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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要他们偿命

    “是她!就是她把心莲推下去的!”

    张氏用袖子揩去眼泪,指着王氏,而后又指向孙勇,声音哽咽,

    “他们想强行掳走心莲,卖进窑子!心莲不从,又挣扎不过,一时不察就被王氏推进了河里!我,我没能护住她……”

    张氏的脸颊,肿胀发红,发髻也被扯掉了,衣衫凌乱,滚了一身的尘土。

    那两个身上虽然也沾了些泥污,头脸整洁,显然没吃什么亏。

    更何况,王氏眼神闪烁,心虚不已,甚至不敢与里正对视。

    里正心里当即有了判断:“你想如何处理?”

    里正不是官老爷,不能给他们判刑,但在村里却是比官老爷说话还有用的存在。

    “我想怎样?我要他们偿命!”

    张氏像一头丧子的雌兽,红着眼,咬着牙,脖子爆出青筋,嘶哑着嗓音低吼道。

    永春县讲究孝道。

    若躺那儿的是王氏,余心莲定会被扭送官府,治上个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罪。

    可问题是,躺那儿的,是余心莲。

    无父无母,还是在祖母庇护下,才得以在大伯家长大。

    而动手的,偏偏是对余心莲有庇佑之恩的祖母。

    里正心里犯了难。

    王氏膝行向前,高举双手,连连跪拜:

    “这十里八乡,无人不晓得,咱们河东村的里正,最是公道。您可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啊!事实全不是她说的那样!”

    王氏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哭号的声音愈来愈响亮,

    “是黑心肝的宋家娘子,害了我家姑娘的命,竟还把脏水泼到我这个亲奶奶身上!大伙都知道的,我那小儿子最是乖巧懂事,可惜福薄。老婆子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能撑下来,全是为了养大他唯一的骨血心莲!如今连心莲,我都没能护住!是我没用!等老婆子下了地府,该如何面对他哦?”

    王氏抽泣得连肺都要呕出来了。

    周围人的态度开始动摇。

    心软的妇人,已经悄悄扯着袖子,背过身去抹眼泪了:难道,凶手其实是张氏?

    张氏气得浑身打颤,拳头攥得死紧。

    苏氏一手搂着背后的儿子,站起身来:“好厉害的一张嘴!当着里正的面儿,都敢倒打一耙?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红口白牙的,张嘴就说瞎话,也不怕嚼着自个儿的舌根儿?”

    王氏好似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叫喊道:“孙家侄儿,方才你也在!你是外人,定不会偏帮谁!你同他们说说,心莲是谁害死的!我老婆子嘴里若有一句瞎话,今儿夜里就叫老天降个雷,把我劈死!”

    反正,余心莲已经死了,当时现场只有孙勇。

    除非余心莲死而复生,否则谁都拿不着她的短!

    只一个对视,孙勇就明白了王氏的意图:

    “王家奶奶说的,确是实情!我亲瞧见的,张氏嫌心莲不检点,坏了宋家名声,就想趁没人淹死她。我和王奶奶救人心切,这才和张氏发生了冲突。可张氏的力气实在大,我们两人都拗不过,终究是没能救下!唉……”

    “无耻!”张氏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王氏站起身,饿狼似的往张氏身上扑,不停捶打:

    “天老爷,人非要冤我,老婆子我真真是百口莫辩!只是诸位想想,心莲是我亲生的孙女,血脉相连!我害她,有甚好处?我又怎么能下得了手?可若把我冤成恶人,她张氏就不必给我余家抚恤金!这般会算计,怎么不去铺子里做个女账房?我孙女的买命钱,都敢黑了去,就不怕半夜鬼敲门?”

    张氏搂着余心莲的身子,小心护着,没法儿还手。

    苏氏顾及背后的大娃,只能用一只手扯王氏。王氏一身牛劲,未受分毫影响。

    里正两步上前,一把将人从张氏身上拉开,怒道:“说话就说话,再瞎动手,就把你绑了!”

    村民已经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起来:“是啊,毕竟是小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亲奶奶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之前我也听说过,王家奶奶最疼那个早逝的小儿子。若不是他不在了,她也不会和老大住在一处……”

    “反而宋家娘子凶名在外,从前对她大儿媳妇就不怎么样。只要气儿不顺,也不管有没有外人,贴脸就骂。”

    “我瞧着,王氏哭得也是情真意切……啧啧啧……这案难断了,且看里正怎么说吧!”

    里正也听到这些话,知道舆论的天平已经倒向王氏,皱着眉道:“既是一条人命……”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余心莲“哇”地吐出一口水。

    原来王氏扑上来的那一下,不仅压到了张氏,还压到了张氏怀里的余心莲。

    堵在余心莲肺管里的水,也被挤了出来!

    连吐几口水后,余心莲缓缓醒转,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里正眼睛一亮:“丫头,可能听清我说话?”

    余心莲环视四周,直到看见形容狼狈的张氏和一脸关切的苏氏,才长叹一口气:活过来了……她赌对了。

    “可以。”

    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在来回地割。

    “是谁推的你?”

    “王氏。”

    “你奶奶王氏?确定吗?”里正再次确认。

    “确定。她和孙勇想把我卖进花楼,咳咳……”只短短一句话,余心莲就觉得自己的肺管子疼得要炸了,不住地咳嗽。

    此话一出,村民嘘声一片。

    竟真有会谋害亲生骨血的奶奶……

    若不是余心莲醒来,自己指认,他们就都被那老贼妇愚弄了!

    思及此处,众人看向王氏和孙勇的目光,皆是杀气腾腾。

    张氏轻轻帮余心莲顺背:“孩子,别急,歇歇……”

    “里正伯伯。爹娘去世的那天,是您牵着我进了大伯家,让我活了下来。心莲都记得,也日日怀着感激。求求您,再护我一次!”

    余心莲的泪无声无息地滚落,没进鬓发,消失不见。

    里正鼻子一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自是记得的。

    河东村民风淳朴,鸡毛蒜皮的口角不和常见,人命关天的大事儿鲜有。

    八年前,余心莲的父母在小汤山意外坠崖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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