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永宁侯府满布的彩绸以最快的速度换成了素白。</p>

    府上为段云琦设灵堂办丧事。</p>

    沈灵渠作为未亡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前。</p>

    灵堂设七日。</p>

    第一日沈家人就到了。</p>

    沈夫人含着泪看着沈灵渠。</p>

    沈灵渠烧着纸钱，苍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坚强懂事的好似不需要太多的安慰，让沈夫人安抚不下去。</p>

    反而是沈雉，哭的梨花带雨地扑到沈夫人怀中：“为什么会这样？可让姐姐怎么办呢？”</p>

    “姐姐小时候就在外面受苦，好不容易回到爹娘身边，还有了情投意合的夫君，怎么老天爷这么残忍？”</p>

    “阿娘，姐姐太可怜了，姐姐的命好苦，阿娘！”</p>

    沈夫人泪流满面，抱紧了沈雉，心痛地看着沈灵渠：“宝儿要好好陪着姐姐，对她好，照顾她。”</p>

    沈雉哭着重重点头：“我一定会的！”</p>

    沈夫人又转向杨氏，握着亲家母的手默默流泪：“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要节哀，要保着身子骨......”</p>

    杨氏亦流着泪点头。</p>

    整个灵堂都是一片悲伤之色。</p>

    沈灵渠一直静默地烧着纸钱，一张、一张、又一张。</p>

    没有人知道，她每烧一张，心里就念一件与段云琦在一起的事情，忆一句段云琦曾经与她说的话。</p>

    那些回忆化作利刃，一下一下把她的心刺的血肉模糊。</p>

    第二日，顾星野和苏鹤卿前来祭拜。</p>

    三炷香插进灵前香炉中，顾星野和苏鹤卿齐齐对灵牌拱手施了礼。</p>

    段云琦对朝廷有功，死的壮烈，算是个人物，自受得起他们这份拜谒。</p>

    跪在一侧的沈灵渠欠着身子朝他们二人回礼。</p>

    “少夫人要节哀顺——”苏鹤卿是个热心肠的，连忙上前虚扶一把，还低声劝慰。</p>

    结果话没说完，就瞪大眼睛，整个人僵在当场。</p>

    沈灵渠哑着声音，客套疏离地回了句“多谢”。</p>

    顾星野皱着眉。</p>

    他锐利眸光只一扫，便看到她红肿的双眼，苍白的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那是被人打了。</p>

    他深深地看了沈灵渠一眼，转身走了。</p>

    苏鹤卿呆了好久，才回过神追上去。</p>

    等离开段府走远了许多，苏鹤卿再也忍不住：“这个段二夫人就是那天你说看上的姑娘是不是？</p>

    你到底怎么回事？</p>

    那个段二夫人不就是靖远侯找回来的那个女儿吗？</p>

    她几年前才回京，我和你日日在一起，你都没机会和她照面，你怎么和她来的缘分？啥时候看上的？”</p>

    顾星野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脸色并不好看，也不说话。</p>

    苏鹤卿好奇死了，也焦急死了：“哎你别不说话啊！你那天说她丈夫死了，你是早知道段云琦战死的消息是不是？</p>

    你这身份地位，知道这消息也正常。</p>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p>

    我看她那模样，恐怕对段云琦感情很深，就算段云琦死了，你的机会也很渺茫啊。</p>

    而且我瞧她脸上还受了伤？</p>

    听说段云琦灵柩回来的那天她穿了件红裙，被段云琦他娘打了巴掌，他娘好像一直不喜欢沈家千金吧。</p>

    现在段云琦死了，她以后在永宁侯府的日子怕是更加不——哎呀！”</p>

    哗的一声，桌上的茶盏忽然被掀翻。</p>

    茶水直接朝着苏鹤卿面门上泼去。</p>

    苏鹤卿惊叫一声，连忙侧身避开，但还是动作慢了，有少许茶渍依然溅到了脸上。</p>

    苏鹤卿恼道：“你干什么？”</p>

    “闭嘴！”</p>

    顾星野锐目扫过，那平素笑着时颇为风流的眼底竟有戾气滑动。</p>

    苏鹤卿一僵，双手捂在了嘴巴上。</p>

    ......</p>

    段云琦是在战事告捷之前被敌军暗害的。</p>

    身上中了数刀，脸上也斜斜中了一刀，就算已经有人将尸体做过专门的处置，看着也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p>

    出殡那日按照惯例开棺，杨氏看到段云琦的模样，再一次失控地崩溃痛哭起来。</p>

    永宁侯早年打天下的时候受伤颇重，天下未定他就伤病缠身，故去了。</p>

    封号是后期追谥的。</p>

    杨氏将段云琛、段云琦两个儿子当做全部的依靠。</p>

    两个儿子是一胎出生，她对两个儿子的喜欢不分彼此，两个儿子也一向是兄友弟恭，感情极好。</p>

    可现在，她的云琦没了。</p>

    她痛哭不止，直接昏了过去。</p>

    沈灵渠随着队伍送葬，怀抱段云琦的牌位走在队伍最前。</p>

    灵堂设了七日，她几乎日日守八个时辰以上，休息不过一两个时辰，每日饮食饮水都极少。</p>

    这一路走下来，她轻一脚重一脚，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的摇摇欲坠。</p>

    终于到了墓地。</p>

    棺木被放入墓穴之中。</p>

    沈灵渠跪在墓穴一旁，看着一捧捧黄土洒上去，压抑多日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p>

    她到京城数年，父亲母亲兄长们待她别扭。</p>

    他们总怕对她太好沈雉不开心，总计算着怎么端平那碗水，却实际永远偏心到沈雉那方去。</p>

    只有段云琦，他只对她一个人好。</p>

    从来不用她主动说什么，他便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给她。</p>

    她以为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学别人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幸福地过一辈子。</p>

    她却等来了他的尸骨，自此生死相隔。</p>

    “云琦、云琦——”</p>

    沈灵渠哀痛悲绝，崩溃地大哭起来。</p>

    那哭声凄惨的，叫听得到的人都觉悲凉难受。</p>

    人群外围顾星野面无表情地听着，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捏住。</p>

    她对这个段云琦，用情这么深了吗？</p>

    苏鹤卿陪在一旁暗暗一叹。</p>

    不怕姑娘有心上人，就怕心上人死在最爱她的那一年，这种墙角怎么挖的动？</p>

    这世上，永远比不了的就是死人。</p>

    永宁侯府世子段云琛扶灵在侧，看着沈灵渠哭的那般模样，剑眉紧拧，眼底快速闪动过担忧和愧疚。</p>

    却始终不曾上前半步。</p>

    沈雉陪在段云琛的身旁，牵着段云琛的手，啜泣着慢慢抹泪，眼底却飞快闪过一抹得意。</p>

    沈灵渠回京三年半。</p>

    她样样都比沈灵渠强。</p>

    父母宠她，兄长纵她，段云琛爱她，婆母喜欢她，京中贵女她朋友诸多，沈灵渠只有段云琦的一份偏爱。</p>

    如今，段云琦也没了。</p>

    沈灵渠，这不是你的地方，你就不该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