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从礼堂到最近的停车场要经过一片老式教学区。墨绿的外墙上覆盖着同色系的爬山虎，偶尔漏出几方窄窗，外表油漆已经剥落，露着里边深黑的铁锈色。
走道单侧悬挂着名人画像，钟意的目光一路流连，从爱迪生到爱默生，到脚下大理石砖的拼缝，最后落在前边男人的背影上。
制服总是带点加成作用的。
男人肩背宽阔，脊柱挺得笔直，即便走路时也能感受到上身绷紧的肌肉力道，因此上衣下摆便空出一块，被皮带一束，显得腰部紧窄。再往下……
钟意脸上忽然一烧，飞快地转移视线。
刚好跟杨威打量她的目光相对。
男孩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吓得猛咳两下，打着赶紧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开口：“魏队，是您做我们两人的师父吗？”
“我负责带一个，还有一个跟着许骋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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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冷峻的神色不同，魏云川的嗓音很温柔，带点慵懒的烟哑。
停车场今日停的颇满当，魏云川带着他们径直走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
副驾驶已经坐了一个男人，捏着手机似乎在打游戏，见他们来了把手机往边上一搁，开门下车抬了下手：“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许骋。”
“上车吧。”魏云川帮两人拉开后座的门。
魏云川开着车往市局方向走，钟意和杨威一路无话。
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许骋从夹层里翻出两瓶水丢给后排的两人：“放轻松，聊聊天也行，我跟魏队又不会吃了你俩。”
杨威心说你是不会，魏队就难说了。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害怕魏云川，所以听说他跟钟意是分两人带时，杨威在心里祈祷了一万遍自己别分在魏云川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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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
她紧张纯粹是因为总能通过后视镜看到魏云川的小半张脸，每看一次她心里就痒一次。
钟意接过水，拧开后抿了一口。
一丝凉意从喉管落入心肺，刚好浇灭胸腔里的一小团火苗。
许骋递完水没有立即回过身，他看着钟意道：“我好像见过你。”
钟意被水呛了一下。
这话她今天似乎是第二遍听了。
许骋笑着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说见过你，而且当时印象应该还蛮深刻的。”见小姑娘一声不吭，猜想人家估计是真没印象，便顺着话头，道：“也许以前在南安碰见过，我有时也会回学校看看的。”
南安就是南城公安大学的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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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来了精神：“许队你是我们学长啊。”
“是啊。”许骋点头，又指指旁边的魏云川，“咱们魏队也是，跟我一届的。”
校友这层关系一下拉近了几人的距离，杨威本就是个外向的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同许骋从男生宿舍超过10点没水洗澡聊到学校门口的小吃街再到西苑食堂三楼的水煮鱼片，魏云川大多时间静静听着，偶尔接上两句，钟意也说了两三件女生宿舍的趣事。
车内一片欢乐。
没过一会，车辆驶下高架，穿过树影婆娑的林荫道。
南城的主城区种满梧桐，春天到了旧叶未凋、新叶抽芽，风一吹，干燥的树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
魏云川把车开进市局大门，停稳。许骋从车上跨下来，胳膊搭在打开的车门上说：“走，先上食堂吃顿饭，再带你们熟悉熟悉局里的环境。”
市局食堂是座奶白色的二层小洋楼，此时灯火通明。有几人神色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碰到他们四人，为首的冲魏云川和许骋打了个招呼：“今儿不是休假吗？”
许骋道：“被汤局喊去接学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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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闻言看了钟意杨威一眼，笑：“呦，小帅哥小美女啊，现在的小年轻长得都好。”又摆摆手，“不耽搁，赶着出警呢。”
杨威跟着转了一圈，发现市局里的工作氛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肃，遇见的人都很友善，心理负担便减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来源于魏云川。
倒不是说魏队多可怕：别人跟他打招呼时他也会笑，语气也很友好，但魏云川周身透露出的那股正气总让杨威想起他高中的政治老师。
而杨威偏偏政治学得最差。
直觉告诉杨威，魏队一定像那个政治老师一样严厉且难缠。他希望自己的实习过程能稍微轻松点。
到抽签决定由谁负责带他们时，杨威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许队带我”。
神啊！您一定会眷顾我的对不对？
就见魏云川把手中的纸条展平，摁在桌上：“杨威，明早7点来我办公室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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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
“那小钟就跟着我了。”许骋把写了名字的纸条递给钟意，“我这边也是早上7点报到，7点半我们会有个晨会，带会儿把个人资料填一下，我安排人给你办张工作证。”
钟意接过纸条：“好的。”
杨威在一旁偷偷瞄她，他此时无比羡慕钟意的好运气。
魏云川看了眼表：“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你们晚上住哪儿？”
杨威：“我住学校。”
钟意：“我回家。”
许骋从抽屉里提了个黑包：“我正好要去大学城办事，小杨跟我走吧，从这儿到南安挺远的，你留点换洗衣服在这里，值班室里有睡觉的地方，有特殊情况可以在这儿过夜。”
杨威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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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看了眼门口，又去看魏云川：“我家住的近，可以自己走。”
魏云川已经把桌上原本散开的资料收好，闻言头也没抬：“我送你。”
结好的师徒对彼此交叉，钟意跟在魏云川后头走到停车场。
晚7点，天空被早早亮起的城市灯火映如白昼，远处甚至能看见泛紫红的余霞。
市局的邻街有所高中，刚刚打过晚自习的上课铃，每间教室的窗口都被白炽灯的光线包裹，偶有几个偷跑出来买零食的学生，迈着大步子往学校跑。
钟意犹豫了一下，坐进副驾，瞥见魏云川在调车载导航，闷声道：“我家住址没变。”
“嘀——”导航关闭。
车内有一瞬间极安静。
魏云川推着方向盘驶上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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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干道上车辆多，绿灯短，排了很长的队。魏云川把车窗摇下一点，手撑下巴，耐心地等着。
钟意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气氛又回到最初的尴尬，只是这尴尬由四人变作两人。
也许一开始就是两人的。
其实这时候，如果能放点音乐或者广播，多少能舒缓一下。
似乎魏云川开车时没有这个习惯。
不知等了多久，长长的车队终于动起来，像是沙堤决了道口，接下来的道路畅通如水。
魏云川把车停在了钟意家楼下。
东边户第六层的客厅亮着灯，爸爸妈妈应该在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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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的食指在虎口处狠劲掐了一下，松开时皮肤上泛起一道红痕。
“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你是不是故意的？”
魏云川“嗯？”了一声，他觉得钟意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
“南城60多个实习点，怎么就刚好分到你这里了。”
魏云川听懂了，他笑着摇摇头：“巧合而已。”
巧合而已。
也太巧了吧。
钟意又掐了自己一下：“那师徒结对呢，二分之一的概率都能避开，也是巧合？还是你不想带我？”
“是，也是巧合，你看着我抽签的。”魏云川熄了火，胳膊抵住方向盘，“你前半句的意思是不太高兴到我手底下实习，后半句又怀疑是我故意不带你，前后矛盾，我有点没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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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盯住他：“那你对这件事什么看法呢？”
没压住，声音上去了，带着愠怒。
其实是一句堵对方的气话，没想到魏云川点点头，居然好整以暇地分析起来：“你不愿意到我手底下实习，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以前……”他说一半顿了顿，“你放心，我向来公事公办。”
“毕竟我们以前什么？”钟意偏就抓着那一点他没说出来的追问。
魏云川没应答。
不知是那家的狗突然乱吠起来，带着一整栋楼的宠物狗开起了大合唱。
声音高高低低，起伏错落，其间夹杂着主人的呵斥。
在一片嘈杂中，钟意推开车门：“我走了，谢谢魏队特意送我回来。”
“嗯。”魏云川垂眸，“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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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火声响过，黑色的越野车慢慢驶离，在巷口攸地一转，就从钟意的视线里消失了。
大一刚开学不久，三个女生曾围绕各自的情感史发起过深夜聊天。
邓伊是情场老手，高中谈过五个男朋友，但都不了了之。叶思思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是她的初恋，两人感情很好，约定大学毕业就结婚。
问到钟意的时候她两手一摊，说自己母胎单身。
邓伊和叶思思表示不信。
后来钟意想了一下，如果要说情感史，她也不是没有，毕竟她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好学生，但要说她真的早恋了，却又差那么一点，因为从头到尾都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
所以她简单总结：“追过一个人，没追上，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