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们看见我回来，都纷纷投来了同情的目光。</p>

    “沈姐，你什么时候走？ 大家一起吃个散伙饭吧？”</p>

    我拉开椅子，身体伏在桌面上，感到一阵疲惫。</p>

    “最早也要下个月了，离职流程总得走完。”</p>

    “流程？ 被开除还需要等流程吗？”</p>

    “是辞职。”我说，“顾总不打算开我了。</p>

    你们谁有辞职信的模板，麻烦发我一份。”</p>

    ——非常感谢公司多年的栽培……</p>

    ——因个人原因……</p>

    ——我决定辞去目前的职务。</p>

    我写完邮件，点击了发送。</p>

    然后推开键盘，深深地喘了一口气。</p>

    我又想起了顾北辞之前不经意间说的那句话：一定是因为特别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才会留下她的孩子。</p>

    我不知道顾言深对我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p>

    在京市工作的那段时间，我住的小区，是大多数北漂族落脚的第一站。</p>

    小区里设施齐全，但也鱼龙混杂。</p>

    在那里，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被跟踪，然后是第一次被撬门。</p>

    那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安稳。</p>

    手机的震动把我从浅眠中吵醒。</p>

    是门上的猫眼监控发出的警报：门外有不明人员长时间停留。</p>

    监控画面里，一个男人蒙着脸，戴着帽子和手套，看不清长相，身形也被宽大的工作服遮掩着。</p>

    他撬锁的动作显得专业又利索，时不时还会回头，和身后的同伴低声说笑几句。</p>

    我在客厅里呆愣了几秒，下意识地冲进厨房找了一把刀。</p>

    然后躲回卧室，一边紧紧盯着监控画面，一边磕磕绊绊地报了警。</p>

    接着，我又拨通了顾言深的电话。</p>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被吵醒后的倦怠。</p>

    “怎么了？”</p>

    “有人在撬我的门。”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p>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p>

    随即，我听到了他从床上坐起、披上衣服的窸窣声。</p>

    他似乎瞬间就彻底清醒了。</p>

    他又问我：“外面有几个人？ 他们带武器了没有？”</p>

    “我只看见两个……没看到刀，不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p>

    他的语气变得平缓起来：“别哭，躲回房间里，把门锁好。”</p>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突然黑了。</p>

    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p>

    脚步声进入了客厅，并且在逐渐靠近。</p>

    那伙贼开始推卧室的门。</p>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思考着要不要冲出去先下手为强。</p>

    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我几乎站不稳，攥着刀柄的手总觉得抓不紧，也挥不动。</p>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几声闷响，还有谩骂和吃痛的叫喊。</p>

    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以及物品掉落在地上的乒乓声。</p>

    “顾言深？”我试探着喊了一声。</p>

    “我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和喘息，“你先别出来，一会儿就好。”</p>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脱力地坐在床边。</p>

    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我才移开堵在门后的重物。</p>

    客厅里一片狼藉。</p>

    地上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贼，被人拽着脚踝，像拖死猪一样拖出了房门。</p>

    顾言深擦去指骨上的血迹，将我拉到他的身边。</p>

    他的大衣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那股冷冽的烟草味被他的体温包裹着，缓缓散发出来。</p>

    他抱得很紧，低下头，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下。</p>

    与顾言深同行的几个人轻咳了几声，其中一个开口问：“顾……顾哥，这几个人怎么处理？”</p>

    “查查他们是不是有前科，送他们进去多吃几年牢饭。”顾言深抚摸着我的后脑，嗓音平淡。</p>

    我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说：“他们是你朋友吗？ 大半夜的麻烦人家跑一趟……改天我得请他们吃顿饭。”</p>

    “没事。”他说，“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陪你。”</p>

    警察很快就到了。</p>

    顾言深点燃了一支烟，哄我回房间休息。</p>

    门外模糊的交谈声没有持续太久。</p>

    他翻身上了床，从我身后将我紧紧圈住。</p>

    我的身体还在微微战栗。</p>

    “不怕了。”他说，“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p>

    我转过身，急促地吻上了他。</p>

    顾言深愣了几秒。</p>

    他在情事上向来直接利落，我已经习惯了他解开皮带，按住我的后颈，不带任何拖泥带水地进入。</p>

    但那天晚上，他却少见地温吞。</p>

    他只是捉住我的双手，让它们圈在他的脖颈后，然后翻身轻轻压着我，温柔地回吻。</p>

    深秋的风刮得很急，而他的体温滚烫。</p>

    当他的掌心托住我的侧脸时，我真切地感觉自己是被爱着的。</p>

    可是，这些旧事被反复咀嚼太多次，就像咬烂了的甘蔗渣，只剩下无味的纤维。</p>

    当我在顾家的公馆里，与他面对面地谈论利益时，我再也无法用那一点点稀薄的甜蜜来欺骗自己了。</p>

    他爱我，大概就像爱一只漂亮的宠物。</p>

    即使他自己不玩了，也容不得其他人上手。</p>

    仅此而已。</p>

    下班时间到了，今天是周五。</p>

    我的辞职邮件已经发送出去，最早也要等到下周一才能有答复。</p>

    我收拾着桌面上的杂物，一点点地撤去自己在这里留下的痕迹。</p>

    没想到，顾北辞的电话是在周日晚上打来的。</p>

    电话那头的环境声有些嘈杂，他应该刚刚下飞机。</p>

    “沈清弦，你辞职信里写的‘个人原因’，具体是什么原因？”</p>

    “顾总，我已经二十九岁了，是时候该考虑成家了。”</p>

    他沉默了几秒。</p>

    “你不会是怕我再撮合你跟我哥吧？ 别想那么多了。”</p>

    “不是的。”我说，“我最近相亲遇到了一个挺合适的对象，本来也计划着在这段时间离职。”</p>

    “那个人是什么背景？”</p>

    “没什么特别的背景，是一位高校的副教授。”</p>

    “这样啊。</p>

    行，那你把剩下的三十天好好干完，我给你发一笔奖金，就当是给你随礼了。”</p>

    “好的，顾总。”</p>

    “还有一件事。”他说，“你帮忙挑一些小女孩会喜欢的礼物，下周五跟我回一趟京市。”</p>

    小女孩。</p>

    我恍惚了片刻。</p>

    “……好的，顾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