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宣帝清了清嗓音，一副仁君模样：“慧昭皇后乃天下女子楷模，你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朕为你赐一门婚事吧。你想嫁何人？”</p>真是怕什么来什么。</p>
明舒看到太子激动得身子都战栗了一下。</p>
文宣帝这施恩一般的赐婚，也算一箭双雕：</p>
其一，显摆他的宽厚仁慈，看，朕虽然覆灭了南宁国，可朕敬佩慧昭皇后啊，还替皇后照顾她女儿呢；</p>
其二，给太子的嘉赏，毕竟南宁国是太子打下来的——当然，下旨赐婚那是强迫，让梵音公主自己选，便成了天作之合，区别大着呢！</p>
明舒一边唾弃虚伪的文宣帝，一边也感谢他如此心机。</p>
大殿两边站着文武百官，文官在左，武官在右。</p>
紫宸殿坐北朝南。</p>
西南角......站的是末流文官。</p>
明舒假模假样地先表示吃惊发愣，随即磕头谢恩，最后真像选婿一样环顾四周。</p>
目光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后，慢慢落在西南角，多停留了一瞬。</p>
随即，明舒收回目光，又朝文宣帝磕了个头：“皇上给民女赐婚是一番美意，但若民女中意之人不愿意，这美意便成了恶意，故而民女想问一问他的意见，不知皇上允不允？”</p>
文宣帝颔首，似很满意：“果真是慧昭皇后的女儿，心地纯良，朕允了。”</p>
明舒站起身来，跪了老半天，本就虚弱的身子头重脚轻，一个踉跄直直往前冲了两步。</p>
一稳住身形，抬头就看到太子惊喜又期待的目光。</p>
两边的臣子更是一副“走个过场而已，不选太子还能选谁”的表情。</p>
明舒暗暗深吸一口气，毫不犹疑地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p>
她没有看到太子震惊的眼神。</p>
四周安静极了。</p>
明舒坚定地走向西南角那个惹眼的男子。</p>
男子身形挺拔修长，足足高周围官员大半个头。</p>
气质清冷矜贵，站着便是一道风景。</p>
至于容貌......女人堆里，梵音公主称第一，男人堆里，他便拔头筹。</p>
他是东晟出了名的美男子，更是未来权倾朝野的宰辅，傅直浔。</p>
现在嘛......算算时间刚中探花不久，大抵在翰林院当编修。</p>
卦象说不要攀高枝，七品小官顶多算一棵小树苗。</p>
所以，选他！</p>
明舒在距离傅直浔半丈多远的地方驻足，微笑看着他：“这位大人，你结亲了吗？”</p>
傅直浔幽深清冷的凤眸里，映出一张苍白但镇定的脸。</p>
他在吃惊过后，回了两字：“不曾。”</p>
明舒笑容更浓。</p>
书里的傅宰辅，是坐上吏部尚书之位后才娶妻——至于是谁就不清楚了，毕竟他只是个十八线配角。</p>
明舒往后退半步，浅浅行了一礼：“妾愿与大人相守，白首不分离，大人可愿意？”</p>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可落在一片死寂的大殿里，却不亚于惊雷阵阵。</p>
傅直浔身边的官员，看看文宣帝和太子，再看看傅直浔和明舒，脸色古怪又惊恐。</p>
活像明舒问的是他似的。</p>
傅直浔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黑眸暗沉如海，清冷之气似凝成了冰霜，透着一股寒意。</p>
明舒依旧面带微笑，直勾勾看着他，背脊挺得笔直。</p>
她相信她的专业，卦象不会错。</p>
她也相信人心，能坐上宰辅之位的人，心思必异于常人，也更懂得取舍——他若拒绝，便是当众驳了皇帝的脸面。</p>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p>
在明舒脸上的笑开始僵硬时，傅直浔退后半步，拱手施礼，声音清冷平静：“在下愿意。”</p>
明舒笑容绽放：“大人如何称呼？”</p>
“傅直浔。”</p>
明舒点了下头，转身走到文宣帝面前跪下：“皇上，民女想嫁傅直浔。”</p>
太子脸色铁青。</p>
文宣帝脸上已经没了虚伪的笑。</p>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好，朕为你和傅大人赐婚。”</p>
*</p>
因明舒拂了文宣帝的意，后面皇帝对南宁皇室的发落就显潦草。</p>
没了书中有下人伺候的宅院，直接圈了一处山头，让他们自生自灭去。</p>
一离开皇宫，二姐明斐就指着明舒的鼻子骂：“你为什么不嫁给太子？你是要害死我们不成！”</p>
长姐明安喝止：“阿斐，不许胡说！”</p>
明斐气得眼圈都红了：“谁都看得出，皇帝赐婚就是让小妹嫁给太子，她看不懂吗？她分明就是故意的！”</p>
明舒面色一沉，正要开口说“嫁太子就能救我们的命，那你去嫁”。</p>
明安一个巴掌打在了明斐脸上。</p>
不仅把明舒、明斐，连小弟明澈、小妹明窈也给吓蒙了。</p>
明安绷着脸：“南宁是亡国了，但我们还没沦落到要牺牲小妹，去求苟活的地步！”</p>
又对明舒说，“今日你做得很好，没有丢母后的脸。”</p>
褪下手腕上最后一只金手镯，塞进明舒手里，“以后长姐顾不了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p>
明舒只觉得手镯沉甸甸的，下意识地想塞回明安手里。</p>
明安却说：“这也是你唯一的嫁妆了，拿着。”</p>
明斐哭着说：“你把唯一的镯子给了她，那我呢？我以后也要嫁人的啊！从前母后偏心，如今你也偏心，就因为她长得最好看，你们就都偏心！”</p>
明安一把扯着她疾步上了马车。</p>
六岁的明澈看着明舒，强忍不哭：“三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送你出嫁。”</p>
三岁的明窈抱着明舒的大腿，哭唧唧地：“窈窈舍不得三姐姐。”</p>
明舒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书中的梵音公主以命护家人。</p>
她蹲下身子，认真对明澈说：“好，你送三姐姐出嫁。”</p>
又摸摸明窈的头：“三姐姐又不远嫁，有空就来看窈窈。”</p>
心里也默默对两个孩子许下承诺：我会代替曾经的梵音公主，好好保护你们。</p>
*</p>
皇帝赐婚，加上梵音公主特殊的身份，三日后，明舒就进了定远侯府。</p>
没有婚礼。</p>
也没有拜堂。</p>
甚至连新郎傅直浔都没有出面。</p>
带明舒和木樨入侯府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自称姓“赵”。</p>
“少夫人您初来帝京，许是不知定远侯府的情况。”</p>
“侯府共有三房，大房住正中的五进院落，二房住左边，少爷是三房，住右边。”</p>
“老爷和夫人都已过世，如今三房就少爷一人，平日里由老奴伺候。”</p>
明舒一听傅直浔上无父母，倒挺满意的。</p>
以前师父喜欢看“老娘舅”，那些婆媳矛盾、家长里短的，看得她血压能直线飙升。</p>
“侯府没有分家，不过少爷跟二房和三房不大往来，只每隔五日会去老夫人院里请安。”</p>
明舒瞬间心情就晴转阴了。</p>
还有个老太太啊......</p>
听赵伯的意思，傅直浔都要请安的老人家，她作为新妇，自然也得去。</p>
老太太总比太子妃好，至少老人家战斗力上不去。</p>
明舒安慰自己。</p>
说话间，已进了最里院。</p>
“少夫人您住这里，少爷住第三进的院落，老奴住最外面，您有事叫老奴。”</p>
交代完这些，老赵就走了。</p>
木樨瞪着空荡荡的院落：“姑爷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吗？”</p>
明舒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p>
一床，一桌，一柜，两把椅子，再无其他。</p>
“他挺客气了，至少让人把院子和屋子打扫干净了。”</p>
明舒心态很平，指了指木樨身上单薄的包裹，“我也没嫁妆，就不指望傅大人出聘礼了。”</p>
木樨皱了眉：“床上只有一条毯子，您还病着呢，晚上怎么睡？”</p>
明舒迟疑了下，把金镯子交给木樨：“当了，买些褥子和冬衣。”</p>
木樨落下泪来：“这是长公主给您的嫁妆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