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殡仪馆的路上。

 我接了一个电话，是我老公资助了十几年的贫困生，姜小婷。

 我电话里给她的备注是「三儿」。

 我努了努嘴，压住快要翘到后的嘴角，尽量保持平静，按下了接听键。

 「妈妈。」

 电话那头，姜小婷声音娇滴滴的。

 明明是读研二的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我挺不习惯的，因为她一向只找李正强，对我这个「妈妈」，只是象征性地给点「面子」。

 「什么事？」

 我问得很平静。

 她问我，「爸爸」去哪了，怎么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新学年她要交学费了，还要生活费，欧洲游学费，各种费。

 我手机开了免提。

 她爸爸前、爸爸后地叫，连开车的司机听着，都觉得她说话语气不对劲，表情怪异。

 我静静地听着她罗列了十几样费用，加起来大概要十几万，难为这贫困生了，真穷啊，十几万都拿不出来。

 我不吱声，她不耐烦了：

 「算了，你文化不高，跟你讲也不懂。你见到爸爸，让他给我电话吧。」

 我回答：「他死了，现在去火葬场排队烧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发出恶龙咆哮：「陈娟，你有病吗！你干嘛咒爸爸死！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恶毒！」

 电话那头，姜小婷像疯了一样，开始人身攻击：「难怪爸爸不喜欢你！

 「又老又丑就算了，嘴还这么臭！

 「你等着，我一定要告诉爸爸！」

 我点点头。

 知道，知道。

 李正强，最喜欢这个「女儿」了，特别是在床上。

 年轻肤白貌美，哪个男人不喜欢。

 她以为她跟李正强的龌龊事瞒得很好呢。

 我早三年就知道了。

 我抠了抠耳朵，挂了电话，反手拉开旁边的裹尸袋，给李正强来了个怼脸拍，然后发给了姜小婷。

 再配上一段文字：【来殡仪馆，说不定还来得及看他火化哦。】

 接着，姜小婷不停轰炸我的手机，我毫不犹豫，把她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全世界都安静了。

 我哼起了歌，一路绿灯。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大笑的我，那眼神一言难尽，没见过死了老公还那么高兴的。

 姜小婷来了。

 我婆婆也来了。

 姜小婷还带上外援，一个黄毛弟弟。

 黄毛撸高着袖子，双手插兜，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我老公在火化炉里，烧得火旺。

 婆婆刚旅游回来，还拉着行李箱，穿着一身可笑的夏威夷风情花裙子。

 我摇头：「妈，你还真不懂事，你儿子死了，你怎么穿得那么喜庆？」

 婆婆疯了，问我李正强在哪。

 我指了指火化炉，她瞬间惊呆了，不可置信，号啕大哭了一阵，然后骂我：

 「你这个恶女人！是你害死他的！

 「你谋杀是不是！

 「我的儿啊！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不想见他啊。

 我看了眼火化炉，烧得差不多了，我心情舒爽，竟然觉得她骂得也不是很刺耳。

 「我要报警！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中央去！」

 老太太都快八十了，我怕她扑过来跌倒到时赖我身上，我忙跳到工作人员身后。

 丽城人口多，殡仪馆生意都很好，现场有许多死者家属，都是一片哭声，闻言，都转头来看她。

 我无辜解释：

 「是他自己一不小心掉落阳台的，小区目击证人都有几个。

 「报警记录，医生诊断。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

 「妈，虽然你姓赖，可别什么都赖我身上啊。」

 姜小婷红着眼，扶着气喘吁吁的婆婆，连珠炮似的：「陈娟，你心虚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这行为涉嫌毁尸灭迹。

 「我们会保留追究你刑事责任的权利！」

 我不痛不痒。

 翻过几页民法典就当自己是大状了，她脸还真大。

 婆婆和姜小婷不依不饶，一句比一句大声。

 工作人员看不过来眼了，严肃教育，请她们尊重其他死者，给亡者一个安宁，家庭私事，回家处理。

 我从工作人员身后伸出头：

 「对啊，这是家务事，跟你姜小姐你有什么关系？」

 姜小婷脸色一变：

 「我……我是养女，当然跟我有关系。」

 我反问：「我和李正强只收养过一个女儿，就是阿湘，你哪冒出来的？」

 她们这吵架的工夫，李正强烧好了，落地成盒。

 此时，广播喊叫：「4 号追悼厅，追悼会开始，李正强家属，听到广播请到 4 号追悼厅。」

 我大喊：「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