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同顾秀才闹掰咯！”</p>

    “什么闹掰，是被休吧？”</p>

    指指点点的嗤笑此起彼伏，听得扛着锄头跑过来的宋多田眼前一黑。他身后，李氏和两个儿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被休”俩字，三个妇人的脸一齐涨红，瞬间矮人一截。</p>

    什么样的女人会被夫家休？</p>

    定是不好的女人！</p>

    要么丧德败行，要么不会下蛋，要么懒滑刁毒。</p>

    “你回来得正好。”</p>

    示意抬石头过来的老二老三扶好顾引娣，宋雪见冷冷抬头。</p>

    看到苗寡妇方正的脸，总算把人和名对上号。她叫苗六娘，从小长得扎实，没半点女孩子的纤细婀娜，时常遭人笑话，只有原主和她玩，分别嫁人前，两人算是小姐妹。</p>

    至于她怎么变成苗六娘嘴里的强盗……</p>

    还是没头绪。</p>

    “宋二斗砸得我家老大差点没了，你给个说法！”</p>

    “嘁！”</p>

    苗六娘肩膀一耸，背篓立刻被宋大斗稳稳接过。</p>

    “谁看到二斗砸了你家丫头？”</p>

    “我阿姐看到他了！”</p>

    “是……是……”</p>

    “是什么是？”</p>

    瞥一眼屋门露出来的半截黑细小腿，苗六娘讥笑顾三狗。</p>

    “结巴就别说话！我家二斗今天上山挖野菜，不能砸你家丫头。啧，你还拎刀上门，咋，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是宋家村，哪容你一个外嫁女……噢，你一个被休回来的弃妇耍赖？”</p>

    “跟我回去。”</p>

    宋多田挤进人群，扯扯宋雪见衣袖。</p>

    李氏也拼命挤进来，“雪啊，咱回……”</p>

    “对，我是弃妇。”</p>

    甩开息事宁人的宋多田和李氏，宋雪见唇畔挂着冷笑，弯腰抓起提篮里的大石头，狠狠砸向茅草屋的屋顶，“所以我怕啥？今天你不让宋二斗给我家老大道歉，不赔医药费，我就把你家屋顶砸烂为止，大家都别过了！”</p>

    “老大！”</p>

    “我家屋顶才修过！”</p>

    “雪啊……盼娣，快劝你娘！”</p>

    宋雪见把所有恼火和愤怒都灌注在手臂上。</p>

    嗖嗖！</p>

    飞出去的石头把屋顶砸出两个洞。</p>

    眼看宋大斗横过来，宋多田和顾三狗挡上前。</p>

    前者毕竟是长辈，宋大斗一时不敢真动手。</p>

    宋雪见趁机又丢出去两块，“还说我欺负你们孤儿寡母，究竟谁欺负谁？我们住鬼屋碍着谁了？宋大斗在山上就抢我家老二的菌子，还骂她和我……别过了！都别过了！”</p>

    “住手！”</p>

    苗六娘上前想挠她，“你个被休的烂货，快住手！”</p>

    宋雪见立刻一菜刀挥过去——</p>

    没真砍，但也把苗六娘吓得够呛！</p>

    “这是干什么？”</p>

    匆匆走过来的里正裤腿高卷，肩上也扛着锄头。</p>

    “一个个吃太饱是吗？不想着多弄点吃的，在这闹啥？”</p>

    “里正，雪大丫说她租了鬼屋？”</p>

    “是，昨晚租的，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伙儿。”</p>

    里正放下锄头，手肘搁在锄把上，慢慢环视周围所有人，“她愿意出每个月出租10文，我看她带着孩子可怜，做主免掉前三月，怎么，你们谁有意见？有意见站出来说！”</p>

    里正干了多年，处事公道，心肠热。</p>

    所以，在村里颇有威望。</p>

    一听这话，大家纷纷表示没意见。</p>

    这茬算结了，里正也不偏袒，走到苗六娘和宋雪见中间，分别狠瞪一眼两人。</p>

    “说说怎么回事，雪丫头，你先。”</p>

    宋雪见一五一十道来。</p>

    末了，她指着顾引娣的巨大红肿，“宋二斗骂我们就算了，我不同孩子计较。但里正伯瞧，脑袋砸这么大一包，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砸死！这还不讨说法，往后我的四个孩子是不是伤了死了都没人管？”</p>

    “二斗呢？”</p>

    “他……”</p>

    苗六娘眼神微闪，“挖野菜去了。”</p>

    “找他回来。”</p>

    “不是，里正叔，您不能光听她一个人咋说呀！”</p>

    苗六娘心虚的咋呼，“她说她家丫头和小子们看见二斗，这咋能信？说不定是他们冤枉我家二斗呢？二斗懂事机灵，好端端，砸人做什么？又没失心疯！”</p>

    宋雪见猜测宋二斗在屋里。</p>

    想到这，她冷哼，“你知道他骂我们什么吗？”</p>

    “我哪知……”</p>

    “他骂我是强盗！他还说，是你在家里说我欺负你，抢你东西，是黑心强盗！你倒说说，我抢了你什么东西？再说，这样骂人的话，你这个大人不在家念叨，他一小孩怎会脱口而出？难道他骂我砸孩子，都是你教唆的？”</p>

    “放屁！”</p>

    苗寡妇呕得要命。</p>

    “我一早和大斗去捡柴禾，根本不晓得你回来了！”</p>

    “不知道我回来，不代表你没教唆。”</p>

    宋雪见满脸严肃的点头。</p>

    “看来，今天这事还不仅仅是孩子间的事。要你非不承认，我报官！反正我现在是弃妇，啥都豁得出去，县衙走一遭不碍事。大不了让县老爷各打我们几十大板，到时他自会明断谁在撒谎、谁在包庇！”</p>

    “你……”</p>

    苗六娘心跳得快要蹦出来。</p>

    强盗这话，确实是她骂骂咧咧带出来的。</p>

    可挨板子……</p>

    她粗眉一拧，声如洪钟的大吼。</p>

    “二斗！给老娘出来！”</p>

    众人齐刷刷往篱笆里瞅。</p>

    没多久，一道瘦黑身影走出来，葛布短衫到处是破洞，紫黑的圆脸垂得低低的，磨磨蹭蹭走到苗六娘跟前。</p>

    不等里正发话，苗六娘大步闯进去揪他耳朵，“说，那丫头是你砸的吗？”</p>

    “……是。”</p>

    宋家四斗，个个惧母。</p>

    宋二斗再无半分在山上的气焰。</p>

    “为啥？”</p>

    “我……”</p>

    “还能为啥？你在家成天骂我强盗，他给你出气呗！”</p>

    宋雪见趁机张口，“事情既然弄明白，里正伯，我也不要求别的，就想让宋二斗给我家老大赔礼道歉，再赔偿20文医药费。她这惨状大家都看得清楚，指不定后面还会怎样，请郎中医治起码要花四五十文，我看在同村的份上，只要20文意思意思！”</p>

    里正看一眼寿星公似的顾引娣。</p>

    再看向苗六娘，“你咋说？”</p>

    “20文太多！我没有！”</p>

    苗六娘狠狠拧一记宋二斗的耳朵，“顶多10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