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阳光正好，辛美夭在院中摇椅里睡了会，醒来时身上盖着雷凤兰的衣服。</p>

    她伸了个懒腰，精神不错，起身往屋里走。</p>

    屋里是雷小妮的说话声。</p>

    “今天要不是我姐在，咱又要吃大亏了，总算狠狠出了口恶气。”</p>

    雷凤兰叹了口气，声音苍老了许多。</p>

    “怪我没用，拖累你们几个丫头，今天多亏了夭妹出息，让我闷在心里的窝囊气，撒了干净。”</p>

    要不是夭妹提醒，她根本不知道，还有转让工作证明这事。</p>

    如果当初她知道有这么回事，辛卫东提出要拿几百块钱买断她的工作和房子时，她可能就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了……</p>

    关于这事，辛美夭脑海里有记忆。</p>

    辛卫东拿出那区区300块钱，跟打发叫花子差不多。</p>

    按市场的行情价，单转让工作这一项，都不止花300块钱，更何况还得搭上人人抢破头的房子。</p>

    辛美夭认为，就算当时雷凤兰知道转让工作证明的事，也改变不了什么。</p>

    因为那会小妮得了重病，辗转好几家医院都查不出病因，还越病越严重。</p>

    最后一连昏迷了好几天，眼看就要没气了，是雷凤兰坚持不放弃，砸钱继续治……</p>

    后来雷凤兰花光了积蓄，走投无路，辛卫东根本是看准了时机，来趁火打劫的。</p>

    雷凤兰当时拼了命地和辛卫东闹，最后协商下来，辛卫东加到500块钱，就咬死不肯松口了。</p>

    最后，急用钱的雷凤兰，只能应了。</p>

    在雷凤兰的想法里，房子、工作没了都不打紧，小妮要是没了，等她将来死了，根本没脸去见弟弟一家……</p>

    那么，雷凤兰和辛卫东结婚整整二十年，难道真的能说断就断吗？</p>

    当初辛卫东露出真面目，摊牌时，雷凤兰枯坐了整晚，第二天就决绝地和辛卫东一刀两断。</p>

    如今过了一年，又挖出辛卫东和孙贵娥更多的恶事，雷凤兰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p>

    她除了巴不得隔壁那对狗东西早点死外，更多的是恨自己啊。</p>

    她恨自己窝囊，恨自己没用，一回两回地被隔壁算计，害得闺女们跟着受欺负，甚至还要病刚好的小闺女为她出头……</p>

    而辛美夭则是因为看雷凤兰能果断跳出火坑，才选择暂时留在这个家，在她看来，雷凤兰不算无可救药。</p>

    辛进楠：“妈，怪不着您，往后我和小妹一样，绝不认那人！”</p>

    雷小妮深以为然：“大姑，要我说，就学我三姐，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后直接翻脸，干死他们得了。”</p>

    果然，雷凤兰顾虑又上来了。</p>

    她不甘愿咬牙道。</p>

    “不成，那狗东……辛卫东，他再不是玩意，你们跟他也不能轻易断了，保不齐你们将来还得用上他，哎，大人的事小孩别操心，你们还小，世道上很多事不明白。”</p>

    “这过日子哪能不是黑，就是白的，家里要没个男人难着呢，辛卫东不就是看你们小舅走了，我娘家没了撑腰的男人，才敢翻脸不认人的……”</p>

    “好了，不说那些晦气的，呦，坏了，我忘上火柴厂抢活儿了！我得赶紧走！那……你们晌午自个儿做了吃，不用等我。”</p>

    雷凤兰没了工作，并没闲着，她在城里大大小小的火柴厂里，寻摸着临时活儿干，虽然挣得少，但至少能补贴家用。</p>

    辛美夭这时踏进屋内，宛如什么都没听到。</p>

    “妈，家里闷，我跟着二姐还有小妮，去城东送糊好的火柴盒吧......”</p>

    两个半小时后，辛进楠从城东火柴厂挤了出来。</p>

    她刚揣好结来的三块钱，后头火柴厂的人就出来喊。</p>

    “今天的活儿派完了，都别排了，散了散了。”</p>

    “啥呀，我们天不亮就来排队等着了，咋又没活儿啊，那啥时候还有啊？”</p>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厂里就那么点活儿，你们这么多人，还想人人都有份啊，行了，别搁厂门口堵着了，一会还进拖拉机呢，走走走，赶紧走……”</p>

    人群怨声载道地散了，辛进楠也一脸心事地牵着俩妹妹走了。</p>

    姐妹三人沉默在街上走着，辛进楠心里打算，一会让小妹和小妮坐公共汽车回去，她自己走路就成，这样能省下两毛。</p>

    辛美夭望向二姐：“好不容易出门，去看看那大院养的黑背怎么样？”</p>

    雷小妮立即点头：“来都来了，急着回家干啥，咱现在就去。”</p>

    半个小时后。</p>

    离哨兵岗老远，雷小妮扒着辛进楠的肩膀，往城东这首屈一指的军区大院里张望。</p>

    “这也没狗啊......”</p>

    辛美夭安静地待在后方，她四处打量了会，就说走了。</p>

    姐仨继续用双腿，开11路。</p>

    辛美夭神色淡淡的，辛进楠以为是累了。</p>

    “小妹，休息会再走，前面不远就是公共汽车站了。”</p>

    辛美夭从思考中回神，说好，随意捡了个马路牙子坐下。</p>

    雷小妮麻利儿靠着三姐坐下，辛进楠摇头笑笑，也跟着坐了。</p>

    辛美夭抱起膝盖，懒懒地磕着下巴颌儿。</p>

    没找到想找的人，难免有些失望。</p>

    她自嘲，本来到城东就是来随便碰碰运气的，所以凭什么确定救她的那个男人，就一定住在那大院里？又凭什么她一趟就能找到？</p>

    要知道，北城是首都，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想在这里轻易找到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不亚于痴人说梦......</p>

    辛进楠踌躇着，崇拜地看向小妹，忍不住问出一路在想的疑问。</p>

    “小妹，你咋那么厉害，能知道辛卫东他们伪造签名的事？”</p>

    辛美夭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p>

    “随口瞎编，诈他们的。”</p>

    然后她运气不错，轻易就把狗男女干的脏事给诈了出来。</p>

    瞎，瞎编的？辛进楠愣住。</p>

    这时，一阵清晰的肚鸣响起，辛美夭看向雷小妮。</p>

    “你饿了？”</p>

    小妮把眼珠子从前头的馄饨摊上拔回来，红了脸，立马摇头。</p>

    “饿啥呀，早上刚吃了个大窝头，还饱着呢，再说一会就回去了。”</p>

    可坐公车回去还得两个小时，辛美夭也看向那个馄饨摊，起身。</p>

    “等着。”</p>

    馄饨摊子上，有两个男人已经盯了辛美夭很久，见辛美夭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立马再要了几碗馄饨。</p>

    等辛美夭走到跟前，二人对上那双水波一样的眼睛，更加用力地咽下唾沫，四颗眼珠子直放光：</p>

    这丫头长得，真他妈艳！</p>

    辛美夭撇向两人，勾起唇，眼里却没半点笑意。</p>

    那两个男人按耐不住了，殷勤地拖开小凳。</p>

    “这位女同志站着干啥，一块坐，一块坐啊。”</p>

    辛美夭闲闲地靠前半步，像有意坐下的样子。</p>

    摊头大爷送来馄饨，看着面前的情况，顿时欲言又止，但对上其中一个男人凶恶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只能低头走了。</p>

    这姑娘今天怕是凶多吉少，那俩小子可不是啥好东西啊！</p>

    男人心急地将新上的三碗馄饨摆到辛美夭跟前，笑得淫邪。</p>

    “妹妹肚子饿了吧，坐马路牙子多凉，要不把另外两个妹妹也叫过来一块吃呗。”</p>

    辛进楠和小妮一看那俩男人不怀好意的样子，就急得不行，立刻赶了过来。</p>

    但辛美夭回头一个眼神，俩人就乖乖止住了脚步。</p>

    另一个男人见状，不要脸地凑近。</p>

    “咋，妹妹这是怕我们啊，嗐，别怕，哥哥是好人，一会吃完馄饨，哥哥带你们姐仨去歌舞厅，那儿好吃的更多，怎么样？”</p>

    说完两个男人就上下打量起辛美夭的身段，眼神脏得不行。</p>

    他们之前就注意到姐妹三人的衣服了，早料定了她们身上没钱，二人面上不屑：</p>

    哼，这年头城里谁还在袖口上打补丁啊，破成这样的衣服都穿出来，家里得穷成什么样。</p>

    不过穷好啊，嘿嘿，穷姑娘好下手啊。</p>

    等下随便给点甜头，一准粘上来……</p>

    二人对辛美夭势在必得的样，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p>

    辛美夭并没因为对方赤裸裸的眼神而有丝毫的窘迫。</p>

    毫无预料的，她稳稳端起二人吃过的混沌，干净利落地扣在了他们头上。</p>

    馄饨汤滚烫，一下就把那两个流氓烫地鬼叫，跟猴儿似地蹦得三尺高。</p>

    “臭丫头，你找死！”</p>

    “烫死了！臭娘们，我打死你！”</p>

    被烫的两个男人大吼着，冲辛美夭包围过来。</p>

    同时，一辆绿色的军吉普从旁边经过。</p>

    车尾扬起路上的尘土，一会就拐过弯不见了。</p>

    在猥琐男的巴掌袭来时，辛美夭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又露出熟悉的冷笑。</p>

    今天没找到人，本来心情就差，这两个好色的混账玩意，既然撞上来犯贱，那就当现成的出气筒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