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连漾点头。这也不奇怪。
她想起同行的郁凛,略有些紧张地问:“除了我和述戈,有没有其他人一起回来?”
“其他人?”述星思索,“应当没有。我只看见你和述戈两个人。”
连漾闻言,心却没彻底放下来。
她被黑雾带走,是以“连漾”的身份,而非连一。
如果被郁凛知道这件事,或者是看见她和述戈在一块儿,那就麻烦了。
连漾还想问得更仔细,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她抬手,稍扶着额。
述星往前倾了下身子:“你怎么了?头还晕?”
“嗯。”
连漾模糊应了声,她脑袋一晕,朝旁倒时,恰好抵在他肩上。
她懒得再动,含糊道。
“述小医仙,我怎么躺着也晕,坐着也晕呢?”
在她靠上来的瞬间,述星就紧绷了身子。
灼烫烧在耳尖,晕开一片淡红。他犹豫再三,才抬手扶住她的双臂,轻轻拍着。
神情拘谨阴沉,声音却在发颤:“没……没事,再歇息会儿便好了。”
“好。”连漾稍眯着眼应道。
“你身子没好全,当照顾好自己才是。”
述星感觉自己的头也在发昏了,只能四处找话题乱聊。
“对了,你那剑倒稀奇,跟知道你受伤了似的。总能听见剑鸣。”
剑鸣?
剑鸣!
连漾倏地抬头,她动作太大,一阵昏沉猛然撞上头顶,逼得她眯了眯眼。
缓和些许,她才问:“剑鸣多久了?”
“三天。”述星顿了顿,补充道,“每日都能听见。”
!
连漾看向挂在一旁的扶鹤子刃。
也就是说,扶鹤找她三天了?
作者有话说:
?
第
41
章
此时挂在墙上的子刃毫无动静,
但连漾却格外紧张。
她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述星拦她:“你要做什么?”
“我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必须马上去做。”
连漾的手搭在他臂上,有点儿推开的意思。
“急事?什么急事?”述星拧眉,
想拦她,
又唯恐碰着她的右手——她的右掌被剑气所伤,还伸不大直。
连漾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要去万剑牢找扶鹤,便道:“反正是很要紧的事,你先让让。”
“不行。”述星拿出了一贯的骄纵脾气,
“你受了伤,就应该好好在床上休息。若有什么急事,
你告诉我,
我替你去办。”
“那怎么行?”
连漾一口拒绝。
她能让述星去万剑牢帮她见扶鹤吗?
“为什么不行?”述星不解,甚而流泻出一丝受伤的神情,
“我以为,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当然是朋友了。”连漾仍要下床,“但这是我的私事,无需你帮忙。”
小少爷眉一蹙,
颇不满意自个儿看护的病人四处乱跑。
“再忙,也得等喝了药。你现下出去,若晕在哪处了怎么办?”
连漾知他不肯退步,
要再僵持反而更麻烦。
便索性一松手。
可她泄了劲儿,述星却没有。
她刚松手,后者就往前一跌,整个人摔下了轮椅。
述星痛叫几声,
一手抵在右小腿上,
动弹不得。
身子蜷成了虾米,
看不见脸。
连漾再顾不得头晕,
下床扶着他。
“你搭着我的肩,我扶你起来。”
她现在也不算康健,右手又受伤了,忙活好一阵,才把述星扶回了轮椅。
待扶起他,她已是满头汗,眼前飘着黑影。
平复一会儿,她才去看述星。
一瞧他那模样,就知他是摔惨了。
他想要拿手去捂腿,可一动,身上也疼得慌,只能咬着牙忍痛,下颌微颤,眼底蓄起薄薄的红。
仿佛一只在火中饱受煎熬的金贵琉璃瓶,发颤的瓶身透出显而易见的破碎感。
连漾问他:“摔到腿了?”
“嗯。”述星勉强点头,鼻尖儿聚了冷汗,“你……你帮我拿拿药,在……在后面袋子里,白瓷瓶子,黑色布塞子。”
连漾依他的描述,从轮椅后挂着的布袋子里翻出了好几只瓶瓶罐罐,抱在身前让他看。
“哪一只?”
述星指了其中一个。
连漾问:“要怎么用?”
述星摇头:“等春和回来。春和去药阁拿药,很快就来了。”
连漾皱眉:“怎么还要等春和?”
这种紧急情况下,别不是还要闹些少爷脾气。
“我……”述星单手捂着右腹,看着理直气壮,却又不大好意思,“我摔着了,躬不下身……”
他素来最怕疼,磕着碰着丁点儿,都要叫半天痛。
而方才摔得也是真疼,有一会儿,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还真是少爷脾气。
连漾还是扒开了药塞子。
“伤在哪儿?我帮你擦。”
述星的脖颈顿时涨出连片的红。
“这怎么行。”
“放心,我平日里与同门斗剑,也常伤着,处理一点伤口不算麻烦。”
她甩了甩缠着纱布的右手。
手上的伤是在和魔卫们打斗时受的,有些深。
“就是我现在只能用左手,可能会慢点儿。”
述星本想再拒绝。
他宁愿忍着痛自己抹,也不想劳累她。
可刚一瞧见那握着瓷瓶的葱白指尖,他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那麻烦你了。”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乱说什么啊。
但连漾已一手捏住了他的右脚踝。
“伤的是右腿吗?我看你刚才一直捂着这条。”
在她碰着踝骨的瞬间,述星就已浑身僵直。
针扎似的刺麻从踝骨一窜而上,一直冲到了天灵盖。
他的腿不是没有知觉,只不过受魔息伤害,膝盖往下动不了了而已。
某些时候,他的小腿反而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譬如眼下,哪怕隔着布料,他也能清楚感受到踝骨被一阵温软熨烫着,烫得他心慌。
述星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是不是这只?”连漾奇怪抬眸。
述星僵着脸,颔首。
“好。”连漾推开他的裤脚,没推多少,就看见了那块伤。
比她想的要严重很多。
掌心大小的青紫伤痕,中间破皮了,正源源不断往外渗血。
连漾拧眉:“怎么伤得这么重?”
述星反复几次,终于挤出了字。
“魔息的影响。”
开口后,他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变化。
含了口热砂似的,磨不开的浑哑。
往前数几年,他经历过从稚嫩童声一下跳到嘶哑嗓音的痛苦。
一把嗓子又干又瘪,难听得很,弄得他有段时间连话都不愿说了。
直到后来又变了声,他才愿意开口。
目下声音里的浑浊,让他恍惚想起那段卑于见人的时候。
可又不一样。
没那么难听,只是藏了些让他急于遮掩的羞赧。
由是,他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魔息会扩大伤口,也不容易治,如果不擦药,会很麻烦——你直接把整瓶药倒完吧,我还有很多。”
连漾倒没看出他的异常——
在修士间,帮着擦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她托着他的踝骨,将腿往前拽了点儿,又斜过瓶身,往伤口上倾倒。
无色药液从瓶口溢出,尽数沾在了伤口上。
药液如水般覆住了小半伤口,不过比水多了些黏性,网一样紧裹住了青紫。
连漾取过一团揉成球的纱,帮他沾匀药汁。
她的动作轻,落在腿上,除了伤口的痛外,还让述星感觉到了被蚂蚁啃咬的痒。
他半垂着眼睫,那点晕在脖颈上的红,渐渐爬至脸颊。
和春和帮他上药时完全不同。
春和给他上药,他多半很不耐烦,要么恼于怎又受伤了,要么嫌他做事粗笨,没轻没重。不论什么理由,总有让他不顺心的地方。
但连漾上药,他的注意力就全到了她的触碰上。
她用的是左手,偶尔把握不住力道,会很疼。
可就是那断断续续的疼在不停地刺激着他,让他尝到了足以成瘾的快麻爽感。
述星攥紧了手,已将掌心掐出了一把冷汗,背也绷得死紧,如拉满的弓。
最终还是没忍住,重喘了一声。
连漾被那喘声弄得耳朵痒,抬头问他:“疼?”
述星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视线有点儿失焦,眼底也蓄了一片潮湿的水色,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会有泪水滚出来。
但他只摆摆脑袋,含糊说:“没疼。”
连漾觉得他已经疼得精神恍惚了。
疼就疼,不疼就不疼,没疼是什么说法?
“我还是轻点儿罢。”
她是放轻了力度,述星却更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