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秦容悲生前也是个女博士,是个科学家,谢清呈一直以来都无法完全确定,她是否有从她父亲那边得知到一些关于初皇的真相。他后来趋向认为她是知道的,因为她出事之后,她丈夫翻阅她未被折磨到疯狂前的工作笔记,发现了很多与RN-13病人相关的研究议题,但是她被抓了之后,却生捱了种种酷刑,什么也不肯说。除此之外,秦容悲丈夫在事后整理她东西时,还发现她曾经画过一张画,画里是秦氏夫妇,她自己,丈夫,女儿,以及他们家那个出了车祸离世的弟弟。
还有一个她没有画全五官的人,就站在她父亲旁边,和她父亲穿着一样的医生的制服。
秦容悲用的笔触很温柔,她将这幅画夹在了她从中国带来的相册里。
她在相册的脚注处,用淡蓝色的墨水写了几个微倾的汉字:“我的家人”。
谢清呈再一次拿颤抖的手,又想点一支烟。
可这次连火机都擦不着了。
夜深了,四周是一片看不见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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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容悲离世后,谢清呈去了一趟沪州陵园。
他带了两束花,一束搁在了陈慢哥哥陈黎生的墓前。陈慢已经痊愈了,最近被家里管得很严,家长生怕他再冒险做什么傻事,简直走到哪儿都要派保镖跟着他,搞得陈慢烦不胜烦。
谢清呈觉得这是好事,他不想看陈慢再有什么危险。
第二束花,他没有献成。
秦慈岩的墓前有人在哀悼,他远远瞧了一眼,那其中有几个是沪一医院的老同事。于是他捧着那一束雪色的百合,转身,走下了长长的山道台阶,最终把那一束白色的百合搁在了墓园的入口处,正当他要离开时,有个人拿起了被他放落的百合。
是贺予。
“谢清呈。”
“……”
“你要把花给他是吗?你等一等,我帮你去把花放到他墓前。”
不等谢清呈回答,贺予便拿起了那一束洁白的花朵,走上去,来到秦慈岩的雕像前,郑重其事地将花束放落,然后深深地拜了三拜。
谢清呈站在微雨里,看着他做的这一切……
下到山门前,谢清呈已经远去了,贺予只能瞧见他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谢清呈最近状态越来越差了,他总是看到他咳嗽,往美育私人病院跑――明明谢雪已经出院。
尤其今天在墓园看到他,阳光下他的面庞苍白得就像透明的薄魂,海面的银雾,似乎很快就要消失不见掉。
谢清呈现在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完成秦慈岩的著述,除此之外,他与人世的连接已经很淡了――他无疑还渴望蒋丽萍提过的那个“段闻”能够落网,不过那完全是异想天开,段闻这个人神出鬼没,虽然是跨境企业的幕后大老板,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郑敬风他们调查出来,这人果然连名字,连使用的身份证件,都是假的。
他父母已经死去十九年了,至今年忌日,便是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无数人心血熬尽,青丝等至白发,却始终没有等来一个正义的降临。凶手仍然逍遥法外,牺牲的警员仍得不到一个正名,对于RN-13这种禁药的追求也仍在暗处延续。
谢清呈在绝境中,坚强地等了二十年。
在第二十年,秦容悲死了。
谢清呈已经不会觉得有多疼痛,多无法接受了,他慢慢地变得格外平静――
因为他知道,他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很快地,不用过几年,他也会到他们身边去。
只是不知道,到头来,他已尽了他全部的个人力量,却还是没有能够给与他们一个交代,另一个世界见了面,他们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哥,你今天回不回宿舍呀?”又是一周过了,谢清呈在这周的周末,和谢雪黎姨一起去祭拜了谢平周木英。
他父母的陵园和秦慈岩不是同一处,而是在城西很小的一个墓地,葬着的都是平民百姓。
扫墓归来,回了陌雨巷,在黎姨家吃了一顿饭,谢雪饭后这样问他。
“你要是回宿舍的话,咱俩一起打车,还省个油费……”
谢清呈没答这个,他心里似乎压着件事。
帮黎姨收拾了碗筷之后,谢清呈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抬起眼来,对谢雪道:“谢雪,你先和我回屋里去,我有件事,想和你谈一谈。”
屋内。
谢雪略显不安,她长大之后,谢清呈就很少有这样严肃地叫她进屋,和她坐下来谈事的情况过了。
“哥,怎么了?”
谢清呈倒了两杯茶,坐下来:“不是什么大事,先坐吧。”
谢雪忐忑地坐了,屁股只在凳子上沾一个边。
她哥把热茶推给她,过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谢雪,你年纪不小了,以后总不能一直和我住在一起。”
顿了顿,大男子主义的谢爹和妹妹谈这种事,还是稍微有点尴尬。
但不谈又不行,谢清呈这段日子在为后面的所有事情做着打算,其中就包括了谢雪的终身大事。
于是沉默了几秒后,他还是绷着脸开口了:“……想找对象吗?”
谢雪:“……啊???”
谢清呈:“我给你物色了几个,条件都还不错,人品也是我观察过的。你下周安排个时间,没问题的话,就去见一见他们吧。”
第162章
狗妹夫
谢雪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哥找她居然想说的是这种事情。
“这个……我……我没想……”
“你今年二十五了,不小了。”谢清呈道,“我给你做了个打算,你今年找个对象,需要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二十六七岁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可以结婚了。这个时间刚好,如果谈的不满意,我们也可以慢慢再换,不会耽搁到三十多。”
他仔细计算过,谢雪如果两年后结婚,第三年或许就该有孩子了,那自己可以帮她一些忙,当妈妈的在孩子出生头两年会特别累,以前周木英生谢雪的时候就是这样。
两年照顾下来,自己的时间也就不多了,那个时候走,孩子也不会对自己这个舅舅有什么印象,而谢雪因为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生命的陪伴,那种失去亲人的悲伤终究是可以被慢慢抚平的。
如果一切照这个轨迹来,实在是再好不过。
谢清呈说:“第一个男孩子是水利设计院的工程师,身高在176cm,性格――”
他还没说完呢,谢雪就忙摆手打断了他:“哥,真的不用,我,我不喜欢。”
谢清呈:“是身高不满意吗?那小伙子我见过,性格很好,长得也阳光,你见一见也没事,就当交个朋友。”
“不用,真不用!”
“那还有一个高的,188cm,不过是个医生,和我以前一样,工作很忙,需要值夜班,所以我觉得……”
“我也不喜欢!”
谢清呈顿住了,微抬眉毛看着她:“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谢雪僵了一会儿,说:“我……我就不喜欢相亲,我不要相亲。”
谢清呈叹了口气:“我没有一定要催你结婚的意思,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个年纪,应该和人多接触接触。相亲虽然不那么浪漫,却是非常有效的认识对象的方式。……这样吧,你要实在对我给你物色的都没有兴趣,那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再重新想办法帮你看看。”
“……”谢雪脸都涨红了,她实在不敢和她哥说卫冬恒的事儿。
不是她怂,是卫冬恒那货,实在太挑战她哥的底线了。
她哥最讨厌男孩子干的几件事:染发,烫头,打耳洞,穿铆钉亮片衣服,逃学炸街……
卫冬恒全干过。
而且他还是沪大的学生。
虽然谢雪不教他们班,这也不能算师生恋,但谢清呈的思想有多刻板?在他看来那肯定就是乱搞,不像话。
谢雪都担心她如果敢说:“哥,我在和卫冬恒谈恋爱,我们都已经谈到了要结婚的地步了。”,那么谢清呈会挽起袖子,把卫冬恒的头都拧下来。
谢雪最后只得道:“哥,你不要担心我的感情问题啦,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你有这个时间关心我,你还不如自己再去找一找新嫂子……”
谢清呈沉了脸,一拍桌子:“大人的事你少管。”
“……”谢雪小声,“小孩的事你也少管……”
谢清呈盯着她,正要再严厉地训斥她几句,忽然胸口一窒,又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他这一咳,威严戾气就散了,蹙着的眉宇间尽是恹恹的味道。
谢雪见他咳得厉害,连桃花眸里都泛上了些病态的红,不由急了,起身绕过去拍拍他的背,给他递水:“哥,你最近怎么老这样?要不要紧?去医院检查过吗?”
“咳……没事。”
“你还担心我呢。我只担心你。要是我结婚了,你生病谁来照顾你?”谢雪半真半嗔,“你看你,又抽烟,又熬夜,好像时间不够花似的……说真的,我是真想哥哥你能给我重新找个好嫂子,用不着多好看,能照顾你,能真的关心你爱护你,那就足够了。这样我也能放心。”
谢清呈闭着眼,摇了摇头。
谢雪:“好啦,你要真的不愿意找,那我就陪着你嘛,你让我在你身边多陪你两年不好吗?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她说着,从背后环住谢清呈的肩,小猫似的蹭了蹭她的兄长。
“哥哥,别替我着急了。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
谢雪既然都这么说了,谢清呈也没法儿再催她,最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她自己忙去。
谢雪不敢再留,借故说学校里还有点急事要处理,赶紧先跑了。
这是孩子养大了,想管也管不住了。
谢清呈心里泛愁,却也无计可施,他平素雷厉风行,可真要遇上自己在乎的人,终究还是束手无策的。
于是他想了想措辞,打了几个电话,怀着歉意,一一地把之前联系的那几个小伙儿给回了,然后自己也准备返校去。
可就在他整理东西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谢雪跑得急,居然把包都给落下了,那粉色小猫咪的包包还挂在墙边。
“……我怎么信你能照顾好自己,他妈的出个门和三岁一样,连包都能忘。”谢清呈咳嗽着起身,把谢雪的包摘下了,打了个车,往沪大教工宿舍去。
叮铃铃――!
车开一半,谢雪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工作上得和学生联系的地方多,为了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来一些,她搞了两台手机,平时带在身上的是生活里用的手机,包里放着的是备用机。
谢清呈把备用机拿出来,原本是嫌烦,想把通话给划掉的。
结果一看来电显示人,谢清呈怔住了。
――
来电:宝贝。
“……”谢清呈和大部分养女儿的家长一样,对于这种非常可疑的电话,还是会留意的。他扬起眉,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绿键,接通了“宝贝”的电话。
他没吭声。
“宝贝”先说话了。
“喂?谢雪,我打你另外一个手机,你怎么不接?你是不是又静音了?你不要每次回家见你哥都静音好不好,搞得咱俩有多不道德似的。”
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声线清朗,语调不羁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个“宝贝”明显是个快嘴急性子,一接通就叨叨叨的说个不停。
谢清呈的脸色沉了下来,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
他拿着手机,架着二郎腿,靠在出租车后座,寒着脸听手机里那傻逼在浑不察觉地大放厥词。
“你说你哥也真是的,都21世纪了,搞个姐弟恋怎么了?你上次探他口风,他还那么不乐意……唉,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在哪儿?我来接你吧?”
谢清呈依旧不答,那金刚钻石纯傻逼就在那儿继续?N儿巴。
“你看今天这么晚,你就别回宿舍了,上我公寓里住呗,对了,我跟你说,前天咱俩在网上买的情趣用品到了,你今天回来还可以试一下……”
“……”
话到这里,大哥的脸已经不是沉了,他的脸色根本就已经不是人间的词汇可以形容的了。
他都听到了什么?
……
这都什么和什么?
这他妈――谁啊??哪家的畜生王八羔子?!!
买了什么用品?
谢清呈心都在颤了,眼前阵阵发黑,攥着手机的指节则捏得直泛白,发出咔咔的脆响,他现在就像一个发现了孩子不但考试不及格,还在考卷上仿冒自己签名,并且花言巧语意图蒙混过关的年轻的爹,恨不得把谢雪叫过来一脚踹地上拿了戒鞭就打。
……这他妈也太荒谬了!!
谢清呈靠在后座上,压抑住又想咳嗽的冲动,铁青着脸,咬着后槽牙冷静了好一会儿,抬手扶额,还是没吭声。
渐渐地,手机那头的那傻逼也觉得不对劲了。
“?”
卫冬恒开始喊:“喂?谢雪?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喂?谢雪,你不要吓我,你说话啊?”
良久之后,谢清呈终于开口了。
嗓音简直比严冬更冷酷,能把卫冬恒听到肝颤。
“――你他妈是哪家的兔崽子。”谢清呈声色俱厉,每个字都像是从贝齿间咬碎了啐出来的,“……满口污言秽语,搁我这儿找死!”
卫冬恒还没反应过来:“咦?你谁啊你?我找谢雪,又不是找你!你把电话给她。”
谢清呈森然道:“……给你妈,我是她哥!”
卫冬恒:“???”
卫冬恒:“!!!”
卫冬恒:“……”
嘟嘟嘟……
电话迅速挂了。
谢清呈怒骂一声,直接把手机摔了!
他立刻给谢雪拨号,谢雪没接,谢清呈又骂骂咧咧地拿自己的手机对着那个“宝贝”的号码打了过去,“宝贝”也没接。
气得昏了头的大哥干脆拨了郑敬风的电话。
“你去把这兔崽子身份证信息拉出来告诉我!”
郑敬风听完前因后果倒是哈哈大笑,安抚谢清呈:“小谢啊,要我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妹妹谈个恋爱,这都是正常的嘛,你不要干涉过多。”
“正常什么?”谢清呈在出租车上不方便多说,黑着脸道,“……她和人做那种不要脸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
“什么不要脸啊!2022年了,交往的时候有性行为很正常,谢清呈,你清醒一点,你思想也要开明点,这事儿你得好好和你妹妹说,让她做好安全措施才是最重要的。”老郑语重心长道。
谢清呈气得都快从车上跳起来了:“我开明什么?敢情不是你女儿!”
“哎呀,我就是把小雪当自己干女儿来看的……”郑敬风还是乐呵呵的,“这是好事啊,有激情,年轻就是好……”
谢清呈骂了一句你妈的就挂了电话。
转头打给陈慢。
陈慢:“啊?查这个号码的身份证信息?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不合规矩,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谢清呈想了想,陈慢和郑敬风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他可以和郑敬风骂谢雪谈恋爱的事,但和陈慢说就不合适了。
于是最后也编不出个合适的理由来,还是挂了电话。
他把联系人移到了贺予的号码上。
他知道如果打给贺予,贺予不会问任何原因,一定就能把他想要知道的告诉他。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