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中药的苦涩在大厅里弥漫，林悦攥着处方单，望着蜿蜒如长蛇的队伍，心底泛起一丝无奈。</p>

    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327”与她手中的“415”遥遥相望，队伍尽头甚至拐了个弯，延伸到挂号处附近。</p>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她轻声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p>

    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折叠椅上，身旁放着保温杯，浑浊的眼睛不时望向取药窗口。</p>

    抱着啼哭幼儿的年轻母亲轻轻拍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p>

    还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一边盯着手机处理工作，一边不安地跺着脚。</p>

    队伍缓慢挪动着，空气中交织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p>

    林悦注意到前方一位拄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往前挪步，她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p>

    “谢谢你啊，姑娘。”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这两天感冒的人太多了，我都排了快半小时了。”</p>

    林悦点点头，思绪却已经飘远。</p>

    她想起早晨经过的路上，公交车上此起彼伏的喷嚏声；想起医院门口排成长龙的私家车；想起诊室里医生们疲惫却专注的眼神。</p>

    原来在这座城市的角落，有这么多人正被病痛困扰着。</p>

    终于轮到林悦，接过药剂师递来的药袋，她再次回头看了眼依然漫长的队伍，突然觉得手里的药袋沉甸甸的。</p>

    这不仅是治病的良药，更是无数人对健康的期盼。</p>

    走出医院走廊，暖风拂过脸颊，她暗暗希望，这些带着药香的期待，都能早日化作康复的喜悦。</p>

    当她走到医院大门口，已近晌午。夏日炎炎，阳光热辣。</p>

    林悦伸手遮挡住头顶，眯着眼睛，正打算往外走。</p>

    身后传来一声清朗如泉的男声，“小姑娘，等一下。”</p>

    “江医生，还有事吗？”林悦回头，脸上浮起红云。</p>

    脱下白大褂和口罩的江一辰，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灰色过膝西装短裤。</p>

    大步流星从阳光中走来的他，像是裹挟着整个盛夏的炽热自光晕深处而来。</p>

    阳光穿透他微卷的发梢，在耳后镀上流动的金边，碎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勾勒出流畅的脸部轮廓。</p>

    白色卫衣包裹的肩背宽阔挺拔，每一步都带起衣角飞扬，仿佛有风特意缠绕着他的衣摆舞蹈。</p>

    被阳光照亮的冷白皮肤，像是冰川与火焰的完美交融。</p>

    随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愈发清晰。</p>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插在裤兜，腕间银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p>

    整个人像幅动态的油画，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与吸引力，直直撞进林悦的视线里，也闯入了她的心灵深处。</p>

    林悦就这样半张着红唇，一脸疑惑又一脸发痴的呆望着他。</p>

    江一辰看着林悦，温情款款的笑道：“小姑娘，我刚下班。想不想去我家坐坐 ？就在医院旁边。”</p>

    江一辰说完用手指着医院大门右边那栋八层高的楼房。</p>

    林悦面颊发烫，不假思索的连连点头，“好啊，江医生。”</p>

    江一辰攥紧的掌心慢慢松开又蜷起，嘴角却仍维持着看似平常的弧度，只有耳尖渐渐爬上的薄红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情绪。</p>

    林悦羡慕的说道：“江医生，你家住那么近，上班真方便。”</p>

    “是啊，这是医院分给我们的宿舍。整栋楼居住的都是医院的职工和家属。”</p>

    林悦感叹着说：“这样挺好的呀！不用自己花钱买房子了。”</p>

    江一辰侧过身子，低头看着身旁如小鸟依人般的林悦。</p>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深深的怜爱之情。</p>

    从医院大门口右侧小巷拐入，来到最后一个楼梯口，江一辰说道：“到了，小姑娘。我家住三楼。”</p>

    林悦跟随着江一辰来到他家，客厅宽敞明亮，整齐有序的摆放着雕花设计的实木家具。</p>

    林悦用心打量着，赞叹着说：“江医生，你的家既整洁又漂亮。”</p>

    江一辰欣喜的看着身旁的林悦，小嘴真甜，真讨人喜欢！</p>

    “辰儿，有客人来吗？”</p>

    江母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厨房，一眼便看见了林悦。</p>

    江母露出欢喜的笑容说：“这是…”</p>

    不等江母说完，江一辰赶紧介绍道：“妈，这是林悦。小姑娘，这是我妈。”</p>

    林悦连忙笑着招呼：“阿姨，您好！打扰您了。”</p>

    江母走上前，打量着林悦，“多好看的姑娘啊！快请坐沙发上吧。”</p>

    林悦乖巧的坐了下来。</p>

    “辰儿，你先招呼着。我去厨房炒菜。姑娘，你先坐啊，一会儿在家吃饭。”</p>

    林悦不好意思的说：“阿姨，我一会儿回家吃，我家人等我回去。”</p>

    江一辰挽留道：“家常便饭，陪着我们吃，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p>

    顿了顿，他闪烁着眸子继续说道：“这个家里，就我和妈两个人。”</p>

    林悦不好多问什么，似乎也不好拒绝，轻轻点头，“好吧，我借用你家的座机，打一个电话给家里。”</p>

    江一辰唇角微抿，心中默默想到：“小姑娘，希望我妈妈也喜欢你。”</p>

    林悦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不太敢抬眼与他对视。</p>

    百无聊赖中，看见了摆放在茶几下层的各类杂志。</p>

    她两眼放光，兴奋的说道：“哇，江医生，你家有这么多杂志啊。”</p>

    江一辰一直在偷偷的观察着林悦，见她突然聊起这个话题。</p>

    灵机一动，笑嘻嘻的说道：“你喜欢看吗？可以借给你看。不过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哦！”</p>

    林悦开心的点头，“好啊！我先借两本，看完之后还给你，再借两本，可以吗？”</p>

    江一辰点头，嘴角向上勾成一抹弯弯的弧线，满目星辰，满心波涛。</p>

    江母很快就端着菜盘子走了出来，热情的招呼着：“姑娘，吃饭了。”</p>

    圆形的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林悦拿起碗筷，与江一辰母子二人愉快的用餐。</p>

    “阿姨，您的厨艺真棒！这些菜都很好吃。”</p>

    林悦一边认真的品尝，一边含糊不清的赞叹着。</p>

    “真的吗？好吃就多吃一点哦！”</p>

    江母笑逐颜开，用公筷给林悦碗中夹菜。</p>

    “阿姨，我自己来吧，您不用麻烦。”</p>

    江母笑眯眯的望着林悦，又看着一脸痴样的儿子。</p>

    “辰儿，赶紧给姑娘夹菜啊。”</p>

    江一辰只顾得欣赏林悦可爱的吃相，自己还没顾得吃上一口。</p>

    看着林悦，他想起“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窈窕多容仪，婉媚巧笑言。”的诗句。</p>

    他夹了一片炒牛肉给林悦，“小姑娘，吃肉。”</p>

    林悦确实有些饿了，因为她从早至今，滴米未进。</p>

    “谢谢江医生，我自己来。江医生，你可以叫我林悦，或者悦悦。我的朋友都是这样称呼我的。”</p>

    林悦眨巴着发亮的眼睛，朝江一辰莞尔一笑。</p>

    她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发梢垂落的珍珠坠子跟着轻晃，将午后阳光搅成细碎的金箔。</p>

    江一辰拿着饭碗的手悬在半空，滚烫的汤汁沿着碗壁泼出小半，在虎口烙下刺痒的灼痛，却比不过心口突然炸开的震颤。</p>

    那抹笑意带着槐花蜜的清甜，全然不知他的目光早已溺死在她梨涡的阴影里。</p>

    他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惊扰了这稍纵即逝的温柔。</p>

    饭后，林悦想帮江母一起收拾餐桌上的碗碟。</p>

    江母满面笑容，眼角荡漾着菊花，连连阻拦，“哎呀，姑娘，你是客人，我来就行了。赶紧去坐着休息吧！”</p>

    江一辰看着母亲和蔼可亲的态度，心里放下悬着的一颗心：看样子，母亲应该很喜欢悦悦，会接纳她。</p>

    稍作休息，林悦告别：“阿姨，江医生，我回家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招待。”</p>

    江母笑眯眯的端着一盆荔枝走过来，“再坐一会儿，悦悦，吃点水果。”</p>

    “谢谢阿姨，辛苦了。”</p>

    “悦悦，你多大了呀？”</p>

    “阿姨，我前几天刚过了十八岁生日。”</p>

    江母的笑容逐渐僵化，“悦悦还在读书吧？”</p>

    “是啊，阿姨，我准备读大学了。”</p>

    江母嗔怪地看着儿子，回头望着林悦说：“悦悦，如此青春年华，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一定要好好把书读完。”</p>

    “嗯！”林悦感激江母的善意。</p>

    江一辰自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他的心瞬间跌入冰窖。</p>

    林悦看着突然一脸不悦的江一辰，赶紧告辞。</p>

    “江医生，抱歉打扰你们。我回家了，借你两本杂志，过几天看诊的时候还给你。”</p>

    江一辰忍住心中的痛楚，怜爱的望着林悦，苦涩一笑。</p>

    “好，我送你出去。”</p>

    送林悦走出小巷子，江一辰说：“悦悦，我开车送你回家。大中午不好等公交车。”</p>

    林悦看着突然情绪低落的他，“好吧！江医生。今天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了。”</p>

    “没事，是我邀请你来家里做客。”</p>

    “江医生，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p>

    “可能有点，中午习惯午睡。”</p>

    “江医生，你当初为何选择医学专业？”</p>

    江一辰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方向盘，目光垂落又骤然抬眼，眼底有细碎的光闪过。</p>

    “小时候见过太多眼泪和遗憾，总觉得如果自己能成为握住希望的那个人……”</p>

    声音忽然低下去，指节无意识叩了叩方向盘，“后来发现，医学不仅是救人，更是用理性对抗生命的无常。”</p>

    林悦敏锐的捕捉到江一辰心底的无奈，她试探性的问道。</p>

    “我想是因为你父亲的病世？”</p>

    江一辰原本哀伤的眼神顷刻被林悦的话语击中，小姑娘犹如他的知音，能洞悉到他心底隐藏的秘密。</p>

    林悦自顾自的说道：“我的父亲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病逝，那个年纪的我就在心里狠狠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p>

    江一辰扬起嘴角，欣赏的望着后视镜中的林悦。</p>

    面露期盼的问：“那么，悦悦。你现在报读的是医学专业吗？”</p>

    林悦低下头，羞惭的长睫毛掩盖着她的双眸。</p>

    “可惜，我永远不能如愿了。因为我的数学和物理成绩很差。”</p>

    江一辰闪着眼眸，玩笑似的说道：“或许，老天不忍心让柔弱的你，在医院每天面对各种病患和生离死别。或许，老天是想让你找一个当医生的丈夫来弥补缺憾呢！”</p>

    原来，悦悦的身世尽然与他如此出奇的相似。</p>

    原来，悦悦当初的理想也与他的理想一模一样。</p>

    或许，悦悦就是他的命定之人吧。江一辰眼底泛起柔光。</p>

    原来有些注定，是齿轮卡进凹槽时连呼吸都变平稳的共振。</p>

    林悦从江一辰的语气中似乎读懂了些什么，她羞涩的望着紧握方向盘的他，沉默不语。</p>

    ……</p>

    江一辰回至家中，江母立刻迎上前。</p>

    “辰儿，你相亲的对象不是这个小姑娘吧？”</p>

    “不是她，妈。”</p>

    “你不是喜欢那个相亲对象吗？怎么又要招惹人家小姑娘啊？”</p>

    江一辰欲哭无泪，“妈，您不了解情况～我去睡一会儿，下午还要上班。”</p>

    江一辰快速的躲进房间，用手掩住脸，喉头发紧，眼睛酸涩。</p>

    我该怎么办？悦悦。我怎能舍得放弃如此美好的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