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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徐京何半张面容隐匿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楚神色,暗卫只能听到他冷凉的嗓音:“运气?”

    这天下不会有人一直都被时运眷顾。

    “可有消息传来?”

    暗卫忙道:“已收到了消息,说施元夕这些时日都没怎么离开过施府,仅外出过三次,一次是与府中四小姐出门做客,一次是去了趟天云寺,最后一次,则是在放榜前一日,去了趟茶室。”

    徐京何多年布局,眼线遍布全京城,想要掌握施元夕基本的动向,不难。

    三处地方乍一听,似乎都没什么特别的。

    而且从顺序来说,最该注意的,也当是最后一次的茶室会面。

    可在暗卫的话说出口后,徐京何第一个捕捉到的,却是天云寺。

    天云寺远在京郊,驾马车出城,也需要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时间,对于普通香客而言,也算不上什么。

    问题就在于。

    徐京何抬手,轻叩了下桌面。

    他看着满篇的字迹,静默不语。

    施元夕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虔诚的信佛之人。

    没记错的话,那个地方,似乎离青云寺很近。

    青云寺。

    周太妃苦修的寺庙。

    那边,晋升考试结束,国子监内部将会有一场谢师宴。

    李谓来信询问施元夕是否参加,施元夕应了下来。

    谢师宴不只是晋升成功的学子会参加,大梁崇尚尊师重道,大部分的学子都会赴宴。

    施元夕考入了甲四级,已经成为了满京城的焦点,此时露面,必然会引来极大的关注。

    但她还是要去。

    她心中已经有了下一步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与周瑛商议。

    倒也不必着急,等再过些时日就是年关。

    京中庙会众多,想要见周瑛,多得是机会。

    谢师宴这样的场合,更方便她打探消息。

    到了谢师宴当日,施元夕难得褪下了那身学子服,换了身崭新的衣裙。

    这套衣裙是将近年关,她母亲严氏叫人给她置办的。

    衣料是上好的蜀锦,里面填了厚实的棉花,袄子和裙子上都是浅淡如云雾般的紫色,用白色的线和珍珠绣着大片的山茶花。

    符合严氏一惯的审美,端庄又好看。

    乐书还往她的头上戴了同色的两朵丝绒绢花,配了套珍珠头面。

    施元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挑了下眉。

    等她上了马车,抵达了谢师宴所在的盛江楼后,就知道严氏怎么突然这么上心了。

    裴济西作为本次国子监大考的主考官,也在今日的宴上。

    且他今日并没有带江静婉赴宴。

    施元夕一经出现,便惹来了无数人的关注。

    她是同施雨烟一起来的,但施雨烟被安排在了另外一个厅中,在门口时便与她分开了。

    施元夕便成了独自赴宴。

    好在甲五级与她一个讲堂的人都在,她刚进来,李谓便已经抬手朝她示意。

    施元夕缓步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走去,直接无视了主桌上裴济西的灼灼目光。

    她照例坐在了王恒之身边,却发觉今日路星奕也在,人就坐在了她的右手边。

    这人倒是有意思,上课的时候不在,吃席的时候倒是在。

    施元夕直接落座,主桌上的不少人便只能收回了视线。

    汪监丞看了眼裴济西的表情,忽而出声道:“此番之事,还得要恭喜世子。”

    宴上很少有人知晓,裴济西会来这个谢师宴,主要为的就是施元夕。

    裴济西也从未提起过他的打算。

    可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那日,不少国子监的学子齐聚在了茶室内,等着大考放榜。

    放榜结果超乎所有人的预料,雅间里的魏青染不知何故发了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茶室。

    此后便许多人都知晓了裴济西和施府上的打算。

    汪监丞此刻说恭喜裴济西,指的是施元夕考入甲四级的事。

    他此前不清楚施元夕一个女子,这般拼命是为何。

    听说此事后,便下意识地觉得,施元夕是为了用这些名次,来冲刷她此前的名声。

    如此一来,也好嫁入镇北侯府中。

    所以他一开口,就将施元夕辛苦得来的名次,直接安在了裴济西的头上。

    裴济西抬眸,神色冷淡地道:“汪监丞从何来的恭喜?”

    汪监丞当即僵住,他冷汗都冒了出来,此刻喝了酒半蒙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了。

    裴济西最讨厌他人妄议他的家事,再有就是,镇北侯如今病重垂危,他上来却说了句恭喜。

    这番话,已经算得上是冒犯了。

    却不知,裴济西今日本就心情不佳。

    他知道了那日施元夕派人给江静婉送了信,是江静婉主动告知他的,江静婉说话时,神色哀婉: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那年你与她解除婚约,同我定亲,皆是身不由己。”

    “如今一切都已安宁了下来,我也不愿再夹杂在你和她之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这个婚,便由我来退。”

    她说着,还掉下了泪,许是不想要在他的面前过于狼狈。

    江静婉将头撇了过去,低声道:“退婚由我来提出,问题也都出在了我的身上,你也算对镇北军有了交代,也不必再辜负她。”

    裴济西将面前酒盏里的冷酒,一口饮尽。

    他待江静婉,确实没什么男女之情。

    只是她兄长追随他多年,几度出身入死,如今人已残废,他心中本就有愧。

    如今再把婚事退了,不免对他们兄妹太过残忍。

    他迟迟没有筹办婚事,就是因为心中到底还是对施元夕难以忘怀。

    在施元夕入京前,他也曾生了迎娶江静婉的心,甚至已经差人在准备了。

    可见到施元夕后,还是不免动摇。

    他与江静婉的婚约立下多年,早就已经不只是一桩婚事那么简单,他在军中的声望,他如何对待江家,都会被所有军中将士看在了眼里。

    他也知道这个事情对江静婉不公平,可他会给她该有的尊重,未来给她侯夫人的身份,甚至他还会给她一个孩子。

    让她以后也能在镇北侯府立住脚跟。

    多年相处,裴济西其实也清楚,江静婉这是在以退为进。

    她希望他主动去挽留她,早日将婚事落实。

    可换来的,却是裴济西的静默不语。

    江静婉离开时,面上都是遮掩不住的失望之色。

    盛江楼里灯火通明,琉璃灯照亮了整个湖面。

    这边依山傍水,建筑奇特,便是夜里也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抬眼望去,就看见施元夕坐在了一群与她同龄的学子间,一双眼眸顾盼生辉。

    坐在了她身侧的王恒之,面上带了几抹薄红。

    他们相谈甚欢,她甚至连个眼风都没有分给他。

    裴济西的心头无端烧起了一团火。

    啪嗒。

    他放下了酒盏,抬手唤来了身边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领命离开后,裴济西率先起身,离开了厅中。

    徐京何坐在了主位上,将他的一番表现看在了眼里。

    他垂眸,轻抿了一口茶,抬头就见施元夕被一个丫鬟请了出去。

    徐京何面色如常,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那边,施元夕被丫鬟引到了水榭中。

    今日有贵客上门,盛江楼各处都放有炭盆,水榭中也算不得冷。

    但这边到底不比厅中,冷冽的风一吹,吹得人身上生冷。

    施元夕穿着袄子,倒是还好。

    裴济西只穿着一件单衣,就这么站在了她的跟前。

    施元夕神色平静,问:“世子有什么事非得要在这边说?”

    裴济西回头,眼眸深沉,直直地看着她:“你前些时日,派人给静婉送了信?”

    施元夕微顿,她抬头看他,毫不避讳地道:“是。”

    “因何见她?”

    “自然是有事要说。”施元夕今日来这边后,就一直在想郑奇明的事。

    只怕京里许多人都想不到,三朝元老竟然会是周瑛的人。

    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了她的身上。

    但徐京何不同。

    施元夕刚刚在宴上才知道,此前被徐京何赶出了国子监的那个荫监生。

    本是勋贵出身,其父乃是从前淮康帝时期,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永昌伯。虽说如今日渐式微,但在勋贵中还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就在前几日,永昌伯府直接被抄了家。

    罪名还很重,说是贪墨被御史得知后,买通了人手,刺杀了那位御史。

    此事是由刑部和大理寺一起督办的,在此之前,甚至连王恒之、李谓等人的父亲都全然不知晓。

    可徐京何却能提前处置了他的儿子,施元夕从不认为有什么太巧合的事。

    尤其她仔细询问了查案时间,发觉这位永昌伯一直都非常谨慎。

    真正露出马脚,就是在他儿子被驱逐出国子监后。

    施元夕猜测,徐京何应当是故意为之,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朝不保夕,狗急跳墙下,直接人赃并获。

    她的猜测大差不差,具体的审讯内容,李谓他们也不清楚,但提到过是永昌伯自己泄露了证据。

    ……如果她的猜测都属实的话,那她此前的所有行为,必然瞒不过徐京何的眼睛。

    这人手伸得太长了,她虽说已经足够谨慎,但施府中目前不由她来做主,她去天云寺的事是明确的,以对方的狡诈程度,只怕不难猜出她去了青云寺。

    如此的话,她的目的暴露了倒只是小事,隐匿在后方的周太妃,可不能这么快出现在了人前。

    她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去给徐京何解释。

    裴济西就找了上来。

    她其实没什么话跟裴济西说,但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徐京何眼线这般多,她便演一出好戏来给他看。

    施元夕有些冷,双手抱胸,跌在一起取暖,一边看着裴济西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裴济西微顿,问她:“你想和她说些什么?”

    施元夕看着他,颇觉好笑地道:“世子觉得呢?你觉得我们能说什么?”

    裴济西脸色难看。

    他沉声道:“她前几日来找我,说是想与我解除婚约。”

    出乎意料的,面前的人没有什么表情。

    裴济西皱眉:“我和她之间的婚事,早已不是男女之事那么简单,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桩婚事都必须得要继续。”

    施元夕挑眉:“这件事情是你与她之间的事,世子何必向我解释。”

    “你与她成婚也好,退婚也罢,全都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裴济西所有的话,当即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静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得肃杀冷漠:“元夕,甲等院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够待的地方,朝中无数人在盯着这里,你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便会越危险。”

    “我知道你对之前的事情还有恨,但眼下你在京中的处境不好。”他目光沉沉,似深不见底的幽潭:“你留在施府里,施家必然会给你寻一门亲事。”

    “我这里,至少比施家给你挑选的人家要强。”

    他本想要慢慢来,但今日她的话,让他改变了想法。

    她如今已经身处在了朝堂混乱的局势中,难以脱身,而他的手里,至少还有镇北军。

    他可以庇护她,也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

    只要她能容忍江静婉的存在。

    那边,徐京何正好收到了底下人传来的消息。

    他派人查了青云寺近些时日的动向。

    消息传了过来,说是周太妃近日见了位重要的客人。

    徐京何当下便离了席,往水榭这边走了过来,暗卫跟在了他身后,低声道:“……是太后娘娘。”

    话音刚落,就看见徐京何骤然停下了脚步。

    暗卫微怔,当下抬头看去。

    这一眼,就看见了施元夕和裴济西二人站在了不远处的水榭中。

    二人对峙间,他们将裴济西的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暗卫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去看徐京何的表情。

    却见徐京何神色平静,只示意他退下。

    暗卫快步消失在了身后,徐京何也没有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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