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而就在此时，正对着国公府大门的茗香楼里，一男子正倚在三楼雅间的栏杆旁，将方才这一幕尽收眼底。</p>

    男人身着一袭玄黑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皆用暗金丝线密密绣着翻腾的蛟龙纹样，随着他细微的动作，似有流光闪过。</p>

    深黑色的腰带上镶嵌着的黑曜石，即便在屋内也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一枚银色的令牌随意地挂在腰间，上面刻着精致繁复的龙纹和一个清晰的“秦”字。</p>

    那是内阁令，天子御赐，整个姜国，仅此一枚。</p>

    持有者是，当朝内阁首辅，秦翊。</p>

    “大人，需要属下现在下去拿人吗？”</p>

    秦翊身后，扶风悄无声息地将一份卷好的密信，放在了窗口的梨花木小茶桌上。</p>

    那信是刚才有人放在首辅府门前的。</p>

    一封举报谢国公私筑兵器，豢养私兵的密信。</p>

    倚在窗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在桌旁坐下。</p>

    他身形颀长，即便坐着也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一张冷峻的脸庞在正午的日光下更显轮廓分明，仿佛上好的寒玉雕琢而成。狭长的眸子在密信上轻轻一扫，内容便已了然于胸。</p>

    随后，指尖在信封上点了点，摇了摇头。</p>

    “不急。”</p>

    “谢家这出戏，才刚到紧要处，我又怎能错过？”</p>

    秦翊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穿过渐渐散去的人群，最终落在那一抹即将消失在国公府大门内的白色身影。</p>

    “扶风，那白衣女子，是何来历！”</p>

    扶风连忙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谢书聿护着那白衣女子进了国公府。</p>

    “回大人，属下方才在楼下听店小二和掌柜闲聊时提起。说是谢家那位自幼养在陵州的嫡长女，谢锦昭。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棺材子，今日才被谢国公接回金陵。”</p>

    扶风向来是不喜欢管闲事的，可刚才上楼时，听见小二和掌柜的谈话，心中也不免有些为这位谢大小姐鸣不平。</p>

    “多亏谢大人回来了，否则这谢大小姐可是连门都进不去，一家子主子奴才合起伙来欺负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谢威这老匹夫当真是不要脸……”</p>

    听着扶风忿忿不平的语气，秦翊差点笑出声。</p>

    他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p>

    “涉世不深？小姑娘？”秦翊眼底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地瞥了扶风一眼，“扶风，你这看人的眼光，还得多练练。”</p>

    扶风只看到了她被人拦在门外，柔弱无助。</p>

    却未曾注意到她面对那些刁奴时的眼神，那眼里除了有些泪水之外，秦翊可没看出有半分真正的怯懦？</p>

    扶风不由得挠了挠后脑勺，木讷的说道：“属下……属下没看仔细。只是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p>

    “可怜？”秦翊轻哼一声，将杯中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霍然起身。</p>

    “走吧。”</p>

    扶风连忙跟上。</p>

    “大人，我们去哪？”</p>

    “谢家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有趣。”秦翊走到楼梯口，脚步未停，声音里明显多出几分兴致，“扶风，派人盯紧国公府。”</p>

    ……</p>

    傍晚，国公府待客的厢房内，霜絮正在替谢锦昭梳妆。</p>

    “小姐，您这招，可真是绝了！白天您让奴婢去雇的那些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句句都戳在谢国公的心窝子上。您是没瞧见，他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跟开了染坊似的！”</p>

    霜絮想起白日的情景，仍觉解气，手上替谢锦昭簪花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p>

    来金陵的路上，谢锦昭便给了霜絮一笔银子，让她提前入城安排。</p>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国公府门前，借着百姓之口，将谢威如何依靠宋家的资助平步青云，发达后又如何薄情寡义，连亡妻牌位都不许入府的旧事，嚷得人尽皆知。</p>

    对付谢威这种视脸面如性命的官场中人，就得把那些藏在暗处的龌龊，直接摊在阳光下，才能直戳他的心窝。</p>

    谢锦昭对着镜子，淡淡勾了下唇角，眸光却冷冽如冰。</p>

    “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还没开始呢，急什么。”</p>

    霜絮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凑近了些问道。</p>

    “还有好戏？小姐，快跟奴婢说说，是什么好戏？”</p>

    她的话还没问完，就听见一阵敲门声。</p>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丫鬟略显急促的声音。</p>

    “大小姐，国公爷在后花园设宴，为您接风洗尘，请您即刻过去。”</p>

    那丫鬟说完，不等屋里的人有所回应，脚步声便已匆匆远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上晦气。</p>

    霜絮收起脸上的笑意，狐疑的望向谢锦昭。</p>

    “小姐，这谢家的人变脸也太快了吧？白天还恨不得把您拦在府门外，这会儿倒殷勤地摆起接风宴了？奴婢怎么琢磨着，这事儿透着古怪呢？”</p>

    连霜絮这般心思简单的人都嗅出了不对劲，谢锦昭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p>

    上一世，就是这所谓的“接风宴”。</p>

    林氏暗中命人在宴席周围藏了几十条黑蛇。待到宾客尽欢之时，黑蛇突然窜出，引发骚乱。</p>

    要知道，黑蛇在姜国被视为大不祥之兆。</p>

    事后，林氏再让人在金陵城中散播谣言，将蛇患归咎于她这个棺材子回府，彻底坐实了她命中带煞的恶名。</p>

    谢锦昭指尖轻轻抚过鬓边珠钗上的流苏，眼底的寒意凝聚。</p>

    同样的陷阱，她岂会再踏入第二次？</p>

    谢锦昭覆在霜絮耳侧，极快地吩咐了几句。</p>

    “霜絮，你去找几个咱们从宋家带来，信得过的人，让他们……”</p>

    霜絮凝神听着，重重点头，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退出了房间。</p>

    时值初夏，后花园内，深红色的蔷薇花开的正盛，夜风拂来，带着淡淡的幽香，散去了不少热意。</p>

    院子里，十几张张桌子错落排开，珍馐美酒流水般呈上，热闹非凡。</p>

    谢锦昭进院子的时候，这些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了人。</p>

    不知情的还以为谢国公是有多重视她这个女儿，一个接风宴都快赶上别人家嫁女儿了。</p>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悄然隐去脸上那份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无害的浅笑。</p>

    这笑容，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