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尚书和李氏下意识拢眉，生怕林风说什么对林帆不利的话。</p>

    寂静紧张的气氛中，林风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我要和林家脱离关系，自立门户。”</p>

    “什么？”</p>

    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林尚书面上闪过惊愕。</p>

    李氏短暂怔愣后立刻变了脸，责备地猜忌：“你以为剜一次心头血就能抵过这么多年欠阿帆的吗？少在那里做梦！”</p>

    她尖酸刻薄的样子，哪里有当年半分母亲的温柔。</p>

    林风看着无比陌生的“家人”，自嘲出声，呛到气管，“咳咳......”</p>

    他咳得面红耳赤，头晕目眩。</p>

    周围一圈下人冷眼旁观，动也不动。</p>

    李氏更是急性子，抓住林尚书的手臂摇了下：“同意吧，我怕他真死了，那一碗血都取不到了。”</p>

    没想到这种关头，李氏满心满眼记挂的还是那个“孱弱”的林帆，浑然不管眼前人都快咳断气。</p>

    林尚书原本还犹豫着不想让林家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此时为了林帆，也不得不松口。</p>

    “好，我答应你。”</p>

    “不过你出去后要说是你自愿求林家解除关系。”</p>

    林风头脑高热，已经意识模糊。</p>

    胸腔裂开般疼痛，可他似乎全然不觉，坚持着：“拿断亲书来签字画押。”</p>

    这下林尚书倒是没再耽误，迅速让人准备好送过来。</p>

    林风手指无力，勉强保持着落笔的稳定，笔迹仍然歪歪扭扭。</p>

    最后一捺，还未收尾，就被心急的李氏一把抽出去，强行拉着他的手狠狠按了个红色的手印。</p>

    契约书写完，林风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瘫倒在床上。</p>

    李氏惊呼，却不是叫太医来，而是高喊：“快，趁他还有意识，赶紧取血！”</p>

    林风撑着一口气，握紧匕首，抵住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盯着李氏：“放心，我说话算话。”</p>

    等还完“该还的”，他从此不会踏入林家半步。</p>

    锋锐的匕首刺进皮肤，宝石装饰闪着刺眼的光，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p>

    将要刺透皮肤时，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p>

    “少爷，您身体不好，何必非要过来呢？”</p>

    下一瞬，一个病怏怏的削瘦身形跨入门槛，因为走得着急，差点摔倒。</p>

    林尚书箭步冲过去，把他扶住，满脸心疼。</p>

    李氏更是眼泪都冒出来，拉着林帆的手：“阿帆，你病还没好，跑来干什么？”</p>

    林帆反手握住李氏，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母亲，不要为难三哥，心头血是一个人的精气来源，家里有我一个病根子就够了，没必要连累三哥。”</p>

    哭腔渐浓，听上去像是真的为林风着想。</p>

    林风本来意识模糊，将昏未昏，听到林帆矫揉造作的声音，直接气得清醒。</p>

    “林帆，你要是真的不想要我的心头血，那为什么劝母亲听道长的话？”</p>

    林帆本来还在哭哭啼啼地卖惨，闻声顿住，眼底闪过心虚，又很快藏好：“三哥，你误会我了，我以为是有别的法子能治好我，谁知道是这么阴损的办法。”</p>

    “要是早知道会伤害你，我肯定不会让母亲听他胡言乱语的。”</p>

    说得道貌岸然。</p>

    林尚书一听，更加心软，爱怜地按住他的肩膀：“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善良，现在已经是生死攸关，竟然还考虑别人。”</p>

    这一夸，林帆更来劲，垂下眼尾：“虽然三哥不是林家的亲生儿子，但到底是我哥，我怎么忍心看他为我受伤，我宁愿去死......”</p>

    李氏赶忙阻拦：“阿帆，千万别说这么晦气的话，药引子就在这里，一定能把你治好的！”</p>

    林风冷笑，看着林帆惺惺作态的样子，忽然手一松，匕首掉落在被子上。</p>

    “既然弟弟心疼我这个做哥哥的，那我怎么好意思拂了你的意思，等我痊愈，我一定给你找京城最好的太医。”</p>

    这一招猝不及防，不仅李氏和林尚书，连林帆都怔住。</p>

    毕竟以前的林风骄纵自傲，说出口的话绝不食言，更不会驳自己的面子，只要答应过，哪怕再吃亏也会硬着头皮做，绝不会顺着台阶下。</p>

    李氏心系林帆，率先反应过来：“阿帆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都是他应该替你做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p>

    转头盯着林风，尖锐地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取血啊！”</p>

    林风耸耸肩，往后靠在床背上，视线淡淡地扫过三人。</p>

    虽然他满脸苍白，嘴唇都没有颜色，但锐利的视线却让三人莫名无法直视。</p>

    “您也听到了，他说不要。”</p>

    林风知道，这心头血，终归是要给出去的，但他就是想恶心一下林帆。</p>

    果然，林帆脸色一下就变了，在李氏和林尚书看不到的地方，眼底满是恶毒，恨不能亲自拿着匕首手刃了林风。</p>

    他越难受，林风就越开心，故意说道：“弟弟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刚才是你随便说的？”</p>

    林风如果真的够绝情，大可拿着匕首，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给林帆一刀，一了百了。</p>

    但没必要。</p>

    他已经在宁古塔蹉跎三年，接下来离开林家，还有大好人生。</p>

    林帆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吞下苦果，也不能再说什么，就着李氏的手起身，弱弱地回答：“当然不是随便说的，三哥能想到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的不敢奢求。”</p>

    又变成了奢求，好像林风在故意为难。</p>

    李氏想说什么：“阿帆，你......阿帆——！”</p>

    劝说转为尖叫。</p>

    林帆突然晕倒。</p>

    原本一动不动的下人们像突然活过来了，一窝蜂地涌上去关心。</p>

    林风扯着凉薄的笑，看着这场闹剧。</p>

    混乱中林尚书扭头看到他，大步流星直奔过去，捡起掉落的匕首，二话不说刺向他的心脏。</p>

    心好疼。</p>

    不知道是因为刺进来的匕首，还是林尚书那双冷漠的眼睛。</p>

    林风握紧林尚书的手，推着匕首更进一寸，血流得更凶，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尚书。</p>

    企图在林尚书眼里看到半分不忍。</p>

    但什么都没有。</p>

    “满了！”</p>

    下人长舒一口气，高高兴兴地端着碗冲向林帆。</p>

    林尚书甩开匕首，眉心微蹙，丢下一句：“包扎下伤口。”</p>

    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