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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被她修补过,嵌入易强尸体的那一面墙,被敲开了一个洞,从那个洞里,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她父亲腐烂的脚……

    血流如潮涌,易阿雯惊怒至极,猛地返身扑向大门,往楼下冲去!!

    楼下停了一辆摩托,是易阿雯的,和往常一样,她这个点来店里巡视一圈,稍坐便走,是以摩托从不上锁。

    谢清呈上了摩托,对贺予道:“上来。”

    贺予:“……你会开?”

    谢清呈:“警摩我都开过。”

    易阿雯已经追过来了,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门口,而她妹妹像是不知情的人,紧张仓皇地问她――

    “姐姐,你为什么……”

    易阿雯没有回答她,像猎鹰追捕猎物一样扑过去。

    几乎是同时,贺予坐上了摩托后座,谢清呈低低一句:“抱紧,坐稳了。”

    贺予人还没缓过来呢,他谢哥一脚油门已经驾着咆哮的机车冲进了夜色里。

    贺予上了谢清呈的车才意识到这男人是真的野,车技是真的好,那么坎坷泥泞的黄土山路,他飙得风驰电掣如履平地,但因速度极快,又非常刺激,在几个陡坡甚至开出了跳楼机的失重感。

    仪表盘上的红色指针在疯狂地上窜,早春犹寒的风吹得衣服飒飒作响。

    贺予在最初的紧绷过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紧抱着谢清呈的腰。

    尽管这是危急关头,但贺予这人精神病,他的大脑倒是没有完全被生死时速所占据。

    他还能清醒地想:这好像是会所之夜后…不,应该是谢清呈离职后,他第一次被谢清呈主动要求抱住他。

    虽然是为了逃生。

    “再抱紧一点。”

    “啊?”

    “抱紧我。”

    贺予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如果不是下一秒摩托忽然扬头腾空而起,借助强大的惯性冲力腾越过一道废弃的路障,且差点把贺予甩下来的话。

    贺予:“你小心――”

    心字的尾音还没掉下来呢,摩托已经飙出百米开外了。

    贺予:“……”

    谢清呈摩托车技简直和专业骑警没有区别,贺予都怀疑他当初拿这技术泡过妞,不然怎会练成这样。

    他自己虽然开车又稳又快,但那是跑车豪车,握方向盘的那种,摩托这玩意儿太运动了,也不够斯文,贺予并不擅长,甚至压根就没开过。

    转眼间,两人已驶入村外荒山。

    清骊县的荒山是真的荒,和南方那种还能见到都市灯光的小土丘不一样。

    一座座山峦像是蛰伏在暗夜里的野兽,夜风一吹,林木萧瑟,像是野兽们发出的低沉叹息。

    谢清呈回头冷冷一瞥,当他不想装瞎的时候,灰白色的隐形竟也无法完全遮住他刺刀般锋锐的视线。

    他看到身后的山道上有另外一束摩托的光。

    ――易阿雯毕竟是本地人,晓得抄近道,已经找了辆车追过来,并且发了疯似的在后头紧咬不放。

    两辆车和玩山地越野似的飙出十几公里,天公也开始凑热闹,之前一直阴沉沉的苍穹忽然电光闪动,紧接着轰隆雷鸣,惊蛰的第一场雷雨在此时瓢泼而下。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把他们脸上的化妆洗去大半,也把崇山峻岭之上的浮尘洗去大半。

    山路迅速变得泥泞,越来越不好开,而他们所驶的地方也越来越偏,举目只见宏伟壮观的天幕以及无穷无尽的荒原,周围不见半点人烟。

    但这地方对于原住民易阿雯而言,显然还是熟悉的。

    她又不知从哪个坡路抄了近,追得更紧了点,现在贺予他们已经能够清楚地听到她摩托的引擎声了。

    贺予不禁问谢清呈:“你认路吗!打算去哪里?”

    “镇上派出所。”

    贺予绝望了:“是往这边吗?”

    谢清呈:“是。这几天我观察过。”

    他居然记路!

    易阿雯显然也看出了谢清呈的意图,她催动马力,更极速地释放摩托的动力。贺予回头看了她一眼,女人被摩托的前照灯所笼罩,仿佛一个燃烧的火球在迅速向他们逼近。

    越来越近了,她把手往下伸,单手从腰后摸出一样东西。

    距离尚远,雨又大,光也刺眼,贺予并不能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他颅内的神经像是忽然被扯了一下――这个动作,在沪大广电塔地下室,那个与易阿雯有着几分相似的女人也做过,当时她是从腰后摸出了一把……

    贺予猛地反应过来,厉声道:“谢清呈,小心!她有枪!!”

    几乎是在同时,“砰”的一声枪响!回荡在山谷之间,和她的母亲一样,易阿雯举着袅袅冒烟的手枪,向贺谢二人射出了一发子弹。

    那子弹一射,谢清呈就意识到易阿雯手里的应该是一把土枪。

    声音非常噪刺,射速也远不及真正制造精良的枪支。

    这种枪的存弹量非常少,一般三发就差不多要换膛了,谢清呈有了这个判断后,身子猎豹般弓前,催动马力将摩托开出S形路线,这是躲避射击最好的行进方式,哪怕连专业的警察都不一定能瞄准目标,命不命中大概率看运气。

    易阿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暴雨中,她也不瞄了,这个女人虽然并没有由卢玉珠带大,但血缘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她的基因里仿佛有和她母亲一样的性格元素,危急时刻,母女二人的反应竟是如出一辙――

    她们都开始不管不顾地开乱枪。

    砰砰砰!

    ――

    “砰砰砰!”

    仿佛与档案馆地下室的枪声重合。

    仿佛一切都在与当时并轨。

    然后,竟也和当初一样。

    某些方面运气非常好的卢氏母女,竟然同样在乱枪中瞄中了某些方面非常倒霉的两个男人――!

    只听得轰的一声刺响,谢清呈的摩托车轮居然真的被易阿雯击中了。

    车胎瞬间失压,极大的惯性和极大的阻力爆破力相抗衡,就像深海中的恶龙相搏,巨兽厮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而后摩托彻底失控,将车上的两人甩了下去,自己则溅着暴雨泥点轰然冲出,从盘山路的边缘掉下去,直直地坠落……坠落……

    “轰!!”

    一定是机车摔下时撞到了摩托汽油桶,在车子掉下去的十几秒过后,山坡下面忽然迎风冒雨地冲上一团爆炸火光!紧接着黑烟滚滚而上,像是要把大雨都绞杀在焦雾里。

    谢清呈摔在山道陡石边,正好撞着了脏器,呛咳出一口血来。

    他把血狠狠擦了,抬起一双极冷静的眼来,直到他发现贺予被甩的更偏一些,贺予被离心力甩到了山体边,底下就是万丈悬崖,他是被一棵斜松挡了一下才没有掉下去。

    贺予挣扎着,抓住那棵松,想要爬上来,然而泥水四溅,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一双女式黑色软皮靴停在了他面前。

    贺予抬起眼,逆着风雨,对上易阿雯非常恐怖冰冷的眼神。

    下一秒,易阿雯就抬起脚,朝着贺予攥着松树的手背狠狠踩了下去!!

    第118章

    谢清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一脚跺的又重又狠,而且易阿雯穿的靴子带一点小高跟,贺予只听得自己手指发出格拉脆响,显是有骨头断了,血也一下子涌了出来。

    所幸贺予从小疼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折磨对他而言竟根本不算什么,他依旧紧紧抓着松树树干,咬着牙往上爬。

    易阿雯眯起眼,暴雨中,她看到了贺予真实的面容:“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是乔装了来老娘店里的……你想干什么?”

    贺予心想,这女的也太损了,她都要把他往悬崖下踹了,还指望自己和她坦白交代?她妈妈的情商都没她那么低!

    但为了不让她再继续踩下去,贺予道:“我是来调查你妈的事情的!”

    易阿雯:“你妈的!死到临头了你还敢骂我?”

    贺予:“……谁骂你了,我说我来调查你妈妈的事情!你母亲!”

    易阿雯这才愣了一下:“我妈妈?”

    随即又像挣出蚕茧的蛾一样,急于与过去做个交割。

    她的神色变得愈发凶狠:“不,我没有妈。”

    “我说的是卢玉珠!”

    “……我不管你说的是谁,她们哪个都不是我妈……哪个都不是!”人在戾气上头时,一双眼睛里就能装一个阿鼻地狱。

    易阿雯把贺予纳入她的地狱里,一字一顿道:“算了,我不在乎你是想来干什么的。既然你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们就得死!”

    她说着,再一次举起了枪――

    那确实是一把土枪。

    她将土枪举起来,抖落里面的弹片,换了一个新的土质弹夹推进去。只听咔嚓一声,土枪上膛,易阿雯弯下了身,把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贺予的额头上。

    “不好意思,小弟弟,我得送你见阎王去。因为我想过好日子。”

    手指屈起,扣下扳机。

    “砰!!”

    电光火石之间,易阿雯忽然被人猛扑在地,霎时泥水四溅,女人手里的枪打偏了,没有将贺予一枪毙命。

    按住她的人是负伤爬起来的谢清呈。

    谢清呈身体素质虽然没有以前好了,但格斗技巧却依然很强,他屈起长腿就把易阿雯压制在了泥泞的水洼中,一道雷光擦破天穹,在这中原大地,黄土坡上,天高地廓,自然景象远比城里来得更惊人。

    那道霹雳仿佛要将宇宙一剖两半,又像一把重剑直刺深渊。

    谢清呈的面容被这闪电照亮了,易阿雯在一瞬间与之对视,就像她的母亲当时在档案馆初次看到谢清呈时一样,她的心也经不住猛烈一颤,哪怕戴着隐形,这个男人气势全开的时候,还是有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轰隆隆……

    雷声滚过云霄,似在给她本就颤抖的心脏更添压强。

    而在这电闪雷鸣的惊蛰风雨中,命运的轮盘仿佛转到了一个与过去交汇的点,就像过去,谢清呈按住卢玉珠拿着枪的手那样,这一次,谢清呈也按住了易阿雯拿着枪的手。

    女孩的手在颤,在挣扎,她在最初的被震慑之后,猛地记起自己要做的事情――她的身影与她母亲的身影重叠。

    她试图把那只被紧按着的手抬起来。

    但谢清呈的力气很大,她一时挣脱不能,绝望间她的目光向贺予那边望去,当她看清贺予情况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猛然一缩,然后忽地仰头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

    易阿雯狰狞道:“你最好赶紧松开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谢清呈意识到不对,蓦地侧过头去。

    是贺予。

    贺予抓着的那颗松树本来就不算特别粗虬,被阿雯击了一枪,半空心的树干开始迅速出现裂痕,那裂痕简直像是在冰面上蔓延的,哪怕是个真的快失明的半瞎,也能看出这棵树快要断了。

    贺予就抓着那摇摇欲坠的松树,一声不吭地望向他们这边。

    ――必须抉择。

    如果谢清呈这时候去拉贺予,易阿雯就会趁机爬起来,她一定会再向他们开枪――她一定会向谢清呈开枪。

    而如果谢清呈继续和易阿雯缠斗下去,那么贺予很可能就撑不住了,他会和那一截断木一同坠入深渊。

    答案是根本不用思考的。

    谢清呈这个人,在自己和别人之间,永远,永永远远,都会选择,把自己的命排在别人后面。

    更何况,在这须臾间,他耳中还好像响起了档案馆地下室的枪声,响起了那时候贺予唤他名字的声音。

    那时候,贺予还是他的小鬼呢……

    那个小鬼抱住他,替他挡去了卢玉珠的一枪。

    那时温热的血好像混杂在此刻瓢泼的雨里,又流回了他心上。

    谢清呈最后看了眼在泥浆中疯狂大笑的易阿雯,直起了身子,手松开――

    “谢清呈!”一直没有说话,并不想提醒别人注意到他险境的贺予见状,终于喊了起来,“你神经病!你管我干什么!我最讨厌你!你也最讨厌我!!你别管我,你先把她的枪夺下来!!”

    但谢清呈知道,来不及了。

    松树又咔嚓断得更开。

    贺予已是命悬一线,他倒是没有看树干,而是双眼微红地看着谢清呈固执地朝着他的方向,迎着风雨,迎着危险,甚至是迎着死亡而来。

    他的心像是被重重地锥伤了。

    他看到谢清呈脸上并没有丝毫对他的爱,可那个男人还是奔赴向自己,那是出于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善良,烙在血液里的责任。

    也就是说,今天哪怕换成任何一个人,谢清呈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贺予知道自己不是特殊的。

    可是,此时此刻贺予彻底地明白了,谢清呈在他心里……永远都会是最特殊的。

    这条特殊的异龙,在逆流之中也要保护别人的性命……而那个时候……在广电塔案结束的那个时候……他竟真的相信了那个视频……

    他真的相信了这个不断鼓励着他靠自己的双脚走出黑暗的人,会说出那样轻视人命的话。

    他怎么就……信了呢……

    贺予蓦地闭上眼睛。

    雨水从脸庞滑落,不知为何,却好像是温热的……

    “砰!”

    一声枪响,让贺予倏然又睁开双眼。

    是易阿雯。

    易阿雯果然又一次开枪了。

    谢清呈也不是傻子,他要救人,但也不想自轻性命,他运用着躲避射击的知识原理尽量闪躲着女孩的攻击。

    第一枪落空。

    第二枪也擦着他的身边飞过……

    枪声忽然停了。

    易阿雯没有开第三枪。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她不用急着现在开枪。

    谢清呈不是要救贺予吗?在这个男人把手伸给男孩,拉他上来的那一刻,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而她也完全可以凑近了击杀他们。

    她节省了她这个弹夹内的最后一颗子弹。

    立在雨幕中,如幽灵一样森冷地看着他们。

    而贺予作为一个阴狠的人,他甚至不用一秒钟,就能明白易阿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的脸色都白了,刚才易阿雯拿高跟鞋狠踩他的手时,他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几乎是声色俱厉地对谢清呈喝道:“谢清呈!你他妈别过来!你想我们俩一起死吗!”

    贺予除了在床上,是几乎不说脏话的。

    但是他现在说了,他说的很急,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淌着大雨,眼里却窜着火。他是真的不想让谢清呈再靠近自己了。

    可是谢清呈还是走了过来。

    谢清呈的脚步不重,每一步都像是在他心里引发了地震般的颤动。他离得越来越近了,贺予看到他的脸,知道谢清呈也早已明白,在他俯身去把少年拉上来的一瞬间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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