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的士沿着海堤向前行驶，远处的天空早就暗下来，海比天空的颜色更黑，海浪拍击着旁边的海堤，发出轰隆的巨响。空气里有股浓浓的海水咸湿味道。
南昭坐在车里，往后视镜里看去。
不远处的河堤之上，梁祁依旧站在那里。
的士后座的光越来越远，他的摩托车没有开灯，整个人慢慢变成一团黑影。
须臾，黑暗中亮起一点微红，他似乎是给自己点了支烟。红色的烟头亮在黑暗中，像一只小虫。
南昭盯着那小虫，直到它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司机往后看一眼，跟南昭开起玩笑：“怎么，小情侣吵架了？”
南昭忍着心中莫名的烦躁，说：“我跟他不熟悉。”
司机又说：“骚扰你的？看起来挺漂亮一小孩，没想到是这种人。还好我路过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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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多聊，但也确实幸好遇见这辆的士，不然刚才那情况南昭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南昭说句谢谢，低头按手机。
对于梁祈，从方才巷子里遇见那件事后，他主动帮忙搬行李的那点好感也在南昭心里彻底抹灭。
自以为是，欺凌弱小……南昭开始如周小酥描述的那样去想他。
……
车到了医院，南昭下车给宋南枫打电话。他在急症室里缝针，南昭去给他缴费签字。做完一切，南昭去找他。他在多人住院房里打点滴。
一个房间十几个病床。南昭走进去，宋南枫冲她招手：“这边。”
她到他的床边。他冲她一笑：“谢谢小妹跑一趟。”
她没给他脸色，只低头去看他的伤势。他架在床头的小腿几乎被绷带完全包裹。听说是跟人赛车翻出去，小腿被钢筋划穿，再深点也许就废了。
一个阴暗的想法冒进南昭的心头，她赶紧阻止自己不要这样思考。这时候，南昭肩膀突然一紧，一只手按在上面，随之一股奇香扑鼻。
南昭不习惯人的接触，半边身体直接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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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往一边跨出一步离开那只手的攀搭，回头，对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估计跟宋南枫一般大，一头大瀑布卷发。她冲南昭灿然一笑，说：“你是南枫妹妹？”
南昭盯着她不回话。
宋南枫不耐烦道：“别理她，不爱说话，傻子一样。”
南昭想要还嘴，那女人却说：“怎么这么说你妹妹。”
“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宋南枫不客气说了句。
那女人想必是习惯他这样，竟也没生气，还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南昭，问：“小妹妹吃水果。”
南昭又不是小朋友，心里这样想着，却还是伸手接过来说声谢谢。
对方的笑容过于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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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立刻传来宋南枫的嗤笑：“假惺惺。”
“宋南枫，你非要这么尖酸刻薄。”那女人终于忍不住呛他一句，又回头对南昭说，“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叫晏紫，他的女朋友。”
一句话，搞得南昭才像是外人。也确实，在宋南枫面前，她也许外人都不如。她这样想着，依旧没有回话，而是对着空气道：“钱我交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
说完，不给宋南枫回话就往外走。
走出门口时，隐约还能听到宋南枫的嘲笑声：“唬鬼呢，那成绩还写作业。”
以及晏紫的一句小声感叹：“你妹还挺酷。”
……
南昭回了家，打电话给宋玉梅汇报宋南枫的情况。她急着跟男人出门寻乐，一句知道了就打发南昭。
南昭也习惯了她这般，没有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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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南昭坐早班车回学校。
正好赶上早操。周小酥拉着她道：“人家都躲着早操，你还上赶着来。”
要不是早上收到宋南枫说他要回家，南昭也不愿意这么早来。
她开始大言不惭：“我爱做操。”
周小酥翻大白眼：“您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跟周小酥聊天总是莫名轻松。南昭忍着笑意跟她一同往操场走。她们周围全是学生，有人在追逐打闹。走了一段距离，周小酥突然尖叫了一声，一个人从她身边冲过去，一下子挤进人群中。
南昭赶紧回头问她是不是被撞到了？
她面色奇怪，却冲南昭摇摇头，说没事。
南昭看出她脸色不对，以为她大概是身体不适，便没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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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操结束后，周小酥拉她去学校小卖部买水喝。
好巧不巧，路上碰到梁祈。
他跟几个死党站在学校小卖部旁边的一个空地上。那几个男生在吃雪糕，他则叼着根烟。
学校里大庭广众下叼着烟，这家伙胆子真大。
南昭正想着，他跟侧面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看过来。
四目相接。
梁祈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放进去的眼神，看得人莫名烦躁。
南昭拉了周小酥快步往小卖部走。因为他们就站在小卖部门口，南昭她们过去必须得路过他们。一路过去，南昭只希望梁祈不要有什么奇怪言行，结果他本人倒是没做什么，站在他旁边一个男生却冲着南昭的方向喊了一声嫂子。
男生之间无聊的游戏，南昭本来想要无视，接着听到自己身后响起一个娇嗔的女声：“讨厌，瞎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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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自作多情了？南昭一顿，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从她身旁几步走到梁祈身边，跟他并肩站着。
对方抬头看着梁祈，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原地就法。
梁祈则侧脸看着另外一边刚才喊话的男生，嗤了一句：“话多。”
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开心的语气。
南昭在他嘴唇开合间发现他嘴里叼着的不是烟，是一种类似形状的糖。
隔得近了，目光自然会引起人的注意。南昭在梁祈看过来前回头，推着周小酥进了小卖部。
周小酥还嘟囔一句：“南昭，你今天对来小卖部这事格外兴奋。”
南昭不发声，直接去拿了一瓶矿泉水，付钱时看到柜台上插着香烟形状的棒棒糖。
“这棒棒糖看起来好好玩！”周小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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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吗？”周小酥问她。
她跟躲病毒似的，一脸拒绝：“不要。”
周小酥奇怪看她一眼，然后又将那糖放回原位，一脸可惜：“我最近蛀牙，也不能吃。”
……
南昭喝了半瓶冰水，到了第二节课就肚子痛，第三节课的体育课，她疼得不行，干脆请了假在教室休息。
周小酥本来也想趁机请假逃课，谁知道老师说今天得测试长跑，她只能一脸见鬼的上了操场。
南昭躺在课桌上睡了一会，然后起身拿着水杯去热水房接热水。
学校在走廊两头设置了专门的热水房供学生使用。
她刚走到水房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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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去听，是女孩子的哭泣声。她本来想要回避，突然一个不带起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别哭。”
让南昭自己惊讶的是，这才短短这么点时间，她竟然听到这声音立刻就对上了一张脸。
她同桌那张哪怕挂着笑也透着股淡漠的脸。
南昭忍不住往前垮了一步。旁边水房的门并没有关闭，她侧头看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所有情况。
于是她看到一个女生一边哭，一边将几张折叠好的钞票递给梁祈。
梁祈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接过去揣进口袋。
“梁祈！”南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的这声怒吼。
那边的两个人显然是被她的吼声吓到，同时一愣，然后一起看向这边。
南昭没想过这梁祈竟然能混蛋到这种地步，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家女孩子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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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注意到那女孩子惨白的面孔。
她气冲冲地冲过去，一把拽住梁祈的衣领。
他比她高好多，她还得踮着脚，这样一点气势也没有，但她还是梗着脖子道：“把钱还给人家？”
梁祈低头看着她，眼底透着丝玩味：“凭什么？”
“你……”她一把推开他，想要回头问那女生情况，结果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那女生早不知去向。
一想到他刚才欺负那女生的样子，南昭心中愤愤，忍不住回头骂他一声：“混球！”
话音未落，南昭眼前忽地一黑。梁祈速度极快，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按在一边的墙上。
他一手将旁边的门关了。只有一扇小窗户的水房立刻陷入一片晦暗不清之中。
南昭感受到一股热气扑鼻而来，这才后知后觉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此时不足半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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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祈一手撑在她头顶的墙面，居高临下看着她。
那对尾捎上挑的眼睛此时带着丝丝冷意。有一刹那，南昭觉得自己像只被他囚于爪下的猎物。
意识到两个人体型上的差异，南昭难以自控地吞了下口水，问他：“你……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竟然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梁祈剑眉轻挑，语气嘲讽：“怕了？”
“滚！”她伸手将他用力一推。
他竟没有与她抗衡，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推了出去。
他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没再继续过来，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水房的窗户就在南昭旁边，一小片光从窗户投射进来，落到他的脖子处，照亮他脖子上微微的隆起，像朵发光的花落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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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瞥一眼那亮光，其实想要说点教训他的话，但又觉得那些话对他这种人简直浪费，干脆转身准备离开。
结果她手才放到门把手，就听到身后传来冷冷一声：“神经病。”
分明是习惯的谩骂，不知道为何，从这人嘴里出来，却似添油大火，轰隆一声就将南昭点燃了。
“你说什么？”她回头瞪着他。
他比她高，虽然站姿懒散，看她的眼神依旧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就这样看着她，没再说话，但眼神里写着轻视。
南昭被彻底惹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自己的塑料水瓶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他一偏头躲过去，问她：“毛病？”语气里的认真，仿佛南昭真有什么毛病。
“你……”太气人了，南昭撸起袖子，势必今天要跟他同归于尽，结果这时耳边传来搁置一声，水房的门被推了开来。
校工阿姨站在门口，跟他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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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教室，南昭还在生气。
为什么会有这么渣的人？她开始想着要给他点教训，结果这之后连着几天梁祈都没有回教室，让她无从下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周。
南昭还在计划教训混蛋，结果第二周周五的中午，她对梁祈这个人的认知又有了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
学校是住宿制，放半月假，每次第二周的周五中午放假让学生回家。
这天放假后，周小酥拉着南昭一起去坐公交。
都走到校门口了，周小酥突然说要去上卫生间。靠着校门口是一小片竹林，里面是艺术生的培训教室，那边刚好有个小厕所。
南昭陪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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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厕所是建设在外面的，并不大，周小酥进去后，南昭在外面等她。
南昭等了一会，厕所里突然传来周小酥的尖叫。平地一声尖叫吓人一天。南昭迅速冲进去，就看到周小酥脸色惨白的站在那里。
“怎么了？”南昭赶紧过去问。
“眼……眼睛！”周小酥语气颤抖道。
“什么眼睛？”南昭被她的表情吓到了。
她眼泪吧嗒吧嗒掉，一下扑在南昭怀里，然后道：“下面，下面有双眼睛在看我！”
她的表情实在夸张，加上这个厕所古旧，窗户几乎不透光，整个环境极其阴暗。南昭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但片刻后，还是慢慢低头去看。
老式的厕所，下面是一长条流水的装置，一路往对面去。如果南昭没猜错，对面应该是男生厕所。
反应过来什么，南昭赶紧拉着周小酥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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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刚出来，就看到旁边的男生宿舍冲出来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消瘦，穿一件灰色卫衣，卫衣帽子戴着，埋着头快速向着校门口跑去。
“抓住他！”南昭几乎是脱口而出。
校门口剩下学生不少。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冲出校门。
南昭心急，拔腿就追。
一出校门就看到那人已经跑到马路对面。
“抓住他，小偷！”南昭又叫了一声。
学校门口到处都是学生，眼看着公交车来，那人要往公交车上去了，南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对面冲，路上差点被人家长的车撞到。
等她冲过去时，那人已经上车，人太多了，她挤不上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偷拍，她不敢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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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站在下面，看着那人挤在人群中。
那人原本戴着卫衣帽子，但人太多了，一下给他挤下来。然后南昭看清了他的面孔。
有点眼熟。
就在南昭这样想着时，那男生后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梁祈！
南昭一惊，就听到那男生痛呼出声，梁祈从对方手上抓过来一个什么东西，接着抬头看向南昭，然后将那东西从打开的车窗玻璃丢了出来。
南昭赶紧伸手接住。
那是一部手机，画面停留在相机部分，南昭一眼看到旁边小窗口上照片的缩略图，一股深深的凉意从后背直接窜到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