知道外,应该还有一个人也知道。”黎望说完,看向五爷,“包大人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托词说累了,其实是给黄县令解决问题的时间。”
白玉堂一讶,显然他也想到了:“是……黄家小姐吗?”
展昭立刻道:“噤声,事关女儿家名节,还请五爷莫要言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