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景明走了。

 望着她略带不协调的身影，我想说点什么却被堵在喉咙里。

 她爸爸一直告诉她，是因为接受不了我的掌控欲才和我离婚。

 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是出轨被我发现了。

 他跪着求我，愿意净身出户，只求在景明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我顾念着多年夫妻情分，以及景明年幼，才勉强答应。

 没想到景明竟然一直深信不疑。

 我瘫倒在地上，心如死灰。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姥姥。

 她的家境很好，从小便缠足。

 年纪稍长，凭借着三寸金莲，她收获了无数赞誉。

 但是她并不快乐。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不止一次老泪纵横：

 「囡囡，我的一辈子好苦！」

 姥姥确实很苦。

 凭借着精致的小脚，她嫁给了教授的儿子。

 开头几年，她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随着思想的解放，废除缠足的禁令随之而来。

 可姥姥缠足的年份太久，脚掌已经完全坏死。

 她的丈夫自诩清流、进步人士，怎会允许自己有一个象征封建、愚昧的妻子？

 「郑芝，我要同封建、愚昧、落后一刀两断！」

 姥姥苦苦哀求，却只换来一句：

 「你我夫妻缘分已尽，不要再做无谓纠缠。」

 他抛妻弃女，不顾姥姥身怀六甲，毅然决然地投入了新欢的怀抱。

 那时姥姥的爸爸妈妈已经去世，家产又被亲戚所占，留给她的只有一间破烂不堪的茅草屋。

 姥姥因为裹小脚，没有读过书，又是千金大小姐，哪里懂得田间这些粗活。

 她只能一点一点从头学习。

 因为小脚，她总是走不快，为此还常常被村里的孩子笑话：

 「快看，瘸子又来了！」

 姥姥就这样，在白眼和心酸中抚养我妈长大成人。

 她去世前，让我从她的包里拿出一双三寸金莲绣花鞋。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烧掉了她。

 「囡囡，答应姥姥，永远不要缠足！」

 我含泪答应。

 姥姥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望着火堆里那摊灰烬，我心里充满悲哀。

 三寸很小，小到只有短短的10厘米。

 三寸却也很大，大到姥姥穷尽一生也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