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末，难得韩家一家人齐齐整整聚在饭桌上。</p>韩父韩母脸色依旧不大好看，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拉着，显然还在为韩艳要去下乡的事憋着一股无名火。</p>
空气沉闷得像块湿透了的抹布。</p>
韩家大哥韩卫国，在铁路上工作，常年不着家，这次也是特意赶回来的。</p>
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饭桌上的沉寂，一副为妹妹深思熟虑的模样：</p>
“艳子啊，既然你和小雪都铁了心要去，哥也不拦着你们出去闯荡。”</p>
“只是这去哪儿，可得好好合计合计，不能由着性子来。”</p>
韩母一听这话，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眼圈瞬间就红了：</p>
“还能去哪儿？山沟沟里，哪个不是吃苦受罪的地方？我这心啊，就跟搁在油锅里煎似的。”</p>
“妈，话不能这么说。”韩卫国摆摆手，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过来人”经验。</p>
“我倒是想起个地方。你嫂子，林秀儿，她老家不是在西北的石头乡吗？”</p>
“虽然偏僻了点，但好歹算有熟人，万一遇上点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不至于两眼一抹黑。”</p>
林秀儿是韩卫国的媳妇，此刻正低头给怀里的儿子韩小宝夹菜，闻言也忙不迭地跟着附和，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p>
“是啊，艳子，石头乡虽然穷，但民风还算淳朴。我娘家在那儿，七大姑八大姨的，你们去了，我让他们多照顾照顾，肯定亏待不了你们。”</p>
她说着，还朝韩艳挤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p>
“西北？”韩父皱了皱眉，手里的酒杯也放下了，“那地方可不是一般的苦啊，风沙大，又缺水。”</p>
韩艳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几粒米饭险些洒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p>
石头乡！西北！</p>
嫂子林秀儿的老家！</p>
前世，小雪去的，正是这个石头乡！那个让她受尽折磨，最终香消玉殒的鬼地方！</p>
还有林梦娟，那个害了小雪一辈子的女人，她的老家，不也是西北吗？！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p>
一瞬间，无数纷乱的线索在韩艳脑中炸开，然后迅速串联起来。</p>
大哥看似“好心”的推荐，嫂子那过分热情的“熟人照应”，林梦娟的出现，小雪最终的惨死……</p>
这难道仅仅是巧合？</p>
当好几个看似不经意的“巧合”串联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悲惨的结局时，那就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策划的阴谋！</p>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韩艳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p>
紧接着，是滔天的怒火，像火山爆发般，瞬间将她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p>
前世小雪住着的破旧小屋，用来捆绑的绳索，破烂沾有血迹的衣服，后山破碎的尸身，慕老爷子的含恨而终，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剜在韩艳的心上。</p>
“砰——！”</p>
韩艳猛地将手中的搪瓷碗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四下飞溅，发出刺耳的声响。</p>
她霍然起身，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死死盯着韩卫国和林秀儿，那眼神，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p>
“石头乡？！”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恨意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杀气，“你们跟小雪提过这个地方？是不是你们撺掇她去的？！”</p>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饭桌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p>
韩小宝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p>
韩卫国被她这副吃人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p>
“艳、艳子，你这是干什么？发什么疯？哥这不是好心给你出主意吗？”</p>
“好心？”韩艳怒极反笑，笑声凄厉，一步步逼近，眼神像淬了毒的箭，“你们的好心，就是把小雪往火坑里推？！把她往死路上送？！”</p>
她猛地一脚踹翻了大哥的椅子，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p>
趁着韩卫国和林秀儿惊魂未定，韩艳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手一个，如同老鹰抓小鸡般，将两人死死摁在地上。</p>
“说！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小雪的死……小雪要是出事，我跟你们没完！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p>
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力气大得惊人，韩卫国一个大男人竟一时挣脱不开，被她按得脸都憋紫了。</p>
林秀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哭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p>
“啊！杀人啦！艳子疯了！救命啊！爸！妈！救命啊！”</p>
“反了！反了你了！”韩父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跟着跳了起来，他怒吼道，“韩艳！你给我住手！像什么样子！无法无天了！”</p>
韩母也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去拉韩艳，声音带着哭腔：</p>
“艳子，我的乖女儿，你快松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会出人命的！”</p>
“放开我！”韩艳双眼通红，哪里听得进劝，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只想撕碎这两个间接害死小雪的刽子手。</p>
一家人乱作一团，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喝声，还有邻居闻声探头探脑的声音，响成一片。</p>
好不容易，韩父和闻声赶来的邻居才合力将状若疯癫的韩艳拉开。</p>
韩卫国和林秀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身上都沾了灰，林秀儿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被韩艳的指甲划出了几道清晰的血痕，正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抽一抽的。</p>
“爸！妈！你们看看她！她这是要杀了我啊！她疯了！”林秀儿指着韩艳，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p>
韩卫国也是一脸铁青，又惊又怒，喘着粗气，指着韩艳的手都在抖：</p>
“韩艳，你发什么疯！我好心好意给你找出路，你倒打一耙！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p>
韩艳被父亲死死按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那双喷火的眼睛依旧死死瞪着大哥大嫂，仿佛要将他们烧成灰烬。</p>
“冷静点！到底出什么事了？！说清楚！”韩父厉声问道，他从没见过女儿这副失控的模样，心里又惊又疑。</p>
韩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狂怒和翻涌的血腥记忆。</p>
她知道，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她必须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阻止悲剧重演。</p>
“爸，妈，”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未消的怒火，但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西北，石头乡，绝对不能去！”</p>
她看着大哥大嫂，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我不管你们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这个地方，我跟小雪，一步都不会踏进去！”</p>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缓缓说道：</p>
“西北石头村民风闭塞，里面的裙带关系更加复杂，上到干部下到村民都不是善茬。”</p>
她不能说出重生，只能用噩梦来解释，希望父母能信几分。</p>
“而且，你们知道吗？那个林梦娟，就是王副司令家新来的那个保姆，那个最近在大院里搅得风风雨雨的女人，她的老家，也是西北的石头村隔壁！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p>
韩艳的话，像一颗炸雷，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p>
林梦娟？那个最近在大院里传得沸沸扬扬，害得慕倾雪要死要活的女人？</p>
韩父韩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和凝重。</p>
他们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反应如此激烈，但“林梦娟”这个名字，确实让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p>
韩卫国和林秀儿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p>
林秀儿更是委屈地辩解，声音细若蚊蚋：</p>
“我……我就是想着是老家，能……能照应一下，谁知道……谁知道会跟那个林梦娟扯上关系……”</p>
“照应？是照应她早点去死吗？！”韩艳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p>
林秀儿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低下头不敢再看韩艳。</p>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连韩小宝的哭声都小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p>
良久，韩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不容置喙的坚定。</p>
“爸，妈，大哥，嫂子，今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对不住。”</p>
她站起身，对着父母和大哥大嫂微微欠了欠身，算是道歉。</p>
但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真正的歉意，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p>
“但是，关于下乡的地点，我已经想好了。”</p>
她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阻隔，看到了遥远的未来，也看到了全新的希望。</p>
“我和小雪，去东北。黑龙江，北大荒。”</p>
“那里天高地阔，黑土地肥沃，有的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p>
“最重要的是，离这里远远的，也离那些腌臜的人和事远远的！”</p>
“我们姐妹俩，靠自己的双手，到哪儿都能活出个样儿来！”</p>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p>
这一世，她要带着小雪，去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p>
潘多拉的魔盒既然已经打开，那她就亲手将那些灾厄，一一封印在遥远的过去！</p>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p>
韩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p>
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算。</p>
一个都别想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