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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是啊,我想问问你成康精神病院的事。”

    “……”谢清呈明白了。

    贺继威重重叹气:“我这几天大致了解了些情况,贺予那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我听说他出事时是和你在一起的。”

    “是。”

    “派出所的人告诉我,说那天你一直在照看他,真是谢谢你了。”

    看来贺予没有和贺继威说过完整的情况。

    谢清呈不喜欢莫名其妙被谢,于是就把成康事件的经过大致和贺继威说了一遍,当然并没有提到血蛊的事情。贺继威听完沉默半晌:“……原来是这样。这小子。唉……”

    谢清呈略一斟酌,说道:“贺总您以前对我很不错,所以哪怕我不再受聘于贺家,看到贺予,也还是会留意他的状况。我想问的是,贺予这些年,病况都还好吗?”

    “好了很多,托你的福,你当初不是说他到了那个阶段就该自己独立了吗?我一开始还挺担心的,没想到他控制得挺好,就偶尔不舒服了要打针吃个药,其他什么状况也没有。”

    “那他药物依赖严重吗?”

    “这……”贺继威有些犹豫了,苦笑,“你也知道,我和他妈妈工作都很忙,他吃药的事情我们也实在没法太关注……听管家说,还行吧,没有特别厉害。怎么了?是他有什么异常表现么?”

    “……不是。”谢清呈迟疑了片刻,没打算把贺予打算谈恋爱的事和贺继威说,“也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而已。”

    贺继威道:“你要是愿意,随时也都可以回来,像你这样的医生,对于贺予而言是最合适的,找不到第二个。”

    “贺总您说笑了。”谢清呈道,“我离开医疗系统太久,连行医执照都已经到期了。”

    “你当初来的时候也只是个学生……唉,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不提了。不过谢医生,你和贺予现在离得近,有空的时候,能不能麻烦你稍微替我看着些贺予?他看似成熟,其实年纪还小,很多时候会意气用事,做些莽撞冲动的事情,我和他妈妈实在顾不上他。有时候确实也挺担心的。”

    贺继威说到这里,又道:“但谢医生要是没时间,那也不必勉强……”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他毕竟是我照看过很久的病人。”谢清呈道,“还是贺总的公子。这都是应该的。”

    两人寒暄几句,就各自收了线。

    谢清呈靠在椅背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贺予对他而言是个特殊的病人,其中纠葛了一些很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但是贺予毕竟也大了,连贺继威的话贺予都未必会听,有些事情,实在是他无法控制住的。

    他也只能暂时观察着了。

    谢清呈头疼地起身吹干了头发,换了个件干净衣服,虽然贺予确实不适合谈恋爱……但他要告白,人家那个倒霉姑娘也未必会答应。

    先等等看吧。

    想到这里,谢清呈拿起了从秘密乌托邦带回来的留言簿,推门下楼,打了一辆出租,往派出所驶去。

    .

    “今年的告白胶囊也太重了……”

    “到底有多少情书啊。”

    “大家都那么害羞,不肯当面说的吗,哎……”

    结束了游园活动,几个负责清场的学生搬运着活动器材,其中就有那只庞大的告白邮筒。

    “哎!你别踩我脚……哎哟!!”

    手忙脚乱间,其中一个学生踉跄栽倒在了地上,告白邮筒也随之落地,劣质的塑料挡板摔开了,里面的信封哗地洒在塑胶走道上,夜风一吹,散落的信纸也长了腿儿似的往四面八方跑。

    学生大惊失色:“不好!”

    这可都是少男少女们的告白信啊,都还没送到当事人手里呢,怎么能弄丢?学生赶紧拍拍身上的泥,赶猪崽子似的去追。

    但被风吹开的信实在太多了,他们俩实在捡不过来,只好扯着嗓子喊路过的同学们帮忙,学生们也都很热心,三张五张地帮忙把告白信从各个角落围追堵截回来。

    贺予路过的时候,正好就看见这样一番景象。

    作为人前的温良恭谦贵公子,十佳楷模,他当然帮着学姐学长们一起去拾那些“落跑情书”。

    “谢谢啊,谢谢!”

    学姐忙的头也不抬,连连鞠躬。

    旁边的姐妹掐了她一下,小声地:“是贺予!”

    “啊!!”学姐尖叫起来,仰头一看,果然是贺予,顿时心跳八百迈,磕磕巴巴地,“学、学弟好……”

    贺予笑了一下,把信递给她,又继续去帮忙拾了。

    有一封信卡在了篮球场边的树丛旁,贺予走过去,把那洁白的信封捡起来,掸了掸灰,却愣了一下――

    那信封上有血迹。

    血迹遮掩下,依旧可以看到一行很娟秀的字。

    “卫冬恒收。”

    卫冬恒是艺术院表演系大四一班的班草,也是贺予的老熟人。

    他们俩的名字,是沪州的富商交际,谈论各位少爷时出现频率最高的。原因无他,主要贺少和卫少各方面条件都很相似,连生日都是不同年但同月同日。然而这二位少爷养成的结果却截然不同――贺少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而卫少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

    卫家是军政世家,然而可能是某一个祖宗的坟头不幸给改成迪厅了,天天有人坟头蹦迪,居然蹦出了卫冬恒这么个败类。

    卫冬恒从小到大,飙车、逃学、和臭流氓炸街,给卫家捅了数不清的篓子,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家大业大,可能早就被这位爷给捅成马蜂窝了。圈子里的家长们恼羞成怒地说过多少句“你看看贺予!再看看你自己!你有哪里好!”,圈子里的孩子们就泪眼汪汪地顶撞过多少句“你们看看卫冬恒!再看看你们孩子!我有哪里不好!”

    整个沪州大学都知道卫冬恒狂到天上,学校提供给表演系学生试镜的机会,卫冬恒都不演,他读表演系是因为这是沪州大学艺术院分数线最低的一个专业,他是进来混文凭的。

    贺予不甚在意地想――

    也不知道哪个眼瞎了的女生会写情书给他。

    正准备把信封带回去,贺予顿了一下,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重新看向信封……

    卫冬恒收……卫冬恒收……

    然后他怔住了。

    是字迹。

    这个字……他不会认错的。

    他像是被无形的闷棍狠抽了一下――

    这是谢雪的字!

    “怎么了,哟,有信洒了?”这时候一群男生打完了篮球,擦着汗从球场里出来,其中一个人随意一瞄,就看到了贺予手里的那一封。

    男生顿时笑了,回头:“卫少,今年你又大丰收啊!”

    球场里出来了一个男生,个子和贺予差不多高,眉眼狷介,染着一头漂过的银色头发,打着五个耳洞,一脸的轻狂不羁地痞流氓相。

    正是卫冬恒本人。

    卫冬恒和贺予的目光对上了。

    卫冬恒先点了点头:“贺少。”

    贺予也和他点了下头,眼前却一直晃着“卫冬恒收”四个字,一笔一划都是他熟悉的筋骨。

    卫冬恒本来是对这种傻逼情书没有任何兴趣的,但因为信拿在了贺予手里,他多少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就看到了信封上的血迹。

    卫冬恒一皱眉:“恐吓信?”

    贺予非常冷漠,甚至连嘴唇动的幅度都很轻微:“……好像是,不如我替你扔了吧。”

    “情书我没什么兴趣,都是要进垃圾桶的,相信贺少很能理解我的这种行为。不过,恐吓信我倒是第一次收,要回去好好看看了。”卫冬恒朝贺予笑了笑,从贺予手中把信拿走:“谢了。”

    贺予习惯性地淡道:“客气。”

    卫冬恒走了之后,贺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清晰的意识。

    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谢雪写给卫冬恒的告白信,回头正好看到那两个负责胶囊信箱管理的女孩正满眼兴奋地望着他,于是贺予走了回去。

    “请问那封有血迹的信……”

    “哦,那是大锦鲤谢老师写的。”

    “对呀,就是她,可能秋季干燥,她写了一半流鼻血了,还是我递给她的纸巾。”

    “……好。”过了片刻,贺予轻轻说了声,“谢谢你们。”

    当天晚上,贺予回到寝室,洗漱后沉默地往床上一躺,一夜无眠。

    谢雪一直以来也都认识卫冬恒。

    小时候卫家少爷来他们家玩,谢雪也在,每次都和自己一起组队针对卫冬恒。他那时候以为,谢雪是讨厌这个眼比天高的男孩的。

    可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若是没有十分在意,又哪里来的格外针对?

    念高中的时候,谢雪和卫冬恒同一所学校。

    谢雪读高二,卫冬恒读高一。

    谢雪读高三,卫冬恒读高一。

    后来谢雪毕业了,卫冬恒还在读高一。

    这货愣是用留级三年成了圈内奇谈,还美其名曰自己蝉联三届高一级草,觉得自己很牛逼。

    他从来不守规矩,谢雪在学校的时候,门口执勤,卫冬恒就一脸漠然地从她身边走过,要违规在午休时出校门吃烧烤。她怒气冲冲地劝阻他,却得到他的无视,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一帮社会流氓的嘲笑。

    “卫哥,这是咱们小嫂子吗?她管你管得好严,说你敢出去就要扣你分哎!好怕啊,哈哈哈哈。”

    “嫂子,你个子好矮,胸也好平。”

    “卫哥!小姑娘真的在本子上记你违纪啦!你怎么都不哄哄她?”

    那群流氓男生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戴着值周红袖章的谢雪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冲着卫冬恒单手勾着书包扬长而去的背影踮着脚怒喝道:“卫冬恒!你这个垃圾!你宇宙第一讨厌!!”

    可说是宇宙第一讨厌,又为什么要在大学毕业之后来沪州大学艺术院当老师呢?

    她是科班出身,成绩优异,明明可以去试一试工资更高专业更强的燕州戏剧大学。可那时候她在微信里和贺予说自己没有自信,还是应聘难度稍低的沪州大学吧。

    贺予当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谢雪一直是个很勇敢的人,比她还勇气可嘉的,除了谢清呈,他没有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怎么会连去尝试应聘的自信都没有。

    现在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是谢雪追着已经考入沪州大学的卫冬恒跑。

    而他浑然不知,辞了国外高等院校的offer,跟着她跑。

    ……很可笑。

    贺予一直躺在自己床上。

    他就这样安静而麻木地想了整个夜晚,直到天明破晓。

    “贺予,早上有课,你起了吗?一起去吃早饭吧。”室友在帘子外催促他。

    贺予应了,起身。

    但是坐起来的一瞬间,胸口忽然缩起一阵绞痛,然后猛地散向四肢百骸。

    “……”他抬手扶了一下自己的微凉的额头,拿了床头的药片,低声道,“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走吧。”

    .

    贺予不舒服,谢清呈这一晚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到派出所的时候,人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不知道是在岛上着了凉的还是怎么回事,谢清呈觉得头一直发晕,伴随着轻微的耳鸣。

    他把那本写有蹊跷留言的本子交给了值班民警,又将事情前后和对方说了一遍,就往回走。

    可才走到台阶处,忽然脚下一软。

    “谢哥?”

    他勉强回过头,发现是正在帮同事搬资料的陈慢。

    “谢哥。”陈慢迅速跑过去,谢清呈突然晕的厉害,被他一把扶住了腰,这才站稳。

    陈慢紧张地上下察看他:“你怎么了?”

    “不知道,头忽然有点晕……”

    “你脸也很红啊,我看看……哎呀,怎么这么烫!”陈慢手忙脚乱地把他架起来,扭头和同事喊了一嗓子,“那个,小周我东西你先帮我处理一下,我带人去趟医务室啊!”

    第22章

    他被我折腾到发烧

    派出所的医务室缺乏诊断设备,也就处理外伤比较多,谢清呈最终还是被陈慢带去了医院。

    陈慢忙着在夜间急诊挂号,拿药,等血检报告,谢清呈就靠在医院冰凉的铁制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陈慢从窗口回来了,手里拿了张刚打出来的检测报告单。

    那报告单上写着一行让陈慢怀疑自己眼睛瞎了的字――芒果过敏。

    “同志,您这么大的人了,应该知道自己的过敏源是什么吧?”夜间急诊科的医生推了推眼镜,对谢清呈说,“这也太不注意了,看看这指标,多吓人啊。”

    一边说着,一边笔走龙蛇,鬼画符般开了一堆药。

    “我们一般都给这种反应严重的病人打抗过敏针,不过他这种程度要连打三天。如果工作忙的话,最近还有一种盐水,今天夜里挂完就行了,你们看看要哪种。”

    谢清呈不喜欢抗过敏针,更不想连着三天跑医院。

    “挂水吧。”他说。

    两人就去输液室了。

    谢清呈身子不耐受,吊针如果打快,他会泛晕,还会想吐,所以等护士走了之后,他自己就把点滴调慢了。

    陈慢忙来忙去,飞速地把所有手续都弄好,然后在谢清呈旁边坐下来。

    他盯着谢清呈闭着眼睛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哥,你不是从来不吃芒果的吗?”

    谢清呈觉得晦气得不得了:“我他妈倒霉眼瞎不成吗?”

    陈慢无辜被骂,也习惯了。他哥是谢清呈父亲的徒弟,他从小也没少和谢清呈接触,知道这位大哥的性子,大哥丢人的时候你最好装作没看见,要是敢??嗦,那结果就和现在的自己一样,肯定得挨一顿批。

    陈慢叹了口气:“你坐着,我给你去倒点热水。”

    他很快去而复返,拿了一只纸杯,热腾腾地递到谢清呈微凉的指尖边上:“哥,喝一点吧。”

    谢清呈这才睁开眼睛,接过了,喝了几口。

    “到底谁骗你吃的芒果啊。”陈慢看着他虚弱的样子,轻声道,“也太他妈缺德了。”

    谢清呈喝完了水,语气总算稍微缓了下来:“讨债的……”

    可不是讨债的吗?

    他想。

    每次遇到贺予都没什么好事。

    他当然知道自己芒果过敏,而且反应很严重,除了皮肤会泛红发烫之外,人还会发高烧。这种水果是他从七八岁开始就知道回避的生化武器,就连馋芒果从馋到流口水的妹妹,也只能迁就他,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绝对不会把任何芒果口味的东西带入家门。

    时间久了,他已经忘记了芒果是什么味道,和贺予在梦幻岛的时候天色又晚了,看不清蛋糕胚子里的水果夹心,竟然把芒果慕斯当黄桃蛋糕吃了下去。

    谢清呈叹了口气:“我睡一会儿,你急着回去吗?”

    “哦。”陈慢忙道,“不急,我不急。我陪着你。”

    谢清呈实在太累又太不舒服,垂了睫毛就靠在椅上睡着了。

    输液室空调开得有些低,再加上病人在输液时本来就容易畏冷,陈慢见谢清呈睡梦中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体感温度不合适,于是起身脱了制服,把藏蓝色的外套盖在了谢清呈身上。

    感觉到了暖和,谢清呈的眉头慢慢展开了,陈慢专注地看着他英气硬朗的面庞,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缓慢……

    “换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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