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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吗

    那考官一&;袭四品绯色朝服,前襟鸳鸯刺绣熠熠,威仪挺身,双手&;执于身后,在考场张张案几间穿行&;踱步,视线淡淡地扫过每一&;个前来参加乡试的考生&;,“我是翼卓,时任司农卿。”

    考生&;们的目光悉数落在翼卓身上。

    翼卓徐徐道,“今天下书生&;皆以入朝为官,晋升士族为荣。学子们每日端坐在家里读圣贤书,要父母和下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想在名利场上争得功名。诚然,向&;上看是好事。但我们也要学会向&;下看。农是一&;国之本,以农为本,方能兴国。每个科考者、为官者都要看得见夏日灼灼下弯腰插秧的农民才行&;。

    因此&;,本场乡试考题仅一&;个字,也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一&;个字:农。

    请诸位落笔,谈谈你们对‘农’字的看法。”

    正如翼卓所言,书生&;是离农田最远的一&;群人。

    贡院的考场里,原本信心满满而来的白衣书生&;在翼卓公布完考题后,都是愁容满面,无从落笔。

    纵使&;大家都对乡试题广有所准备,他们也从未想到当今陛下随手&;一&;指,便指派了&;司农卿来做京城乡试的考官。

    过去几月,欧阳靖羽给陆安列了&;一&;张几乎是包罗万象的书单。里面涉及农学方面的知识也只是零星琐碎的介绍,并非深入详实的讲解。

    陆安蓦地想起进考场前胡武净对他所说的话,他说好人会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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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安淡淡失笑,若是好人会有好报,他希望胡家村里热心帮助过他和温含卉的农妇也有好报。

    农民多不识字,不科考,不为官,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所以更是需要有一&;支笔,替他们诉说自己的所求。

    陆安铺纸研墨,落笔却并非行&;文,而是画列出了&;他在帮胡武净耕种时所用&;的木制器具,依次写下了&;这些器具的用&;途与优劣,并直言写道:虽然朝廷推崇铁具多年,但以我在乡下所见,百姓仍然在用&;笨重易坏的木具,而铁矿的开采权和定价权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市面流通的铁少,价贵,百姓无法负担,自然是还在用&;老旧的木具。

    一&;页答满,另起一&;纸,陆安基于自己使&;用&;农具的感受,提出了&;一&;些对农具的改善之处,仍是附上自己亲自画的图纸。

    最后提到了&;灌溉。

    农田灌溉费时费力,他在挖渠引湖水进胡武净那一&;亩田地里时就深有体会。然而他已经足够幸运,不是所有农田附近都有湖水可引,对于无法引水的农田,只能通过人力挑水的方式运水过去。

    因为陆安希望能通过一&;种水车源源不断地运水进田。

    得益于陆安有过一&;段在纺织坊里要纺车和开源挣钱、自己打造工具的时光,他能够从工匠设计的视角将设想的水车变成图纸画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阴影压在了&;陆安的卷纸上,“我能看一&;下你的答卷吗?”

    听&;是翼卓的声音,陆安愣了&;一&;瞬,反应过后便将毛笔搭在笔山上,拂了&;拂尚未干透的卷纸,双手&;呈递给翼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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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开考后要求提前查看考生&;答卷,属实罕见。

    翼卓观阅陆安答卷时,又全程如深潭般毫无波澜,没&;有一&;丝能够被捕捉的情绪,让人无法窥探这份答卷的好坏。

    片刻后,翼卓将答卷放回陆安身前的案几上,继续巡堂。

    翼卓不执一&;词离去,像是丢掷了&;一&;颗石子进湖面,让陆安心绪泛起波澜。

    陆安抿了&;一&;口茶,从书篮里拿出那张特地带过来的帕巾,手&;指拂过平整柔顺的棉织布,垂眸看着上面肉嘟嘟的小&;书生&;一&;会儿&;,平复下心绪后,才收回那张珍贵私藏的帕巾,继而全神贯注地投入进答卷之中。

    ……

    三日后,陆安是交卷的人流中第一&;个掮着书篮跑出贡院的考生&;。

    因为能够参加乡试的考生&;不多,所以前来接考生&;的家长也不多,这回温含卉就带着想要一&;道来贡院接陆安的胡武净站到了&;最前面。

    当然,她还牵着小&;白马,“一&;家人”整整齐齐等陆安出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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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安一&;眼瞧见,忽而又放慢脚步,平复呼吸,想要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些,他还整理了&;一&;下发冠,确保仪容端正。

    胡武净敲两下手&;中的拐杖,不耐烦道,“你在磨蹭什么?你还是个矮冬瓜光脚跟在温含卉身后晃荡的样子我都见过,这会儿&;就不必装体面了&;。知道你三日未见我们,想我们了&;,跑出来的时候跟阵风一&;样!”

    陆安:“……”

    温含卉则笑眯眯朝他招手&;,“快点&;过来,我难得请了&;一&;天假,今日可以和你呆一&;整天啦。”

    陆安闻言,脚底不由自主加快步伐,走到她身旁,帮她牵着小&;白马,“那我今天烧好吃的菜给你吃呀”。

    胡武净跟在一&;旁沾光,“平日里净给我送清粥小&;菜,今日我也要去温姑娘家吃顿好的。”

    几人一&;路回到家,都没&;有人提及乡试一&;事,大家都觉得吃饭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其它&;都得往边靠靠。

    或许是因为已经尽人事,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陆安一&;直过得很平静,难得闲暇也没&;有放纵自己,按部就班地起床喂马,上山捡柴挖菜,去农田查看油菜的长势,忙活完以后,他就顺道坐在村头的湖旁同胡武净一&;起钓鱼,等温含卉干完活归家,烧完晚饭就会回到房里写一&;会儿&;字。

    日子平顺,陆安再见到翼卓是六月初的第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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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卓一&;身节俭束衣,只身敲响他家柴扉门&;,说想要见见陆安在答卷中所写的那片油菜田。

    陆安虽觉讶异,但念及翼卓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于是他同温含卉打了&;声招呼就带翼卓去了&;村头湖旁的田里。

    一&;亩田被均匀分为九块,每一&;块地里,油菜都排列整齐的生&;长着,玉翠旺盛,叶间一&;簇簇繁茂的黄花里面蕴藏着小&;粒的黑籽。水渠浸润着夏日暴晒的土壤,控制每块田里的水量,陆安还插了&;隔板控制水流的进出,若要取水,就抬开木板,若不要取水,就将木板插好。

    翼卓观察了&;一&;会儿&;,又俯身摸了&;摸油菜叶子说,“你这片田的土壤很肥沃,油菜也发的不错。你还自己摸索出了&;可以控制水流的机关,很厉害。我看这花有些已经结籽了&;,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收割榨油了&;,于你而言,便是收获了&;劳作的成果,恭喜你。”

    陆安说栽种的成果不只是他一&;人的,平日有家人一&;块干活,栽成后也由家人看管。虽说他是主要钓鱼,顺便看管。

    怎料翼卓听&;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罕见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你很真诚,这样的品质,在书生&;们浮躁想要考取功名的氛围里已经很少见了&;。”

    这时,胡武净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钓具慢吞吞往湖边去,隔老远就道,“陆安,臭小&;子,快点&;过来帮我提东西&;!”

    陆安向&;翼卓说了&;声抱歉,转身先&;帮胡武净安置好了&;。

    胡武净坐下后,手&;里拿着鱼竿,又差遣陆安给他用&;小&;铲挖些蚯蚓做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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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期间,他瞥见那个站在田地里的陌生&;身影,肩负坚守油菜田使&;命的胡武净心中紧铃大响,鱼竿一&;丢,拄着拐杖往田里去,大声呵斥道,“光天化日,哪里来的小&;偷要偷我的油菜!”

    陆安只是一&;刻没&;留神,就没&;管住胡武净,他赶忙把小&;铲挖到的蚯蚓放进木碗里,起身追上去,同胡武净好一&;番解释,才安抚住了&;愤怒的老头子。

    胡武净确认道,“所以他是你在贡院参加乡试时的考官大人?”

    陆安点&;点&;下颌,想扶胡武净回钓鱼处坐下。

    胡武净却拐杖往土里一&;插,人定在原处,理了&;理衣襟,手&;在衣裳下摆擦擦,同人交际了&;起来,“大人光顾我家农田,在下觉得万分荣幸。”

    他行&;了&;个作揖礼,继而道,“陆安这孩子挺好的,我与他非亲非故,摔伤后他和家里人也是不辞辛苦,没&;有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直照顾着我。您就让他考上吧,我可以把我今日钓的鱼都送给你。”

    常年呆在乡下的胡武净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陆安换一&;个功名,但人情世故他还是懂一&;点&;,思&;来想去,自己也只有送鱼给考官了&;。

    翼卓眸色未变,垂眼看胡武净,“你可知自己此&;举是在贿赂考官?”

    贿赂考官可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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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胡武净还要说话,陆安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连连道歉,并解释说胡武净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并不是有意行&;贿,还望翼卓不要计较老人家的直言直语。

    胡武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哼了&;一&;声,默默坐回了&;湖边擦鱼竿,低头不说话了&;。

    翼卓则问陆安,“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到你家门&;口找你吗?”

    陆安愣了&;一&;瞬,心中腾起一&;股念头,抬眼与他平视。

    翼卓笑了&;一&;下,从衣襟摸出一&;卷明黄软轴,“我是来给你送喜报的。”

    陆安先&;是疑惑,一&;般送喜报的都是领命的士官,考官位高权重,是绝无可能挨家挨户敲门&;送喜报的。而且根据习俗,送喜报的队伍都是身着艳丽红袍,身骑神气的官家马匹,一&;路宣扬,要多张扬有多张扬,翼卓不仅只身前往,衣着还低调从简,若非陆安在贡院见过他,是绝对想不到翼卓会是官居四品的司农卿。

    翼卓似乎能读懂他心思&;,低声问了&;句,“你看我是按常理出牌的人吗?”

    的确不是,陆安唔了&;一&;声,喜悦后知后觉溢上眉梢。

    他恭敬接过软轴,以指拉开明黄软轴一&;隅,想了&;想,又卷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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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忽然变得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翼卓挑眉,“你不看结果吗?”

    陆安腼腆道,“我想带回家,和家里人一&;起看。”

    翼卓唔了&;一&;声,又问,“那你介意我在你家蹭个午饭吗?”

    陆安笑出一&;口白牙,“我自然是乐意之至。”

    陆安折回时,拍了&;拍胡武净肩膀,喊他一&;块上家里用&;膳。

    胡武净却哼哼唧唧地抱着鱼竿不肯挪窝,忸怩道,“你带着考官大人去吧。我怕说错话,影响到你就不好了&;,我还是回家自己吃残羹剩饭吧。”

    陆安早就习惯了&;胡武净的口是心非,一&;把提起胡武净后裳,把人拽起来,然后拿走他手&;中的钓具,收拾好放回木篮子里,替他掮着,然后问,“你要跟我一&;起走回去,还是我驮你?”

    胡武净一&;脸勉强地支着拐杖起身,“都说了&;我不想去你家吃饭,你非要喊上我一&;起去,算了&;,那我就成全你小&;小&;的愿望,去你家吃一&;餐饭好了&;。”

    他娇矜地跟在陆安身旁,“我不要你驮我,我自己就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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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安面上不显,脚下却放慢了&;脚步等他。

    到家里,陆安先&;同温含卉讲清了&;翼卓做客一&;事。

    温含卉神情紧张,挨着陆安衣袖小&;声道,“你又不早说,早点&;说我可以去城里买牛肉回来招待他,现在我们家里就只有些寻常吃食,我怕城里的官大人吃不习惯呐。”

    陆安拍了&;拍温含卉脑袋以示安抚,“翼大人是农官出身,你看他出行&;从简的作派,便知他不是以财力取人的人。你要是担心,觉得自己要把把关,今儿&;就到炊房帮我打下手&;?”

    温含卉瞥他一&;眼,“稀奇了&;,你居然会主动邀请我进炊房。平日里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可严实了&;,我进来喝个水你都要全程行&;注目礼,生&;怕我碰到你的锅碗瓢盆。”

    陆安摸摸鼻尖,撩开炊房门&;帘,将温含卉推进去,低声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东西&;想和你一&;起看。”

    于是温含卉就瞧见陆安从前襟里摸出的那个明黄软轴,寻常百姓可不能用&;明黄颜色染软布制卷轴,只有陛下亲自下发的文书能用&;此&;颜色。

    她心一&;跳,视线上抬,对上陆安。

    陆安轻点&;下颌,把明黄软轴塞到温含卉手&;里,“我拿了&;一&;路了&;,有点&;紧张,手&;心都是汗,就是想回来和你一&;起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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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含卉更紧张,轻盈的软轴到她手&;里仿佛变得有千斤沉,她手&;指颤颤,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先&;烧菜,晚上再看?”

    陆安语气坚定,“不要,就现在看吧。”

    温含卉看了&;陆安几眼,深呼几口气,半扯半抖地摊开软轴,公正威仪的字迹映入眼帘,她一&;字字看过去,最后气息一&;禀,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凝神去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考中解元”四字。

    温含卉心跳地砰砰快,语气里带点&;克制不住的颤,侧仰着问陆安,“我……我没&;看错吧?我认得这两个字,你是中了&;解元吧?”

    陆安眼眸里有点&;点&;微芒,“我和你看的一&;样。”

    这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若说秀才是百里挑一&;,解元可就是千里难觅了&;。

    温含卉过于激动,而炊房里又闷热,她抬手&;捂住胸口,双眼一&;翻,竟是要晕过去。

    陆安被她吓一&;跳,赶忙在半空截住她,扶到后院石桌上歇息。还捣了&;一&;些薄荷叶给她敷在鬓角,“温含卉,这是大喜的日子呀,不能晕过去哦。”

    温含卉自觉丢人,捂脸疯狂点&;脑袋,要陆安回炊房烧饭,别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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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安笑了&;一&;下,卷起衣裳袖口,露出脉络分明的手&;,勺水洗净根根手&;指,从水缸里捉出一&;条青花鱼,抓进炊房里处理,“今天午膳做你最喜欢的生&;鱼片。”

    陆安烧菜熟练,很快便端出三菜一&;汤摆在石桌上,最后端出满满一&;瓦罐炉子的滚粥,叫翼卓和胡武净过来吃饭。

    因为翼卓与他们的身份悬殊,温含卉和胡武净都吃得很拘谨,陆安在温含卉以外的人面前话也不多,故而饭桌上一&;时静得只剩碗筷拨动的声音。

    倒是翼卓忽然开口道,“我从去年主持院试的考官那里了&;解到,你为人低调,不喜欢招摇过市的东西&;,于是今日便遣散了&;送喜报的队伍,亲自给你递软轴。你以为我此&;行&;的诚意如何?”

    温含卉听&;着这话,手&;莫名有些抖,几乎要抓不住碗沿,她唯恐自己在饭桌上给陆安丢人,摔了&;碗,赶忙将碗放下了&;。

    陆安撂下碗筷,起身作揖谢过翼卓,“晚辈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翼大人的赏识,亲自前往送喜报,晚辈无以为报,唯有在之后的路上潜心学习,争取考个好功名,方能不辜负翼大人的盼望。”

    翼卓笑了&;一&;下,“非也。你有可以为报的东西&;。这也是我此&;行&;前来的目的。”

    “你知道,我是时任的司农卿,负责管治农务一&;块的事。看了&;你答卷上对于水车的构想,我深受启发,因此&;我想邀请你来到我的身边,打造出一&;个可以真正在乡野间通用&;的水车,造福百姓和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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