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军卡转弯，车头朝向路口，提前做好紧急撤退的准备。士兵队长带队往村口走，每个人身上背着军绿色背包。
孟教授推推金丝眼镜，边走边观察路边的土壤，黑色的，干涸到龟裂。裂开的土缝里是灰色土质，不是能播种的土壤。
“真希望他们没有骗我们。”年轻的女研究员道。
终于穿过两公里长的拥堵车队，村口在望。
一栋栋民宿楼排排矗立，墙皮脱落，小块墙壁凹陷，看起来像荒凉已久、经久未修的老楼。
村子安安静静，一排排民宿楼之间的街道上，空荡荡。
秋末下午的太阳明亮，不晒人，稀稀疏疏落在寂静又破落的村上，在风中凉飕飕地瘆人。
他们准备进村。
“你们干什么？”一道清凉的声音从对面山坡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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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声音，一个看起来像未成年的瘦弱小女孩背着小娃娃，左手提着一捆树干，走下山坡，穿过大马路，停在他们面前。
小女孩脸庞寡瘦，但白皙，手腕骨瘦到凸出，浑身剐不下二两肉，力气却大无比。每一根树干都有她那么粗，竟一手拧十二根树干。
紧急戒备的士兵，瞬间产生怀疑，不知道该对她戒备还是不戒备，一时愣怔在原地。
孟教授说：“你好，我们路过这里，车没油了，想借宿一晚。”
他说着，向天空微微抬了抬头。
意思很明显：天快黑了，不想赶路。
“不借。”小女孩冷冷地说，她背上的小娃娃还附和地扫了他们一眼，轻飘飘的一眼，没把他们当回事。
当即有个士兵怒了：“你干嘛呢！晓不晓得——”
“小鼠。”孟教授叫断他。
小鼠士兵悻悻地停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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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教授不好意思地对武番笑笑：“年纪大了，坐车太累，实在走不动了。我们用干粮换一晚？”
“不换。”武番提着树干，直接进了村。
哐当！
树干尾巴被人一巴掌拉住，小鼠大叫道：“干嘛呢你，晓不晓得教——”
“小鼠！”孟教授这次的声音严厉了些，小鼠顿时松开抓住树干的手。
孟教授：“不好意思，小鼠担心我身体熬不住。”话音一转，“或许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可以帮你完成，只要让我们休息一晚，天一亮就走，绝不叨唠你。”
武番头也不回地走了两步，听见后一句话，忽然停住脚，转身上下左右打量他们。
然后，她说：“行，进来。”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一群人对望一眼，紧跟着她进村。
小鼠进村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身后的队友，都和他一样，进得非常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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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里那几个背西瓜苹果的人说对了几点，也说错了几点。
对的几点：村子没有丧尸、村子物资充足、村子需要大批劳动力。
不对的几点：有事找赵亮，不要被小女孩忽悠（现在明显主事的是小女孩）。村口有隐形墙壁。
小鼠背着手，往左左右右摸了又摸，没有墙壁。不仅是他，走后面的几个士兵都偷摸摸做这个动作——他们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隐形的墙壁，又不是中央基地，有防护罩。
“你们住这栋楼，晚上不要乱晃。”武番停在村口第一栋民宿楼前。
孟教授：“你需要什么帮助？或者，”他看着武番手里的树干，“你要提到哪去，我们帮你。”
武番摆手：“不用。给你们三分钟去放装备。”
小鼠瞪大眼，这人行动力咋说来就来？
背包可以放，枪……士兵的枪杆子能离身吗？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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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不动，大家都不动。
武番也不动，提着树干看着他们，好像透过他们坚硬的皮囊，看清他们内心的小心思。
双方沉默地僵持着。
直到孟教授掩唇咳嗽一声，队长才点头。
四个士兵直接拿过所有人的背包和枪，快速跑上楼，随便扔个屋里。正准备下楼，忽然有个士兵问：“她让我们放背包放枪，是不是想趁机打劫？”
另三个人当即警醒：好有道理！
“马沙，你来。”
问出这个问题的马沙士兵，一秒入戏，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叫得好不可怜，一张脸皱成了褶子精，咬嘴大声道：“哎哟我肚子疼，你们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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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人一脸“我懂”地关心他几句，而后跑下楼，和孟教授说：“马沙肚子疼，在楼上蹲坑。”
刚叫那么大声，现在士兵又报告那么大声，只要不聋，都听得见。
他们面对孟教授，其实是说给武番听的。
武番似笑非笑：“没事。”她不包饭，有劳动力就行。
当初老萧那伙人，是包了饭，一个人也不能浪费掉。
武番提着十二根树干，带着他们走在街道上，在尽头转弯，穿过最边上的房子旁的小巷子，来到大铁门。
“赵亮。”武番把一沓树干扔在石缸边的地里。
赵亮闻声抬头，打眼看见一群人，着实愣了下，随后放下铁锄，跑过来。
“你带一下。”武番向身后挑了挑头，接着拍拍小宝宝，让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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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宝宝不情不愿地滑下来，双脚踩在地上，手还揪着番番的衣角，九十九分嫌弃地瞥了那群人一眼。
穿着迷彩服，身为士兵，却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盯着他家后院，特别是那个老头子，双眼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去。
丢人现眼。
他“哼”一声，偏开头，不看他们。
“你们跟我来。”赵亮对他们说话，他们一个也没反应。
全都震惊地望着后院——太震惊了！
中央基地调了种植专家孟教授过来，试验无数种子，费尽千辛万苦，才研制出变异杂交的马铃薯种子。能种活，却需要新研发的特质土壤，每天浇灌大量的化肥，生长两个月，才能收获一批为数不多的马铃薯——块头很小，甚至腐烂，肉质干涩。不管是蒸，还是煮，都硬得像啃压缩饼干。
难吃至极，却是末世里唯一能种活又能吃的食物。
而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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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没有价值的土壤，竟然种活了苹果、花椒、西瓜、圣女果。不分时间地生长！
还有——
他们望向前院到海岸线的三木七分菜地，如果没看错，那是大白菜、小白菜、青菜、油菜花、玉米、豌豆、大葱、生姜、蒜……有的完全成熟，有的还差点时候，但离成熟不远了。
更甚的是——水！
水多得用来浇地！
一片茂盛的菜地，源源不断的水。
简直是在做梦，恍惚间，他们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喂！”阿胖抱来了一箩筐铁锄，他们还在看。
活像蹲了几十年牢的囚犯，刚被放出监狱，见着城市进步，看什么都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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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阿胖连续大喊几声，“草啊！你流口水了！”
“啊！”
他们终于惊回神，小鼠下意识地抬手背摸了把嘴，真他妈湿哒哒的。
尴尬。
脸烧腾得像火，耳朵都尬烫了，他低着头，窘迫地上去拿铁锄。
“你们就挖沟，像这样。”阿胖活像个大哥大，贼有气势地指着土地里的沟壑，“跟着挖，挖出来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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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胖边说，边带着他们去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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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不放心孟教授的身体，基地里唯一的种植教授，中央派下来的教授，人类生存的希望，六十岁高龄的身体，真不能干活。
队长：“孟教授，您歇着吧，我们来。”
孟教授摇头：“我能挖！”就挖来看看这是什么神奇的土壤！
他呸呸两口口水吐在手掌心，两手互相搓一下，握住铁锄的木柄，一锄一锄地挖下去。
起先动作还有点生疏，几锄之后，愈发熟练，一看就是很久没干过这活后，又捡回来老行当，继续干的熟练。
不愧是中央派下来的教授。
教授都用力了，他们也不能差，十分卖力地挖沟，时不时抬头看后院，那个瘦瘦的小女孩拿着一把大刀，刀起刀落地挥舞出模糊残影，收刀时，十二颗树干被切成一片片，整整齐齐。
“好凶的手艺！”小鼠惊艳道。
阿胖骄傲道：“那是。”下巴抬得高高，仿佛夸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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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教授挖土挖地专心得很，土壤很硬，一锄下去得使大力，没几锄，被风吹得阴飕飕的背起了薄汗，打湿内衫，黏在背上。
他不嫌热，聚精会神地盯着土，身体佝偻得恨不得把脸怼土上。这些土，表层黑色——是前段时间降黑雨染的。里层灰白，毫无营养，别说种植，就是憩围墙都不会用这土。
直接点，这土是废土，拿去修路都觉得降低路的档次。
就这土，竟然种活了菜？
不可思议。
孟教授推推眼镜，有瞬间，他觉得他该换眼镜了——土壤在他眼里闪着花影，一片片灰的白的黑的交错的模糊影子。
他不甘心地抬头去看后院的土，一样的黑色，只是比这里松散和湿润，是长时间浇灌水的原因。
紧邻石缸的几块地，被沟壑里的水灌溉得松散，和后院的土壤别无二般，只要水流顺着沟壑流经这里，这里的坚硬土地也会变得湿润，变成后院那种土壤。
是什么原因让这种废土种出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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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的苹果在他眼里晃，吊在绿叶里的圣女果变成了交缠的一串串，像糖葫芦。他的眼里多出了几种颜色，五颜六色晃成模糊的油画。
都在晃，所有的都晃成虚影，刷地过去，刷地过来。
嘭！
“孟教授！”
“孟教授！”
他晕倒在地上，四面八方传来咋咋惊惊地惊呼。
孟教授掀了掀眼皮，乱七八糟的白的黑的绿的花的在眼前晃。他又合上眼睑，手指抓着地上的土，硬得摞手，像拿石头。
这土怎么种得出农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