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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我有话必须要和他说清楚。”谢清呈在陈慢开口之前就阻止了他,“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不会有事的,这里楼上楼下都是人。”

    陈慢的眼睛完全红了,他的手指无人注意地捏紧了:“……”

    谢清呈选择让贺予留下来,这似乎稍微唤回了贺予的一点理智。

    但他仍然非常非常地危险。

    这样的贺予不适合与任何人相处,谢清呈知道,他必须尽快结束他们之间的胶着状态。

    于是他没有再讲更多东西,更何况谢清呈觉得他的尊严已经千疮百孔,他这一刻是真的没什么面子再和陈慢说更多。

    他沉着脸走到了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表情地说:“贺予。你过来。”

    贺予脸上还带着和陈慢打架时落的血痕,这像是在他一贯戴着的斯文的面具上撕开了一道裂口,底下的血腥和凶狠都表露无疑。

    他挣开陈慢的手,缓缓地朝谢清呈走过去,手腕上的监测环还在一红一橙地充满威胁地闪动着。

    陈慢倾身向前:“谢哥……!”

    谢清呈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贺予进了玄关,而他跟着走进去,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他略侧过脸,最后看了陈慢一眼。

    直到现在,谢清呈还不知道陈慢是喜欢他的。陈慢的愤怒,在他看来便是一个接受不了长辈形象破碎的后辈做出的应激反应。

    在谢清呈眼里,陈慢就是小辈。

    他觉得在小辈面前丢人,已经够狼藉的了。

    他不想把陈慢再更深地牵扯进这个糟心的漩涡里。

    陈慢是无辜的,他不该受到波及。

    谢清呈:“回去吧。”

    也许是谢清呈身上那种破碎感太凄惨了,竟蓦地止住了陈慢的脚步,唤回了陈慢意识里那个最尊重谢清呈,最听谢清呈话的灵魂,而另一个属于罪恶人性的灵魂被生生压制住了。

    陈慢看着他,怔怔地流下泪来。

    “谢哥……”

    谢清呈:“……我不应该让你看到这样糟心的事情。对不起,陈慢。”

    陈慢还想再说什么,但谢清呈已经关上了门――那好像是他在晚辈面前最后的尊严了。

    屋内。

    谢清呈走进来,看向贺予。贺予脸上是一种介于伤心与疯狂之间的神色,沉默地立在那里。

    谢清呈什么也没说,上前抓住了贺予的手腕。

    贺予颤抖了一下,抬睫望他。

    谢清呈却只是将他的监测手环调了数据,监测环的安抚磁仪被调整到了最大阈值,贺予感受到一股温热顺着他的手腕脉搏处上延,缓缓地流遍他的全身。

    “……这种最高安抚数值是要人工调节的。”谢清呈嗓音沉且低缓,听不出更多的情绪,“正常情况下不会开启,因为辐射大,用多了不好。但你现在需要这个。”

    贺予原本以为谢清呈关了门之后,会打他,会骂他。

    却没有想到谢清呈落了锁之后,显得那么的疲惫。甚至是……绝望。

    他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去掏出一些什么,去完成一些事情,去安排掉后辈的人生。他原本就不剩太多的精力可以消磨,却又不得不透支着情绪和精神,去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谢雪,陈慢,贺予……措手不及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他像整个人都要被熬空了。

    谢清呈看着贺予手上的腕带在一段时间过后,慢慢地减少了红光的跳动,终于放下了贺予的手,想要往屋内走。

    贺予却啪地把他的手腕攥住了。

    “谢清呈。”

    他的绝望在骤然间刺痛了贺予,让他似乎稍稍找回了些理智。

    他想和他说对不起,又想问他为什么,可他的内心被刺得百孔千疮,以致于这些话才到胸腔就作烟云散了。

    他张了张嘴,反复两次,却只沙哑地道出了男人的名字。

    除此之外,再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喝多了的少年说不出话,眼泪却顺着低垂的睫砸了下来,落在了谢清呈的手背上。

    这很像是他与他告白的那一天,他握着谢清呈的手,不让人离开,然后流着泪,掏心挖肺地,把自己的一整颗心送到他面前,恳求他看它一眼。

    但现在谢清呈不要他了。

    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尽力地调整自己,他以为自己可以强撑,原来都是徒劳――他根本不可能离得开他了。

    是谢清呈给予了他活下去的氧气。

    贺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便病态地,固执地抱住了他,无数的话都成了他落下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谢清呈肩头。他的神情既疯又悲,眼神混乱至极。

    谢清呈没有再反抗,他真的已经疲惫至极。

    他沙哑道:“贺予,你知道你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吗?”

    “……”

    “我不想与你再发什么火,你松开我吧,我去给你倒一杯解酒的茶,然后我们坐下,好好地谈一谈。”谢清呈没有对他说失望,可是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失望浸泡过的。

    茶泡好了,是热腾腾的姜茶。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无言地对坐着。

    贺予看到给他泡茶的杯子又换作了一次性纸杯,他怔了好一会儿,又落下了一串泪来。

    他问:“杯子呢?”

    谢清呈:“什么?”

    “我的杯子呢?”贺予睫毛上挂着泪,小声问,“我的马克杯呢?那个,尼克狐和兔子的卡通杯。我们用那个杯子好吗?”

    谢清呈静了几秒:“我整理过房间。”

    “……”

    “那套杯子,我已经丢了。”

    “……”少年一下子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色,痛苦和疯劲在眼中不断聚散,他不得安宁。

    谢清呈把热姜茶推给他:“喝吧。”

    少年捧起了纸杯,却怎么也喝不下口。

    他不得安宁……

    他知道这茶喝下去会让自己好受些,会让自己清醒些。

    但人有的时候是不想要清醒的,清醒会让痛感变得更强烈。

    而他已经太痛了,自他们分开之后,他每一天都过得那么痛那么痛……

    什么止痛剂都无济于事啊……他不得安宁!

    “贺予,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我并不想伤害你。”终于,谢清呈开口了。

    “所以当我和你说清楚了一切之后,我还是允许了你留在我身边,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再也别出现。”

    贺予微微颤抖着,他觉得自己后颈处的一个血管在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被谢清呈逼到绝境去了。

    他问:“那现在呢?”

    “……”

    “现在你要让我彻底离开你吗?”

    谢清呈静默地看着他,良久后,他问:“你还记得,你和我告白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的追求让我觉得无比困扰,我可以喊停。”

    “……”

    “贺予,这一次,你可以说话算话吗?”

    第167章

    你不要哭

    这一次,你可以说话算话吗?

    贺予耳中嗡鸣,眼前也一阵一阵地犯晕。

    他好像忽然就看不清谢清呈的脸了,他眼前恍惚坐着那个二十多岁的谢医生,对他说,我要离开了。

    贺予像一座被摧毁了的建筑,他崩溃了,手抚着自己的前额,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坠落。

    他没有回答谢清呈的话,他只是悲怆至极地问着: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谢清呈,你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来到我身边,又一次次地不要我……”

    每个字都似从喉管里剖出来的,沾着滚烫的热血,发着颤。

    “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丢下我……!”

    谢清呈摸索着拿出一盒烟,想要点,却终究只是把烟盒放到了一边。

    他说:“我没有想丢下你。如果你能够是我的病人,我的晚辈,甚至是我的朋友,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但……”

    但贺予的感情太强烈了。

    谢清呈原希望自己能够让贺予慢慢地厌倦,却发现他的爱就像夸父逐日,飞蛾蹈火,热烈到要把生命都烧完,才会停歇。

    他真的无法想象,如果由着贺予这样继续下去,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贺予会怎么样。

    谢清呈闭了闭眼,说:“但你要的,我给不了你。”

    “贺予,我不想明明知道前面是死路,还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地跟你说,咱们往下走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知不知道你才二十岁?二十岁开始,那是人生最好的一段年纪。可以有很多梦想,可以有无数种可能,可以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甚至可以改变你之后的一生。”

    谢清呈轻声说道。

    “我二十岁的时候,没得选择,那一段本该是最轻松的日子,我却过得沉重得就像八十岁九十岁。我不希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去望,发现曾经的每一天都在走着弯道,每一分一秒都辜负在了断头路上。”

    “……”

    “你要与我纠葛到什么时候呢?明知不可能,却怎么也不愿松手。”

    贺予喑哑地喃喃道:“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谢雪和卫冬恒都有可能,为什么我们就没有可能?”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为什么?爱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不就是一回事吗?我们和他们,我们和这世上的任何一对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喜欢你。”谢清呈仰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喜欢你,成吗?”

    贺予骤然间哑了。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你,这就是区别,贺予,你满意了吗?”

    贺予反复张口,说不出话,他像是离了水的鱼,连呼吸都是变得异常艰难:“谢清呈……你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异性恋,那我问你……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瞬间的情愿和动摇?”

    谢清呈沉默地看着他,最终垂下了睫,犹如垂下帘栊:“……没有。我从未有过动摇。”

    贺予蓦地站起来,他的眼眶都红了,越过茶几来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神情逐渐地有些混乱,尽管手环给与了他镇定,他的情绪在这一刻仍然开始失控了。

    他一把将谢清呈按在了沙发上,凄楚又固执地望着他,疯狂又绝望地质问他:“是吗?你从未动摇吗?”

    “那我再问你,那一天在地下室,在生死关头前吻我的人是谁?”

    “那一晚我过生日,陪了我一天一夜,和我说生日快乐的人又是谁?”

    “那个照顾我,带我去吃火锅,替我下一碗寿面的人是谁啊?谢清呈,我问问你,那是谁!!如果你不喜欢我,如果你没有丝毫的心动,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你说啊!!”

    “你说!!”

    谢清呈看着面前的少年,但他把自己的心封起来。

    藏在自己已经日渐衰微的身体里。

    他薄淡的嘴唇一启一合,说:“……那不是因为喜欢。”

    “……”

    “我那样对你,不是因为喜欢你。”

    “那是因为什么?”贺予颤声道,“你告诉我,你吻过我,抱过我,你在乎过我的感受,那是因为什么?”

    谢清呈闭上眼睛,良久后说:“……只是同情而已。”

    贺予连眼眸里的光都在颤动了,他神情渐渐扭曲,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极度的伤心还是觉得极度的荒唐可笑。这些复杂的感情让他瞧来格外的崩溃。

    “……同情。”他重复着,将这两个字在自己唇齿间反复咀嚼,“同情。……好一个同情啊,谢清呈。好一个同情!”

    他手腕上的监测环忽然飙红,犹如他此刻的眸。

    未及谢清呈反应,贺予就猛地把谢清呈从沙发背上,推倒在了沙发上,而后整个人重重压了上去,攥住谢清呈的手腕,眸犹带泪,却狠戾道:“难道――这些也是同情?!”

    说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手也把谢清呈的衣扣扯下,谢清呈脸色大变,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几天前治疗时留下的痕迹,就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你放手……贺予,你别碰我,放开!”

    带着血腥气的吻激烈地继续着,贺予这一次已不是因为喝醉了。他手腕上的监测带在迅速地飙红。

    谢清呈的话将他好不容易平复一些的心又在霎那间搅了个翻天覆地。

    他眼神疯狂,一手强迫他正过脸来承受着自己的亲吻,另一只手粗暴地与那雪白的衬衫做撕扯,好像要将这些布料就地正法。因为被刺激得更厉害,动作也比刚才在楼道里更蛮横。少年喝了酒之后的身体很烫,意欲蛮横强行时,爆发的力度和贴上来的热度都高得惊人。

    贺予一边亲他,一边粗野嘶哑地问他:“你那些晚上在我面前那副样子,也是因为同情吗?你那么主动,坐在我怀里,命令我用力抱你,你环着我搂着我吻着我不停地发颤……你和我那样……一次又一次……一直都停不下来……这些难道都是因为同情吗,谢清呈?”

    谢清呈的衣衫已经被扯乱了,扣子也掉了好几颗,但他是真的不敢让贺予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

    那些在治疗时,为了控制住暴走失控的自己,不得不用拘束带勒住全身的痕迹。

    “不要……你放开,贺予……你放开我!”

    他紧紧用手攥住已经松开的衣襟,勉强遮掩着下面治疗勒痕遍布的身体。

    他以前,明明是有那么充足的体力,那么强悍的力道,可以与贺予一较高低的,结果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具五脏六腑都在走向衰竭的身躯,一只再也使不上力气的残臂……曾经可以轻而易举扛起小时候的贺予,淡然走在路上的谢清呈,如今面对张翅展翼的巨龙,竟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

    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和往昔一样清冽明锐的眼,什么也没变,还在那样不肯放弃地望着他,要剜进贺予心里。

    贺予掐住他的下颌,想要再一次吻上谢清呈已经被咬破的嘴唇――却在对上谢清呈的眼眸时,蓦地顿住了。

    他看到谢清呈那双素来冰冷沉静的桃花眼里,竟有碎光。

    ――

    被贺予诘问时的有口难辩。

    被陈慢发现他和贺予的事情,颜面尽失。

    身上的虚弱和痛苦。

    担心身上勒痕被贺予看见的恐惧。

    谢清呈终究是血肉之躯,万顷的感情之重压过来,他不崩溃已是灵魂强大,但要说毫无动容,又怎么可能?

    谢清呈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眸已经湿润了,这是他的身体被逼到了绝境时做出的反应。但他的人已经麻木了,他闭上眼睛,只隐约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眼尾颤然地淌落了下去。

    贺予的心随着谢清呈的那滴泪落下,而猛地一颤。

    腕上的红光熄弱下去,他蓦地直起身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立刻把谢清呈松开了,神情混乱地看着身下的那个男人。

    谢清呈承受了太多的情绪,而因为他性格的原因,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和贺予不一样,贺予会无意识地发泄,谢清呈只是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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