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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萧雨规!”男子竟又是出了神,谢归蘅再度出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

    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变换了角度却仍挤不进房檐下吝啬的阴影,只能支起胳膊却不能遮住全部的面庞,露出了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苍白的唇。

    萧雨规闻言回神转过来,稍顿了下,说:“抱歉。

    ”“那李老粗的行踪倒还算固定,只是最近这三天午后那两三个个时辰常是东走走西看看,摸不清规律。

    你若是想要密探其中,傍晚邻近黄昏处,最是好时辰。

    ”“为何?”萧雨规将手中团成棍的纸张递给对方。

    谢归蘅接过,打开发现是张绘制的简易地图。

    她诧异这人倒也还算是思虑周全,眼神向上一撇接着视线又转回了地图上。

    “李老粗往日这个时间定是要找陈杏儿去的,不过自从那日出了那档子事,他便再没去过每每都是要到陈杏儿房门口路过一下,然后再回到房中。

    ”“嗯?愧疚?”只因那日杏儿真心被“错付”便不敢再面对?“不,是渴求。

    ”谢归蘅脸上深情变了几分,拿不准这李老粗到底是如何想的。

    只听到对面那人接着说:“总之,他出门到再回来据我统计大概在两刻钟的时间,且这李老粗戒心极强,据山寨小兵所言,曾经有位被撸来的女人只因动了动他书架上的书,便丢了性命。

    所以你这行动务必小心,一次成功。

    ”“知道了。

    ”萧雨规像是又有些不放心,指向谢归蘅手中的地图:“他的屋子里面我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构造,不过旁的这几部楼我已经探明不是他平日所居住的地方。

    不过,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他连续点了地图上的三处:“这几处在夜间总是燃着烛火透着亮,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不过既然李老粗在夜里挑着等也要办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若是时间充裕,除了主卧这几个地方也要尽力搜寻一下。

    ”谢归蘅点了点头默默记下,接着说:“这两日我路过李老粗房门口时,大概盯了眼这儿的警戒,除了正门及偏门各有两个守卫之外,还有没有其余的了。

    ”萧雨规低头看了好一会,却没了动静。

    谢归蘅先前以为这人还在回想,抬头一看却发现他目光呆滞,又是不知在想什么。

    她刹那间无语,蹙眉抿唇,只得再次低声喝道:“萧雨规!”那男子迅速看向了她,似乎视线还未清明。

    终于嘴唇微动了半天,说了句:“我不知道。

    ”谢归蘅无奈收好地图,嘱咐道:“这几日还需小心行事,在收到回信前不可妄动。

    ”“注意安全。

    ”她看向萧雨规,说道。

    可对面却只是礼貌性地点头,显然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转身便要离去,一副满心酸楚的模样。

    不对劲。

    十分有一万分的不对劲。

    她本不想管这人的麻烦事最后却仍是在二人分别时抓住那人的胳膊,叫住了他。

    “萧雨规。

    ”那人被拦下,逐渐回头看了过来。

    “你……没事吧。

    ”谢归蘅并不确定,只能试探性地询问。

    她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道。

    阻挡者紧盯着被拦者的反应,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自从那日房中,她质问他为何会清楚准确地拿着狗尾花过来后,这人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先前竟一连几天地躲着自己走。

    虽说当时这问题的回答确实漏洞百出,但千万不该恐惧成这样。

    定然是有要事相瞒。

    “没事,自是一切安好。

    ”萧雨规声音轻缓,听不出波动。

    谢归蘅什么都没说却只是紧盯着人。

    “姑娘!”身后响起了杏儿的声音,定然是不得不离开了。

    “如此……便是最好。

    ”她并未继续深究下去,毕竟这人早就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定然是不会坏了自己。

    即不会坏了计划,便不要担心。

    她松开了手,将图纸藏好,转身跟上了杏儿。

    刚刚还悉悉索索的角落,如今却只剩下萧雨规一人。

    只是阻挡者走了被拦者还单站在原地,直愣地看着越走越远的俩人。

    她,一定要是这种结局吗?一定的吧。

    终归还是不忍的。

    和书中还是不同的。

    活生生的人,又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手心不断攥紧,指甲接触到皮肉有些刺痛,但却像是适时般提醒他这种仁慈的“不该”。

    萧雨规紧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加深加重。

    眼皮与嘴唇微微颤抖,他咬紧牙关就这样挺立着。

    一定的吧。

    他不断用这句话安慰自己,终于良久才狠下心转身离开。

    一系列的情绪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自然也就忽略了前面那人悄声看过来的目光。

    不对劲。

    谢归蘅再一次在心中响起这个念头,刚刚转头看过去的那一幕又是离奇的很。

    一副愁苦难言的模样,到底是瞒了些什么。

    她眼睛未眯,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却不料被旁边人打断了思绪。

    “姑娘……我能叫你谢姐姐吗?”谢归蘅转头看过来,以为这人有要事相商,没料到这句话,一时间有些懵住,没有答话。

    陈杏儿见状,更是紧张,两只手不断绞在一起揉搓,频率较之前更甚,没多久便坚持不住开口说。

    “姑娘若是不喜,那便算了。

    杏儿也只是一时兴起,姑娘莫要介怀。

    ”“你若不介意的话,便叫吧。

    只是能告诉我原因吗?”“……因为姑娘姑娘叫起来有些生分。

    ”陈杏儿犹豫下,最后开口说道。

    攥着的布条仍未松开,如今更是已经充满了褶皱,这话说的心虚动作却也更甚。

    谢归蘅低眉沉默盯了她几瞬,终是不再为难人:“即使如此,那便叫吧。

    只是,妹妹能不能告诉我……”声音被刻意放缓,空了一瞬才继续续上:“那李老粗,是为何不知你会医术这件事的呢?”眼下陈杏儿的手刚要放下却随即一顿,焊上在这布条上。

    午门斩首的刀刃已然落下,她未曾想谢归蘅如此突然便问出了疑问。

    这些天的伪装逃避成了嫁妆,像随着女子出嫁般被尽数搬进了夫家不见了踪迹。

    她闭了闭眼,嘴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不成字句,最后只能极轻地说了句:“谢姐姐……还是问了呀。

    ”“其实那天过后,我便有预料到这天,只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场合下。

    ”陈杏儿攥紧的手因僵直有些战栗,不久便又被她缓慢放下。

    周围景物不断后退,树荫下遮挡住的阳光也逐渐泄露打在女孩有些疲惫的面庞。

    俩人悄无声息绕过了不远处巡视的小土匪,现下已经回到房门后,打开了门:“李老粗不知道我会医术这件事,最开始是因没找到时机告诉他,可后来……我却也没了胆量告诉他。

    ”谢归蘅疑惑这其中因果,迈步进入房中,却突然听到一声低声自嘲的浅笑。

    她回头看去,见到了陈杏儿略显哀伤的眼角。

    紧接着便听那人又说:“我是被张庆儿拐来的。

    ”谢归蘅脚步一顿,有些震惊,却看着那个子不高的瘦弱女孩熟练地将座位上先前男人留下的衣物拿走拾好,站在了旁边。

    “我家里……一直对我都不算好,甚至可是称为差。

    可那日被抓来到这寨子,我却感到了些许的解脱。

    至少在这儿,哪怕随时都会掉脑袋,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不像阴冷中泛上的膝痛那般深入血肉但又割舍不掉的折磨。

    ”谢归蘅静静站在这儿听着,有些出神,手却突然被人勾住,被带着坐到了那椅子上。

    陈杏儿打开了那包扎处的敷料。

    伤口已经好看了许多,倒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

    她轻轻将已经干掉的药草弄掉,接着说:“我一直以为在寨中,这种不算愉悦但倒还算解脱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可知道我碰见了他。

    ”“李老粗?”“是的。

    ”伤口被陈杏儿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

    谢归蘅收回了手,视线跟随着对面。

    那姑娘起初是笑的有些像密恋中青葱少女,但很快似是想到了什么,那笑逐渐变了味,加了些别的滋味。

    像是怀念?她读不懂。

    但紧接着听到那道清脆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张庆那厮因受伤而被我救助,将我拐回。

    可遇到李老粗那天……我却利用了他的同理心,声称是自己无父无母才入的山寨,被人呼来唤去。

    ”“所以你现在才不敢开口?只因怕最初用谎言吹出的泡沫美好生活被戳破?”“是啊。

    我怕。

    ”陈杏儿将双腿放置椅子上,环臂抱住了自己,视线却始终盯着某处。

    “是啊……我怕。

    ”她又一次说出这句话,只是声音较之前更轻了些,掺上了些许怀念且自嘲的意味。

    “姑娘或许会觉得奇怪吧,明明先前他曾那样逼迫着我。

    但我还是希望他的温热尚存。

    ”谢归蘅意识到她所指那日,刚想开口,却紧接着听到对面再次开口,像是自问自答般接上了自己的话头。

    “可他先前不是这样的,先前,他对我极好。

    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如此好的人。

    ”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最后汇集到下巴去迟迟没有滴落。

    陈杏儿没有将它们擦掉,只是任由风吹过,带起了一阵凉气。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和她变成了这样?吃到了糖的滋味,又怎能再忍受得了苦呢?……她也曾自认为的幸福过啊。

    陈杏儿颤抖着呼吸再度闭眼,连哭泣都是噤声的。

    眼眶中刚蓄着的眼泪如今尽数落下,下巴处的水珠终究是坚持不住,滴落到衣襟处打湿了一大片。

    她感到有人起立拦过了自己的肩膀,有规律地拍打着。

    可委屈着的孩子最是经不起安慰。

    陈杏儿抱上了谢归蘅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腹部,终于能再哭的放肆些,竟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良久,屋内响起的啜泣声逐渐减弱,那女孩的身体逐渐安稳下来。

    她缓慢地松开了怀抱,将脸上刚刚留下的泪珠擦掉。

    “我要逃出去。

    谢姐姐。

    ”陈杏儿终于敢直视着谢归蘅说了句完整的话,尽管小动作不断的手仍是暴露出她心中的忐忑。

    “我要逃出去。

    ”她又重复了一次。

    谢归蘅将手收回,注视这姑娘头一次这样勇敢认真的模样。

    许久才点头,尽管只说了个单字,却也掷地有声。

    “好。

    逃出去。

    ”“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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