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堂屋。</p>祖父来回踱步，背着手，长吁短叹。</p>
祖母一句话不说。</p>
伯父黑着脸，伯母在一旁安慰，堂哥喜滋滋的吃糖。</p>
爹和娘盯着人还没椅子高的儿子，五味杂陈。</p>
只有庄毅，坐在椅子上，一脸的轻描淡写。</p>
屋里紧张的气氛，仿佛都与他没关系。</p>
可是，中午明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希望把捐资分给他一半。</p>
换来了全家人的无可适从。</p>
“呼......！”祖父长吁了一口气，“老二，把你家的银锞子拿一个。”</p>
一个银锞子值五两，当好大儿的考县试的盘缠够了。</p>
“这是我的钱。”庄毅开口。</p>
祖父扭头，盯着他：“你现在用不上！”</p>
“我明年也要考县试。”庄毅道。</p>
“这是正事，小孩子别插嘴。”</p>
成年人面对小孩，总会下意识的带着“俯视”的姿态，祖父也不例外。</p>
八岁孩童去考县试，听着就很玄学，完全不算数。</p>
庄毅很认真：“科举不分年龄，我跟着沈夫子学了这么久，已经知道不少的学问。”</p>
“你回屋，不许说话。”祖父直接搬出了权威。</p>
庄毅下了椅子，转身回自己屋。</p>
有些话，不能因为自己身体是小孩子，就唯唯诺诺。</p>
却也只能点到为止，多说无益。</p>
等到了那一天，一切自然迎刃而解。</p>
只盼着族人们多嘴多舌一些，最好是让沈夫子知道。</p>
他提前知道，自己在顺势说几句，也许就能起到很好的作用。</p>
果然。</p>
第二天早上，山长和沈夫子就亲自登门。</p>
山长直接把一长条用红纸包的银锭，交到庄毅的手上。</p>
“哥儿，这是纹银二十两，你拿着当盘缠。”</p>
“多谢山长。”庄毅躬身谢恩。</p>
二十两，可以保证整个县试期间，吃喝不愁。</p>
祖父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开口：“二位夫子，莫不是开玩笑。”</p>
“何来开玩笑一说？”沈吉笑道，“令孙才华横溢，造诣很高，这次定能中举归来。”</p>
“中......中举。”阿爹感觉呼吸困难。</p>
阿娘眼泪都快出来了。</p>
幸福来得太快，完全招架不住。</p>
再看大伯、伯母都一脸黑线。</p>
庄毅比他们都淡定：“小子一定不会让二位失望。”</p>
“很好，明年开蒙，就到时文馆学习。”山长笑道，“我将亲自传授你们时文。”</p>
“是，山长。”庄毅点头。</p>
有二位的背书，生活一下子不一样了。</p>
下午，祖父把族长给的肉拿出来，加辣椒炒了，装了整整一盆。</p>
当阿娘把肉端进屋，整个屋子里香气弥漫。</p>
庄毅闻着肉香，都没忍住咽口水。</p>
敞开吃肉，这在庄家是头一遭。</p>
连祖父都在咽口水，一开始想的那些话，全都在这一刻化作两个字。</p>
“开吃。”</p>
大家纷纷动筷子，不分大小，速度要多快有多快。</p>
因为香啊！</p>
庄毅忍不住吃了好大几片腊肉，肉质鲜美，与自己上一世吃的不一样。</p>
这大概是古代，为数不多的优点吧。</p>
饭后。</p>
“要是顿顿吃肉就好了。”庄亮把嘴角的油一擦。</p>
祖母笑着接话：“等你爹中举，咱家就有吃不完的肉。”</p>
一句话把气氛拉到冰冷的现实。</p>
大伯尴尬的笑了笑，道：“娘放心，我一定努力！”</p>
“尽力就好。”祖母其实也不报很大的期望，对于二孙，她也一样。</p>
爹娘看向还在挑肉吃的庄毅，对视一眼，仿佛下了某种决心。</p>
吃完了这顿晚饭，庄毅回屋泡脚，本来要睡觉。</p>
爹娘却进来。</p>
“有事？”庄毅还没脱鞋。</p>
“天色还早，怎么能这么早睡觉？”阿爹一脸严肃。</p>
庄毅瞅了眼外面，天已经黑了，“爹，明天还要大扫除。”</p>
“那是我们的事，你只要好好读书。”</p>
“我有好好读书啊。”</p>
庄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p>
“还不够。”阿娘指了指窗外，不远处是大伯的屋子，“你听。”</p>
庄毅竖起耳朵听，隔一会传来大伯的哀嚎。</p>
以前睡得太死，完全没注意到。</p>
这是头悬梁，锥刺股啊！</p>
“娘，爹，我用不着。”庄毅摆了摆手。</p>
话毫无效果，爹娘拿来油灯，灯旁边有竹条，两口子轮流值班。</p>
庄毅郁闷死了，却也没有办法，爹娘都是为他好啊。</p>
于是，庄毅不得不把自己翻了一遍的四书五经，又拿出一本，摇头晃脑的背到凌晨。</p>
只睡一会儿，又被阿爹弄醒，继续背书。背完吃早饭，吃完早饭，再继续回屋背书。</p>
这段时间，除了族长来送钱，庄毅没读书以外，其余时间都堆着书。</p>
天呐，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就不说出来。</p>
庄毅一面痛苦的想，一边口里念念有词。</p>
生活转眼到了第二年，明德十四年，正月初四。</p>
庄毅才摆脱了日夜苦读的场面，到书院的时文馆，进修八股文。</p>
“小童，你的八股文功底如何，为师今日要好好考考。”</p>
山长把题目写在纸上，再挂在墙上。</p>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的题目。</p>
嗯，出自《论语？述而》。</p>
庄毅只瞅一眼，心里已经有一篇奇文。</p>
其他书生还在苦苦思索，他已经提起笔来，在纸上开始书写。</p>
山长有些好奇了，小童真有这本事，赶紧过去看他。</p>
——破题：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p>
——承题：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p>
山长越看越震惊，看到最后“亦怡然得默然解也”的时候，已经惊得像块石头杵在那里。</p>
奇才，奇才！</p>
“你提前知道题目？”山长不敢相信。</p>
“夫子现场写题，学生现场答题，怎么能提前知道。”庄毅笑着回答。</p>
“也对，也对。”山长激动的来回踱步，加搓手。</p>
庄毅依然很淡定，“夫子，我能向您请求一件事么？”</p>
“你讲。”</p>
“小子年岁不大，不敢独自去县城，能不能......”</p>
爹娘的农活，不能耽误，大伯靠不住，只能求他们帮忙。</p>
“这是自然！”山长搓手，“你放心，到了那天，我亲自送你读书。”</p>
“谢山长。”</p>
庄毅最后一个担心没了，只等参加县试的那一天。</p>
当然，在这之前，要和其他四名参加考试的联名担保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