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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在心疼我

    苏红雪站在水缸前,笑着对着余心莲招手:“心莲,过来净手。”

    “哎!”余心莲洗完,重新舀了瓢水给苏氏浇手。

    “你头还痛吗?早前瞧着挺严重的。”苏氏搓洗着手指,搭话道。

    余心莲想到后面的计划,回道:“还痛着,看着水就发晕,感觉快栽进去了。其他时候还好。”

    苏氏惊讶:“这么严重?那待会儿我自个儿去送食篮吧!你在家歇着。”

    “不妨事,咱们走慢点儿,我陪你一道,也认认路。”余心莲笑道。

    “哎,也行,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

    灶屋的台面上,摆了只陶盆,里面盛着混好的面粉,是张氏准备的。

    家里每餐用多少面,怎么用,向来是张氏说了算。

    “娘呢?”余心莲看着黑黑的杂粮面粉就头大。

    不过,她注意到,灶台上除了盐,还有几罐调料。

    “去地窖里拿菜了吧!”苏氏从餐柜里拿出擀面杖和案板。

    余心莲灵机一动:“嫂嫂,我初来乍到,也没给你们带什么见面礼。今儿就让大伙儿尝尝我的手艺吧!”

    “你行吗?糟蹋粮食,娘会骂的。”苏氏狐疑地瞧着她。

    “在余家时,一日三餐都是我做。嫂嫂只管放心!若婆婆不满意,回头挨骂我也一人顶着!”

    余心莲挽着苏氏的胳膊,陪着小心。

    说是给她们露一手,其实,她就是单纯想吃顿饱饭。

    苏氏不习惯她这样亲昵的行为,有些尴尬地抽出胳膊:“行吧。”

    苏氏瞧见手里的食篮,灵光一闪:“二郎傍晚就回县学了,你可是想让他带着去?”

    余心莲一怔,连忙做出娇羞模样:“大嫂瞧出来了?羞死个人……”

    苏红雪想起相公午睡时说的那番话,又觉得自己不该提起二郎,只怏怏地敷衍了一句,不敢再多说。

    余心莲揉好面团,放在一旁醒发。

    接着,她又拿了个小碗,依次放入花椒粉、小茴香、盐,以及刚才从盆里盛出来的一小碗面粉。

    “用这么多调料,娘定会训斥的!”苏红雪急得直跺脚,不时往灶屋外头看,生怕被张氏抓个现行。

    余心莲一边把加热后的胡麻油泼在面粉上,不停搅动,做成油酥,一边说:

    “胡麻油饼香着呢,娘肯定喜欢吃。大哥他们近几日忙着挖水渠,吃些油水,才有力气嘛!”

    加热后的胡麻油散发着香气,苏氏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心想:反正也怪不到自个儿头上。

    自从她嫁进宋家,为了供老二读书,全家人日日清汤寡水,她都快忘了油味儿了。

    醒好的面,被擀成方形大片。

    余心莲均匀地抹上油酥,然后卷成长条,揪成一个个小剂子。

    苏氏索性站起身,帮着卷剂子:“我看,这饼不用就着咸菜,单吃都有滋味。”

    “是啊!二郎读书辛苦。吃好些,读书才有劲。”余心莲把苏氏卷好的剂子擀成圆形。

    张氏从地窖拿了颗白菜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脚步一顿。

    不是她自夸,她家二郎品貌俱佳,还有学问。心莲这般青葱年纪,对她儿子动心,实属正常。

    只是算命先生那句“不得善终”,一直在她脑海里打转。

    进了灶屋,胡麻油混着椒盐的香气扑面而来。张氏快步走到灶台前翻看,罐里的调料下去了多半。

    一股火登时窜上头,张氏张嘴就骂:“这般大手大脚,家里有多少东西,能给你这样败?”

    “娘,我就是想让二郎吃好些……”余心莲绞着手指,一脸愧疚。

    其实,张氏骂完就后悔了,但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教训:

    “这小半罐胡麻油原本能吃两个月……罢了,下次再不许了!二郎考试,花银子的地儿多着呢!日子还得俭省着过!”

    “嗯嗯,等会儿做好了,娘第一个尝!”余心莲当即撒娇卖乖。

    苏氏见气氛缓和了,才插一句:“我帮着烧火。”

    “哎!多谢嫂嫂!小火就成。”

    苏红雪捏起一小把干草,用火折子点着,又塞了些柴火进去。

    柴火晒得不够干,灶膛里渐渐传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等锅烧热,余心莲把饼子摊进锅里。直煎得两面金黄,滋滋作响,才盛到盘子里。

    “真香!没想到,心莲的手艺这样好。”苏氏吸了吸鼻子。

    余心莲用筷子撕开饼子,夹起一块就往张氏嘴边递:“娘尝尝咸淡!”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嘴角挂着笑。

    那饼子煎得酥脆喷香,热气儿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张氏不自觉张开了嘴。

    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

    张氏用拇指揩了嘴,有些不自然地说:“赶紧把剩下的煎出来,给老大他们送去。”

    “哎!”余心莲笑眯眯地应了。

    苏氏也揪了一块扔进嘴里,满口生香:“比县里早点铺子的饼子好吃!”

    张氏飞了个白眼,嘴硬道:“能不好吃吗?用这老些油!那些早点铺子哪里舍得?别废话了!二郎还得赶着搭申时的牛车回学堂呢!”

    妯娌俩相视一笑,麻利地干起活儿来。

    宋景和所在的县学是旬休,逢十休一天。

    这次去只要准备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的饼子,一共十二张。

    其实,学堂外也有卖吃食的。

    最便宜的,是杂面馒头,一文钱一个,买两个,送一勺豆酱。

    二郎一顿吃两三个,一天就得花十文。

    价格贵也就算了,个头还小,实在不划算。

    眼看着天气就要热起来,张氏原本还担心,带饼子去学堂怕是搁不住。

    正打算着改成两天给二郎送一趟饭,可又担心春耕农忙,分不出人手。

    这倒好了。

    余心莲煎的饼子用料实在,油都沁到包饼子的草纸上了,定能搁得住。

    油多不坏菜嘛!

    这么想着,张氏也不心疼用掉的胡麻油了。

    灶屋靠着东墙,在西屋的斜对面。

    宋景和坐在书桌前,手里攥着一卷书册,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灶屋瞟。

    小时候,娘做饭也是这么香。

    可自打开蒙时,陈夫子说他有天赋后,他娘就变了。

    为了多攒些钱,油、盐、面都舍不得放。

    嫂子性子老实,把婆婆的吩咐视作圣旨。一做饭,不是蒸,就是煮,也是寡淡无味。

    不用猜,这么大的阵仗,定是余心莲闹出来的。

    香气一阵阵地飘来,搅得他彻底没了读书的心思。

    索性收回被子,包了几件换洗衣物,打算回学堂再看书。

    宋景和估摸着时间,提着包裹走到灶屋门口,还没说话,就听嫂子调笑:“心莲手真巧,往后二郎有口福了!”

    “读书辛苦,不吃饱了,夜里读书手脚凉。”余心莲正用抹布擦灶台,歪着脑袋,笑着同苏氏解释道。

    她在心疼我?

    宋景和脑袋里飘过这样一句。

    可是,这种情话,合该小两口关起门来,脸贴着脸,悄悄地说。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避人,大庭广众张嘴就来?

    成何体统?!

    一缕夕晖,正巧洒在余心莲的面庞上。

    脸上细细的绒毛,变得清晰可见。

    柔软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他眼前,就是这样动人的一幕。

    那些规训之语,堵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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