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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青年低头弯腰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从谢清呈这个角度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脸,只能瞧见半张隐没在阴影中的下颌,线条凌厉而秀长。

    “太无聊了,很多都是表演系的人,我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不想参加。”

    用力系上鞋带,不等谢清呈再问,贺予已推门而出。

    第23章

    我们卷入的杀人案还未结束

    几天后。

    谢清呈的病痊愈了。

    这一日他和谢雪两个人在沪大食堂吃饭,谢清呈看到碗里的鸡汤粥,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多天没见过贺予了。而且朋友圈也刷不到任何属于那个人的消息。

    他皱了下眉头,想起了那天贺予的不寻常。

    谢清呈是个极度理性的人,但他不是个完全无情的人,更何况他还答应过贺继威替他看着点贺予。

    于是等谢雪端了餐盘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他就问了她贺予最近的情况。

    谁知面对哥哥的询问,谢雪倏地睁大双眼:“啊?你不知道?他请假去杭市拍戏了,他没和你说嘛?”

    谢清呈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他读的不是编导吗?”

    “哎,时间很短,演小配角救个场,是在校门口买早饭的时候被人看上的。他自己也有点兴趣,而且说白了就他那个长相,以后台前还是幕后真说不好。他又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有机会积累经验的事,他不会错过的。”

    “……怎么这么突然。”

    “还不是因为那个剧组原定男五号临时出了状况。本来选的演员确实是表演班的,结果那孩子进组之前在校门口骑自行车和出租撞了,脸上摔了一大口子,缝了好几针。剧组赶着紧地要找人顶上,就找到了贺予……”

    听她这样说,谢清呈模糊想起来了贺予那天在他家里打的那通电话,好像就是在谈这件事。

    谢雪絮絮叨叨地:“可是有一点我觉得挺奇怪的,这剧本我看过,特别烂的小网剧,以他的审美应该是瞧不上眼的,但他突然就答应了。尽管时间是不久啦,他那个角色只要去个十天左右就好了,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我请假的时候情绪也不怎么样,我和他讲话,他都爱搭不理的。”

    谢清呈听着,神情渐渐有些严肃。

    他回忆起那一天贺予手腕上敷衍缠就的绷带,医院的药袋……

    “贺予他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坏事?”

    “没有啊!”秋游之后,谢雪的状态不知为何好了很多,居然还有点桃花盛开的滋润感,她咬着冰激凌勺,过了一会儿才犹豫了一下,迟疑起来,“我也不太了解……应该没有吧……”

    谢清呈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亮晶晶仿佛心情很不错的谢雪。

    他感觉她这两天特别开心,自打旅游回来,她就经常拿着手机啪啪啪回一堆消息,半天都不抬头。也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朋友圈也是,她以前发的都是类似“xx路新开一家xx餐厅,有没有小伙伴一起去拔草?”,这两天居然莫名其妙的文艺起来了,要么发些谢清呈皱着眉也看不懂的青春文学摘抄,要么就是些奇怪照片,比如一片湖水两片树叶的,昨天深夜还发了个映在墙上的影子,灯光模糊,谁的影子根本看不清楚,可能是她自己的,配文是:“嘿嘿,小白毛。”

    谢清呈当时还回她了,回她:“小白毛是谁?”

    谢雪过了好久才答:“一只可爱的小狗狗。”

    谢清呈:“不要在朋友圈发这种没意义的东西。赶紧睡觉。”

    谢雪回了他一个吐舌头的笑脸,过了一会儿谢清呈发现她把头像也改了,改成了一只看着另一个方向的天鹅。

    想起这些细节,谢清呈问:“那你呢。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好事?”

    谢雪的脸一红,扭过头,继续咬勺子,把秋游时发生的一个秘密,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也、也没有啦。”

    谢清呈双手抱臂,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肢体动作,害羞的表情细节,目光逐渐变得深邃锐利起来。

    “对了,哥。”谢雪在谢清呈的盯视下显得有些心虚,她试着错开话题,“我在秋游时给你和贺予都带了些特色点心,你周末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

    “我……呃,刚好学校里有个会议走不开,点心又容易坏,你要是没课,就替我去一趟杭市探一下贺予的班,顺便把东西给他吧。”

    谢清呈皱了皱眉,虽然他觉得谢雪好像有什么情况在瞒着他,但他也没再追问什么。

    “行。”他答应了,反正他也并不是很放心贺予的病情,可以顺便去剧组,看一下对方的精神状况。

    .

    这天傍晚。

    成康精神病院的废墟外。

    黄白相间的警戒线拉着,风一吹,警示带簌簌颤动,后面的焦黑土地也扬起了碎屑尘埃。最近赶来这里的市民很多,有的是来鲜花哀悼,有的则纯粹是猎奇心理,来瞧个热闹。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个不抢眼的男人,戴着角质边框眼镜。男人挤在人群中央,盯着成康病院的一片焦土,微凸的眼珠子里流露出一种迟疑又惊恐的矛盾神色。

    “……是啊,都死了啊,没有一个高层活着。”

    “莫非真是江兰佩的怨魂在索命?”

    “那女人死的时候穿了一条红裙子呢,听说这种鬼是最厉害的了,难怪那火像长了眼睛一样,把和梁季成合作的那些人都烧死了……”

    “哎唷,蛤都蛤色勒!”

    眼镜男听着周围人群的议论,颤抖得愈发厉害,这么热的天,他硬生生出了一大身汗,背都快浸湿了。

    他咽了咽口水,转身回去――

    他要回家。

    他父母分居已经很久了,他跟着父亲住,也是“组织”里的人。但在他父母共有的财产里,在他小时候住过的老宅子里,有一个保险柜,柜子中有一叠尘封的资料,边角都已经被虫蛀掉。

    那是江兰佩真正的档案。

    他父亲曾经和他说过,一旦自己出事,就把这叠资料交给警察,然后去自首,哪怕进监狱也没关系,至少能捡回一条命。

    他胆小,跟着父亲也只算是接触了点组织上的皮毛,那天警察来他家调查,他什么也没敢说,六神无主间还吓吐了,但是现在他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报纸上的死亡名单,知道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想死……他不想被索命,他害怕极了,迫切地希望把保险柜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跑到派出所去――

    曾经他害怕警笛,噩梦里只要有警车的鸣笛声,他就怕的惊坐而起,抖如筛糠。但是现在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有警察才能够救他。

    他这样想着,在进入那片二十年前还算高端小区的别墅群后,就开始发足狂奔,他怕极了,害怕“那些人”追上他,又害怕江兰佩的鬼魂追上他。

    红艳艳的火舌,红艳艳的鬼裙。

    “啊……啊!!!”

    他越想越怕,跑着跑着,忍不住叫出声,尿都迸了出来,眼镜在油腻腻的鼻子上挂不住。

    他夺路奔进老别墅的花园里,一下子闯进门内――

    他太害怕了,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座已经荒废了十多年的老宅子,为什么会门没锁,只虚掩着大门……

    眼镜男头脑已乱成一锅粥,呼哧气喘地往地下室奔去,朽坏的地板像是一具具成康病院死去的病人尸骸,在他脚下发出沉重的叹息,他精神都快崩溃了,嘴唇哆嗦得不受控制。

    救命……

    救命……

    “砰”地一声,地下室的门也被他撞开了,他急忙往保险柜冲去。

    他记得密码呢,他父亲虽然猥琐好色,年轻时常被他那好强的母亲所看不起,后来两人离了婚,但那密码居然还是他母亲的生日。

    想起来,他母亲年轻时也爱烫卷发穿红裙,那时候流行香港风,很多漂亮女性都爱照着画报里的港星打扮。最时尚的就是那大波浪大红衣。

    眼睛男的手指颤抖着旋转旋钮,一下,两下……

    “咔哒。”

    保险柜的门开了。

    他把手往里一伸――!

    几秒过后,他整个人就像过了电一样,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近乎抽搐。

    没了!!

    那一叠资料!!没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

    万念俱灰惊恐交加间,他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答一声,落在了他的眉心之间。

    他全身的骨头都像要四散逃跑了,却还被皮囊困囿着,只能绝望地待在他的身体内。

    滴答。

    又一声。

    又是一滴热乎乎的东西,这次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腥的。

    眼镜男眼珠暴突,剧烈地喘着气,慢慢地,五官扭曲地,抬起脸来――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死在楼梯上的女人,手里握着一把枪,脑仁被打穿了,血流了一地,已经被轰残损的眼睛勉强还能辨出个模样,眼珠子正朝着他的方向定定看着。

    女人看上去是自杀的,但是眼镜男知道绝不是。

    因为那是他的――

    “妈……”眼镜男失声喊道,不知道是极度的恐惧还是极度的悲伤,“妈!!妈!!!!啊!!啊啊啊!!!!”

    他母亲是不住在这里的啊……他母亲已经十多年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难道她也知道这一叠档案?她也想取得这一叠档案,来保全她的儿子吗?

    眼镜男崩溃了,一下子扑软到地上,眼泪鼻涕汗水血浆,糊满了脸庞,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啕,到最后已不知道是在喊什么。

    然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高跟鞋。

    “哒,哒,哒。”

    穿着特制的,最高科技的反侦察鞋套,眼镜男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到脑后抵上了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有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背后轻轻地笑唱:“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泛黄的档案袋,被那个人从他身后,递到了他眼前。

    微热的呼吸就在眼镜男的耳鬓边,来人柔声道:“你是在找这个吗?”

    “……你……”

    眼镜男没有敢回头,牙齿咯哒咯哒地直打颤。

    “你妈妈也是。”

    “……”

    “你老子是一只胆小怕事的仓鼠,对老板太不忠心,还在家里藏着这种东西。”那个女人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太不应该了……他以为老板不知道吗?”

    “你,你到底是……谁……”

    女人笑了:“不忠心的人,还想知道什么答案?”

    “……”

    “地狱里去问吧。”

    这是眼镜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几秒钟之后。

    “砰!!”

    一声枪响震落了地下室的灰尘。

    女人绕开一地黑红色的血浆,冷漠地处理好现场,然后她低下眼,独自看了一会儿江兰佩的档案资料,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栋荒废的老楼……

    第24章

    他进了我宾馆房间

    “昨日夜里,城郊金玉兰花园居民听到两声枪响,居民报警后,警方赶到现场,在一栋荒废的老宅里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女性死者易某婷,52岁,男性死者梁某勇,26岁。两人系母子关系,分别为成康精神病院院长,梁季成的妻子、儿子。”

    “警方在老宅内发现死者遗书,两人均与成康案有关,疑似畏罪自杀……”

    周末的黄昏,谢清呈坐在高铁上,看到了这条推送消息。

    他微微皱着眉,点了进去。

    报道不长,这种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事情越严肃,字数越少。

    梁季成有妻子和儿子……

    他想起来了,那天在成康病院,接待他们的小护士确实说过一句话,说梁季成有妻子有孩子,正是这句话让贺予立刻反应过来谢雪遇到的“梁季成”是假的。

    那两个都人自杀了么……

    谢清呈略微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太舒服,但他毕竟不是个警察,再加上报道的内容实在太少了,甚至连张马赛克图片都没有,想深思也没线索去深思。

    他于是关了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前好像又晃起了那一日成康病院天台上的火光。

    江兰佩在歇斯底里地大笑,她说二十年没有一个人找到她想起她。

    她要化作厉鬼,让整个成康也变为地狱。

    这算不算一种冥冥中的因果轮回?

    “您好,您所搭乘的G12xxxx次班车,还有十分钟抵达杭市站,请您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感谢您的乘坐。列车前方到站,杭市站。”

    高铁组的广播声把谢清呈从沉思中拉回来。

    他和邻座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就在小姑娘红着脸的避让中拿着礼盒去了过道,等候下车。成康案毕竟已经过去了,他就没有再去多想成梁季成妻儿的事情。

    .

    贺予接的戏是小成本网剧。

    编剧是新人,导演是新人,演员是新人……因为投资太少,所以人都是新的,道具都是旧的。

    新人也有新人的好,大家都没有经验,脸上还没酒桌烟气中熏出来的油,鞋底还没脂粉名利里沾染过的泥,大多数人的一颗心都只被薄薄的胸腔所包裹,互相拿出来看看,不说多真,但至少不完全是假的。据谢雪说,整体气氛还算不错。

    坐的士到达剧组的时候,正是吃饭前的最后一场戏。

    谢清呈来之前,谢雪是和在剧组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的,他到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去导演的监视器旁坐着,等人,顺便看看戏。

    贺予正在拍摄。

    老实说,谢清呈来之前并不知道贺予到底是进了个什么组。看了半天大概知道这就是个狗血烂俗至极的青春校园言情故事。

    贺予在剧里是一个默默喜欢了女主很多年的男炮灰,是个资本家,确实和他本人的气质很符合,而这场戏正好拍到资本家告白被女主拒绝,然后独自离开。

    这戏要在暴雨里拍,毕竟五毛投资的剧,群演连导演的大姨妈祖奶奶都给拉上了,人工降雨自然能省则省。抠门制片人遇到老天爷赐的豪雨,便开始丧心病狂地拉着演员反复折腾。

    贺予于是就在大雨里重复着这场高感情爆发的戏――

    虽然不是相关专业出身,也是第一次表演,但贺予这段感情控制得很得体。

    倒不像是在演戏,而是私人感情的肆意宣泄。

    谢清呈觉得很意外,其实不止他意外,在临时搭出来的雨棚子里,监视器前的所有人都意外。

    “哇,这位小帅哥他真的不是学表演的吗……”工作人员把剧本卷成小话筒,超低声地问。

    一整条拍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穷逼剧组在旁边搭了个专供演员休息换衣的简易棚,贺予拍完就进去了,半天没有动静。

    谢清呈给他发了消息,又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才有小助理撩开帘子出来,撑着把黑色碳素柄的大伞跑到谢清呈等着的棚子里,请他进内。

    棚子很窄小,只一张白色塑料户外桌,几把椅子。

    谢清呈进去的时候,贺予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擦头发。听到动静,他掀起睫帘看了谢清呈一眼。

    这一眼有点出乎谢清呈的意料。

    他以为贺予状态会很不好,刚才那样歇斯底里的重感情戏,连棚子里旁观的工作人员多少都会受到影响,默默掉几滴猫尿,没想到下了戏的贺予却神情淡漠,还酷酷地戴着蓝牙耳机在听音乐,修匀的左手搁在桌上,指尖散漫叩击着节拍,整就没事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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