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秀花想了想，"也好，你大哥他们也好久没聚一起了。不过你二哥最近心情不太好，前些日子在地里干活时砸伤了腿，到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伤得重吗？"郑昊关心地问。

 "不算太重，就是影响干活。你二哥心里窝火呢，本来想去农机站的拖拉机要是能用，即便受伤也不耽误进度，可那台拖拉机从开春到现在还坏着没修好。"

 李秀花叹了口气，"农机站那几个师傅也修不了，说是要等市里来专家修，现在只能干等着。"

 郑昊心里一动。农机站？这倒可以试试。

 "都挺不容易的。"郑昊感叹道。三个哥哥都比他大，却都还在家里种地，而他却得到了进厂的机会，哥哥们心里有想法，自己也是知道的。

 正说着话，院门响了。父亲郑大山带着三个哥哥从村里民兵训练回来了。

 "老四回来了？"大哥郑建国推门进来，皮肤黝黑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他是三兄弟中最壮实的，肩膀宽厚，干重活的好手。

 "嗯，刚到家。"郑昊站起身，望向黝黑的大哥。

 "这次出去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二哥郑建军也凑过来问。他走路时明显有些跛，应该就是母亲说的那个伤。

 三哥郑国庆则在一旁笑着说："看老四这脸色，估计是累着了。在外面可不比家里舒服吧？"他是三个哥哥中最年轻的，也是话最多的一个。

 父亲郑大山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郑昊一眼，然后坐到了主位上。

 "都别围着老四了，该干啥干啥去。"母亲李秀花招呼着，"对了，老四提议晚上叫上你们几个媳妇，一家人聚聚。"

 "那感情好！"大哥郑建国点头，"正好一家子团聚团聚。"

 "二哥的腿怎么样了？"郑昊关心地问。

 二哥郑建军摆摆手："小伤，就是耽误事。本来想去开拖拉机，结果那破机器从春天坏到现在，也没人能修好。"

 "农机站的师傅都看过了？"

 "看过了，说是发动机的问题，太复杂了，修不了。"郑建军有些沮丧，"那可是全村唯一的拖拉机，坏了大家都没法用。"

 三位哥哥寒暄一番后回家，喊着自己的媳妇前来帮忙做饭。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小妹郑丽抱着麦乳精盒子不撒手，时不时地看看，脸上写满了开心。

 郑昊将地瓜烧拧开，给大家倒满。

 "老四。"父亲郑大山，突然开口，"你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回家看看？"

 郑昊手中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父亲的眼神很锐利，看得他心里发虚。

 "爸..."

 "我问你话呢。"郑大山的声音更加严肃。

 郑昊深吸一口气，父亲退伍时任职侦察连，回乡后担任民兵连长，什么人没见过，自己那点心思哪里瞒得住他。

 放下筷子，看看围坐的家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父亲身上："爸，我...我已经不在红星机械厂工作了。"

 一句话，让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什么？"母亲李秀花激动地站了起来，"昊子，你说什么？"

 三个哥哥也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用红星机械厂的工作，换了一个去省城参加东方红项目考核的机会。"郑昊一字一句地说，"但是考核没有通过，现在我既没有工作，也没有考上项目。"

 "你..."父亲郑大山的脸色变得铁青，"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争取这个工厂名额，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当时几个村就一个进厂名额，为了给小儿子争取这个机会，郑大山承受了多少压力，做了多少工作。

 "爸，我对不起您。"郑昊低下了头。

 "对不起？"大哥郑建国突然站起来，脸上青筋暴起，"你知道对不起就够了吗？你知道为了给你争取这个名额，爸付出了多少么？光是李大爷家就托人说了三次，还有王家、赵家，哪家不是拿着礼品上门求情？爸爸全都推了，得罪了多少人，就为了把这个名额给你！"

 "大哥..."

 "别叫我大哥！"郑建国愤怒地说，"你知道这个工厂名额值多少钱吗？村里人都说，没有六七百块钱根本别想进厂，这还得托关系找门路。你现在一个月二十三块钱的工资，我们几个在家种地，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一个人也就能分个一百块钱，你这一下子就糟蹋了我们几年的收入！"

 "而且你知道我们几个是怎么看着你进厂的吗？"郑建国继续说，"村里人都说我们郑家偏心，说三个大的都是干活的，就你一个是享福的。我们忍了，因为你是我们的弟弟。可你呢？你把这么好的工作说扔就扔了？"

 "强子，你别说了。"母亲李秀花眼圈红了，"昊子也不是故意的。"

 "妈，你还护着他！"二哥郑建军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你知道村里现在有多少人盯着咱家看笑话吗？您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咱们郑家出丑吗？人家工人一个月二十多块钱的工资，老四这一扔，等于扔了一辈子的铁饭碗！"

 三哥郑国庆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也很难看。

 就在这时，小妹郑丽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大人们紧张的氛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哥哥们不要吵架，我害怕..."小丽抽泣着说。

 看到妹妹哭了，几个哥哥立刻停下了争吵。郑建国虽然还在气头上，但看到小妹的眼泪，还是蹲下身来哄她："小丽别怕，哥哥们没有吵架，就是在讨论事情。"

 "真的不吵架吗？"小丽用手背擦着眼泪。

 "真的不吵架。"郑国庆也过来摸摸妹妹的头，"乖，不哭了。"

 郑昊看着妹妹红红的眼睛，心里一阵酸涩："不哭不哭，我们在讨论怎么给你买糖吃呢呢"

 等把小妹哄好了，让她去里屋继续跟小孩子们玩，饭桌上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父亲郑大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郑昊。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行了，事情闹成这样，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昊子，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爸，我会想办法的。"郑昊抬起头，"我一定不拖累大家。"

 "想办法？"大哥郑建国晃晃脑袋，"你还能想出什么办法？现在村里人还不知道你丢了工作，等他们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我说了，我会想办法。"郑昊的声音坚定了起来。

 "行了。"父亲郑大山摆摆手，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些，"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都没用。咱们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一起面对。"他看着郑昊，"但是记住，这个家的脸面不能丢。你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要承担后果。"

 "爸，我明白。"

 "明白就好。"郑大山站起身，"吃饭吧，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饭。"

 饭桌上重新安静下来，但空气中的沉重感觉比刚才缓解了不少。母亲李秀花偷偷抹着眼泪，但也在努力平复情绪。三个哥哥虽然还是有些愤懑，但将怒火发泄在了饭量上。

 看着母亲疲惫的面容，想着她两年后可能患上的肺结核，再看看妹妹因为营养不良而鼓起的小肚子，郑昊的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