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家一大早就起来，还都穿了身新衣裳。</p>去栖霞书院开蒙，是一件很长脸的事。</p>
庄毅的拜师礼，是在书院正堂进行。</p>
面对孔夫子的雕像，庄毅在师兄孙瑜的指点下跪拜、奉茶、应答。</p>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小子记否？”</p>
“不敢忘！”</p>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小子记否？”</p>
“不敢忘！”</p>
“持身守正，小子记否？”</p>
“不敢忘！”</p>
山长的三问，庄毅的三答，标志着整个拜师礼结束。</p>
这时，山长将身边桌上的文房四宝，捧起来：“小子开蒙，族中无金银相赠，唯有此物，愿你日后多有进益。”</p>
“谢山长赐！”庄毅恭敬地跪下，接受一套文房四宝。</p>
流程走完，每个人的脸色，各有不同。</p>
几家欢喜几家愁。</p>
爹娘过去向山长道谢，不善言辞的二位，把自己带来的一筐山货，推到他面前。</p>
山长笑着收下：“我代书院学童谢二位的馈赠。”</p>
这是给他的，爹娘对视一眼。</p>
“山长......”</p>
山长笑着打断他们：“时辰不早了，哥儿也该进学堂了。”</p>
伯母直到此刻才确定，书院真的只收一半束脩，心里非常不平衡，第一个走。</p>
爹娘叮嘱了庄毅几句，和其他家人一起离开书院。</p>
成功拜入书院，庄毅才真正在这个时代迈出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p>
接下来，他要弄清楚教的内容，以及这个时代的科举与前世的古代科举有什么区别。</p>
山长把庄毅带到了蒙学馆，交给陈夫子。</p>
“小童，你会千字文么？”</p>
庄毅算插班生，陈夫子为了了解他的进度，当着山长的面问。</p>
“会一些。”庄毅答道，“都是跟大伯学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知道学的全不全。”</p>
谦虚是假，想趁机表现才是真。</p>
因为他不想留在蒙学馆，想去经学馆。</p>
只有去经学馆，才有机会了解这个时代的儒家经典。</p>
没办法，儒家经典每换一个朝代，统治者就会让儒生做出一些有利于本朝的修改。</p>
何况，古代又不是现代教育，强行按年龄分级。</p>
陈夫子果然继续考校：“背给我听。”</p>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庄毅背得很流畅。</p>
夫子听到一半，就抬手让他停下来，问：“字写的如何？”</p>
“略会。”庄毅继续谦虚。</p>
夫子这回可不信，略会就是很会，“写来我看。”</p>
庄毅当即铺开本纸，熟练的用镇纸压住，然后倒墨、磨墨，没有半点的不自然，似乎早就干了无数回。</p>
山长和夫子面面相觑，都感觉这事有门。</p>
在二人的注视下，磨墨完毕。</p>
庄毅拿起毛笔蘸墨，在纸上作答。</p>
第一个字出来，山长和夫子都不禁站起身来。</p>
标标准准的馆阁体！</p>
字迹工整，大小一样，看着就赏心悦目。</p>
山长更是看得眉开眼笑，真是奇才啊！</p>
写到一半，夫子就喊：“不用写了。”</p>
庄毅停了下来。</p>
夫子倾吐一口气，向山长道：“此子天分极高，留在蒙学馆委屈他，不如送到经学馆。”</p>
山长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p>
于是，庄毅就被带到经学馆。</p>
山长没再测试，只简单交代夫子沈吉几句，就把庄毅交给经学馆。</p>
沈吉安排庄毅和孙瑜坐一桌，开始讲今天的课。</p>
课堂内容，以尚书为主。</p>
庄毅听的很认真，并在脑海里，开始和自己了解的版本进行对比。</p>
结论令人欣喜——目前没有超出他掌控的范围。</p>
“庄家小童！”</p>
“在。”庄毅赶紧起身。</p>
“你可记得我刚念的哪一段？”</p>
“记得。”</p>
“哦？背给我听。”</p>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p>
“坐下。”</p>
“是，夫子。”庄毅施了一礼，规矩的坐下。</p>
沈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大为惊奇。刚才看这小家伙在笑，还以为他没专心听讲，想通过点名敲打。</p>
等点名后才想到庄毅没有课本，生怕打击了学子的读书积极性，没想到背的这么流畅。</p>
不凡，果然不凡！</p>
自此整堂课，沈吉都盯着庄毅，发现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p>
放课后，把他叫到面前：“方才课堂教的，你会了多少。”</p>
庄毅作揖：“一部分。”</p>
这不是实话，但沈吉没戳穿：“没有书也能记住一部分，甚是难得。”</p>
庄毅趁机请求：“夫子，可否借学生一套四书五经大全，学生拿回家抄写了还您。”</p>
“借书，自然没问题。”沈吉话锋一转，“可是，这套书共有一百七十五卷，你确定要抄完。”</p>
“记得再好，也不如一个烂笔头。”庄毅笑道。</p>
“有理。”沈吉点头，“这样，我一本一本的借你，你抄完还给我。”</p>
一百五十卷书，十四斤重，以庄毅的小身板，背着走十几里路，恐怕吃不消。</p>
庄毅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夫子！”抬起头，又厚着脸皮求书：“能不能把本朝律例借学生瞅瞅。”</p>
沈吉先是一怔，继而轻笑：“贪多嚼不烂，你先把四书五经抄了，再来抄律例。”</p>
说完，心里不禁在想，难道真有天授之才？</p>
下学后，一家人吃饭。</p>
母亲往庄毅碗里夹了根菜，问：“儿子，今日在书院都学了什么？”</p>
庄毅瞅她一眼，娘啊，您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p>
无非是想拿我压堂哥一头，让你出一口闷气。</p>
不过，自己怎么能和八岁大的孩子做比较，赢了也不光彩。</p>
要找也得找大伯和伯母。</p>
“学的马马虎虎。”庄毅埋头吃饭。</p>
伯母笑了。</p>
娘气得用手指在庄毅头上戳一下，“怎么是马马虎虎呢，你有没有认真学啊？”</p>
“娘，痛啊。”庄毅揉了揉脑袋，委屈的道：“有，但夫子说过，食不言寝不语。”</p>
他埋头继续吃饭。</p>
娘郁闷坏了，还想再问，庄毅已经放下碗筷。</p>
回自己屋，把纸张大小按借来的线装书，进行裁剪。</p>
再用针线缝好，然后对着从夫子那借来的论语，奋笔疾书，赶在天黑前能多抄一点就多抄一点。</p>
娘追进屋，本来想看儿子干什么，见他这么认真，欣慰的悄悄退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