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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谢清呈顿了顿,轻声说。

    “确实是有秘密的。”

    “……如果这是我最后能还原的真相,如果这个真相能够让你在最后释怀。”

    周围太寂冷了,天顶唯一的昏暗灯光,都仿佛呈现出一种孤独的幽蓝色,寒霜般凝在谢清呈的眉目之间,反倒衬得谢清呈的眉眼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但他依旧很沉静。

    在注定很快就要到来的死亡前,他终于松了口。

    他侧过脸,睫毛微颤,和终于转过头来,同样这样看着他的少年道:“――那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

    文中三段英文均为泰坦尼克号台词:

    “you

    jump,i

    jump.”

    你跳我就跳。

    “You’re

    going

    tet

    out

    of

    here.

    You’re

    going

    to

    on……”

    你会离开这里,你会继续走下去。

    “Not

    here.

    Not

    this

    night.

    Not

    like

    this.”

    (你的死亡)不是在这里,不是在今晚,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最后两句都是海难发生之后男女主角的对白,JACK对ROSE说的,“不是在这里,不是在今晚,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是男主说ROSE不会这样死去,ROSE会在他死去之后,继续活下去,活到很老的那一天,死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在今夜,和他一起死在冰冷的海水里。

    注2:其余英文均为《my

    heart

    will

    go

    on》的歌词。

    第89章

    他的十三岁

    “……如果这是我最后能还原的真相,如果这个真相能够让你在最后释怀。”

    “……”

    “那我告诉你。”

    ――

    十九年前。

    燕州。

    十三岁的谢清呈背着书包,走在严冬的胡同街口。

    他手里有一部绿屏诺基亚,那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

    他父母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来,谢清呈就像一缕被遗落在尘世的魂魄,连续的打击让他的一颗心都空朽了。他崩溃过,绝望过,和人爆发过无数次激烈的争吵。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无数次在夜里惊醒,梦里是他到接到父母死亡通知的那一天。

    那天,沪州下着很大很大的雨,他在学校教室里,像所有普通学生一样,在进行一次数学测试。

    班主任忽然进来了,和数学老师打了声招呼,低声说了几句话,数学老师立刻发出抽气的声音。

    学生们只抬头看了眼,神情麻木,眼里甚至还浮动着方程式和数字的虚影,然后又都低头争分夺秒地继续做题。

    而谢清呈连头都没有抬,他正在检查最后一道大题的解答过程。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在偷偷的瞄他,也不知道是在瞄他的答案,还是在瞄帅哥的脸。

    忽然――

    一道阴影投在了谢清呈的试卷上。

    谢清呈的笔尖一顿,抬起头,略皱着眉看着来到了自己座位前的班主任。

    他和寻常学生不一样,看眼睛就看得出来,非常锐利,冷静,清晰,很少有迷茫或者麻木的时候,各类学科都难不倒他,他不会被知识所折磨,而常常是游刃有余的。

    没有哪个老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这是第一次――谢清呈对上班主任的眼睛,班主任却是没有带着笑的。

    他微怔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不会闯祸的人。

    “谢清呈。”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表情很古怪,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她的厚眼镜刚好在日光灯下反光,遮住了她大部分的情绪。

    但谢清呈听出了她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琴弦拨动后的余韵一样。

    “你出来一下。”

    这下同学们可都吃惊了,考试也不重要了,纷纷昂着脖子,看着谢清呈跟在班主任后面离开教室。

    “怎么回事……”

    “怎么这时候叫他出去?”

    “他不会是犯错误了吧,作弊?”

    “你在说什么……他用得着作弊吗……”

    大家叽叽咕咕的,直到数学老师敲了下桌子:“都在交头接耳些什么?考试!”

    但他训斥完他们,自己的视线也忍不住追着那两人消失在走道尽头的人――如果学生们仔细看,就会发现数学老师的脸上已经剥落了一层血色。

    数学老师颤抖地抓起桌上的保温杯,打开,喝了一口里头的温水。

    热水淌过他的喉管,勉强焐热了些惊闻消息时骤冷的胸腔。

    可他知道――

    谢清呈这个孩子的心,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怕是再也暖不起来了。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清呈跟着班主任走在楼梯上时,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班主任没说话,一直到了顶楼她的办公室门口,她推门进去之前,才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这个她一直很喜欢的学生。

    她的面部肌肉紧绷着,在窗外灰蒙蒙的天光下,谢清呈愕然发现,她的厚眼镜后面,竟有两行泪滚落。

    那泪滴像是不祥的音符,教学楼外雷声震耳,拉开悲剧序幕。

    谢清呈的心咯噔一声。

    “……里面有人找你,让他们和你说吧……”

    班主任皮肤皱缩的手搭上了门把,往下一按。

    门开了。

    窗外电光闪烁,屋内黑沉沉的像是压着比外头还浓重的云翳。雷电划破了外面的积雨云,而谢清呈的走入,划破了屋内的那些沉暗――

    一大片的,沉压压的藏蓝色。

    云一般拥挤着的警察。

    为首的是和他父母关系最好的郑叔叔。

    他们听到他来了,全都回过了头,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谢清呈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的像是枯木上已经被遗落的茧壳。

    “我爸妈怎么了。”

    “……”

    他一字一句,定定地问:“郑叔叔,我爸妈怎么了。”

    谢清呈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听郑敬风说完具体情况的,模糊的印象里,自己似乎非常的平静。

    平静地就好像他已经死去了,站在原处聆听这些话的,是一尊泥塑雕偶,是尸体。

    不止是当时,好像那一阵子,连续有近十来天,谢清呈都僵冷麻木的像一具走尸――除了在亲眼看到父母尸身的那一刻,他崩溃过痛哭过,接下来的那十多天,他就像机器,像符号――不断地签字,签字,签那一份又一份无情的文件。

    火化……

    遗产……

    公证……

    活生生的人就成了纸上的字,炉里的灰。

    妹妹还小,不谙世事,但也知道爸爸妈妈好久都没回来了,咿咿呀呀地哭闹――还有――

    还有另一些事情,谢清呈甚至都不愿意再去回想。

    当一个人痛苦到连流泪的心都熬干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能够好好地感受悲伤,也是一种上天给予的莫大慈悲。

    谢清呈连这一点慈悲都不配拥有。

    ――车子自动前行,撞人后驾驶舱爆炸……这怎么可能会是一次意外呢?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重压给摧毁了,只能靠一口气支撑着,他不断地往派出所里跑,抓住任何一个他曾经熟悉的叔叔阿姨,固执地一遍一遍重复着说,我爸妈是被人杀害的。

    我爸妈一定是被人杀害的。

    我想要一个真相……

    请你们给我一个真相……

    一开始,那些人都还会同情,会落泪,时间久了,反复被一个孩子这样纠缠,到底还是会烦的。

    有人开始对他说:“和你讲过很多遍了,我们一定会仔细调查,但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我们也得按程序走,是不是?”

    “再给我们点时间。”

    可一点时间是多久呢?

    谢清呈后来知道,是整整十九年。

    他当时尚不知晓未来的等待将会是如此漫长,不过那时候他也已经明白了,他父母的死亡只能定性为一次意外事故,他的父亲母亲,不能穿着警服,以因公殉职的烈士身份下葬。

    他最后只能为父亲挑了一件雪白的衬衫,那件衬衫是他们家落寞后,他父亲仅购置过的最好的一件衣服。

    而他的母亲穿着黎妙娟亲手缝制的旗袍――女警司没能由警车长鸣着送葬,但她走的那一天,除了同事之外,来了很多她生前帮助过的穷人、富人、犯人、受害人……

    她对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她从未戴着有色眼镜,去歧视过任何一个人的灵魂。她永远都愿意把手伸给在泥潭里挣扎着的人们,只要那些人还愿意回头。

    因此,她得到了他们全部的尊重。

    但她直到入土,她也没有得到真相的尘埃落定。

    谢清呈便亲自去查了。

    尽管他还非常年轻,是个中学生,尽管他得到的线索很有限……他还是不肯放弃追踪,他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用在了调查父母死亡原因这件事情上。

    然后,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

    他从警局的一个叔叔那里,探到了他父母在出车祸之前,曾去过一趟燕州最鱼龙混杂的一家夜场。

    “具体做了什么,见了谁,那都是秘密了,大家都不太清楚,不过那之后不久,上级就收到了群众举报,说他们俩贪污受贿,还拿出了一些证据……尽管证据链不足够支撑举报内容,不排除有栽赃陷害的可能,但那段时间不是严打吗?他们就还是被再一次降职调岗了。”

    “他们俩这几年一共被停调了两次,前前后后加起来,参与未结的大案子有几十个,里面牵扯了上百号人物,要往下算,上千号人物也说不定,这上千个人又有上万重关系。真要无头苍蝇似的去一一调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叔叔拍了拍谢清呈:“别想那么多了孩子。还有我们呢。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去找一个真相。”

    但谢清呈不知道如果靠着他们,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真相。亦或者,他根本也等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所以他在寒假时安顿好了妹妹,独自一人前往燕州,前往那个叔叔提到过的夜总会。

    他想顺着这条线索找寻下去。

    意外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他原本联系了一个好不容易知道点情况的服务生,对方尽管很慌张,但到底良心未泯,见孩子实在太可怜,便答应周末的下午两人在某胡同口的小火锅馆子见面。

    ――“我也不知道具体见的是谁,他们来的神神秘秘,连我们老大都不太清楚状况。不过我是负责那个包间卫生打扫的,他们走了之后,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只耳环……你可以来看一看是不是你母亲的,如果不是,那或许就属于她见的那个人……”

    服务生在和谢清呈见面前,还好心地给他提前发了一张彩信照片。

    那时候的诺基亚手机收彩信不是特别快,要一点点地下载。等照片下载完毕后,谢清呈坐在马路牙子口,点开一看――

    那是一枚造型非常古怪的耳环。

    耳环纯金色,很秀气,骨头十字架形状,中间有一个圆环,圆环的中心镶嵌着一枚血红色的碎钻,碎钻周围绕着三个字母:R.I.P

    安息的意思。

    尽管那时候的手机彩信清晰度非常寒碜,堪称AV画质,但这枚耳饰的精致程度还是穿屏而出,它的做工精湛考究,绝不是地摊上随意买的小玩意儿,而正常的情况下,诸如周大福老凤祥之类的金饰名店,又绝不可能会生产这种莫名其妙的饰品造型。

    它很有可能是当事人定制的。

    耳钉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的钉针长期接触当事人的耳洞,上面会磨蹭到主人的汗液,分泌物,甚至是皮肤组织,如果把这耳钉带回去给郑敬风做检测,或许整个案件的调查都能取得一些眉目。

    “实不相瞒,我这人确实挺爱贪便宜,我不是个好人。我捡到这枚耳环,本来是打算拿它卖点钱的,所以一直没有交给领班,但那天我听到你在那边和领班说话……我觉得或许还是把这耳环交给你更好。”

    “没啥……我妈也去得早,我都明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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