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臣知道!”阮率跪倒在地:“臣以项上头颅为军令状,若此去不将宁人沈冷击杀,不讲那两千宁人碎尸万段,臣这脑袋自己割下来。”
“朕知道你年少有为,但你不可轻敌。”
阮腾渊伸手把阮率扶起来:“朕听闻,这个叫沈冷的宁人将军是宁国诸军大比的第一,算是宁国最优秀的年轻将军,你若是杀了他,必将扬名于天下,也必将振奋朕在南疆依然拼死抗敌的将士,宁人欲灭国灭家,朕希望你这一战能打出来威风,叫天下人看看,宁人并没有什么可怕。”
“臣遵旨。”
阮率站起来:“臣现在就出发。”
“朕再给你一百侍卫,做你的亲兵。”
阮腾渊道:“朕也不止给你十五天,朕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把宁人沈冷的人头带回来,朕封你大将军。”
“臣谢陛下!”
阮率意气风发,转身离开大殿。
阮腾渊心里却依然愤怒烦躁,昨天接到消息宁人杀了他一个亲弟弟,今天接到消息又被杀了一个亲弟弟,虽然他当年为争夺皇位也杀过自己手足,即便是如今还在的那几个兄弟也不过是战战兢兢度日,可那依然是求立的亲王,是他的兄弟。
南疆那边,宁军前所未有的打法让他都胆战心惊,可他是皇帝,他再胆战心惊也不能表现出来。
前些年阮青锋在北海横行无忌的时候,这些朝臣们一个个把他夸上天,说不日大将军就能带兵挥师北上直灭宁国,把长安变成求立的一个镇......如今呢?这些人开始痛骂阮青锋了。
“朕不想再有什么坏消息了。”
阮腾渊摆了摆手:“都走吧,朕想静静。”
开门岛。
虽然阮青锋已经很久没有回求立国内,但是他时刻关注着国内的举动,他不会去,是因为他知道以陛下的性子,只要他回去就必死无疑,不管他曾经立过多少功劳,打赢过多少次战争,只要这次他败了,陛下就容不得他。
唯一活下去的办法,就是东山再起,将宁人水师击败,那时候回去,陛下也就自然不会再摘他的脑袋。
然而就在今天他得到了消息,他一直都想亲手宰了的那个叫沈冷的宁人将军竟然带着一支宁军在求立国内大开杀戒,一种汹涌而来的屈辱感让他握紧了腰畔的长刀。
“我要回去。”
阮青锋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海浮屠:“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真的结盟,而我从心中也根本看不起你一个海盗,但我此时已经无人可托......若我此去死于沈冷之手,希望你能为我报仇。”
海浮屠看向他:“我不是求立人。”
阮青锋一声苦笑,带着手下人登船离去。
四月十三,晴。
刚刚起床的求立皇帝阮腾渊推开窗,呼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还没有来得及把这口气舒出去,就看到两个内侍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副将跌跌撞撞跑进来。
那副将看到皇帝站在窗口扑通一声跪下来,脑袋顶着地面:“阮率将军......被割首。”
说话的时候他浑身发抖,仿佛被鬼魅吓没了魂魄。
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魔鬼,那个年轻的宁人将军一只手抓着阮率的头发一只手握刀把人头割下来:“你说你以自己的脑袋立军令状,杀不了我就自己割了脑袋?可是,你的脑袋你自己想割就割?我想割才行,你想,不行。”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天机不可泄露
沈冷的船队驶出了求立国的内陆河重新回到大海之中,在求立北疆之外的一座海岛附近停下来休整,第二天才刚刚亮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正好有一支船队从这里经过,见到了大宁的水师就很亲切于是靠近攀谈起来,沈冷调集了三百人戒备着,这三百人都是他一直跟着他的老兵。
那个商船的船队大概停留了半日不足的时间就再次起航,或许是在这茫茫大海上遇到宁人不容易,所以聊的很愉快,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久。
商船队伍最大的那艘船上,林落雨从船舱里出来,走到船尾看了看那边已经逐渐模糊起来的海岛,眼神里微微有些失望和遗憾。
近在咫尺,却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商船在海岛停留半日左右的时间,大概有上百箱从求立人手里抢来的东西转移到了林落雨的船上,这些东西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也不知道他还要征战多久。
林落雨的视线收回来,看到颜笑笑和高小样两个人正在眼神奇怪的看着自己。
“小姐刚才就算是出了船和他说句话怕也不会有什么事,沈将军四周布置的应该都是他亲信战兵,不会有外人看到。”
“你还记得我们要做什么吗?”
林落雨问。
高小样点头:“当然记得啊。”
“那我问你,沈将军是谁。”
高小样楞了一下,垂首:“东主。”
林落雨淡淡道:“既然沈将军是东主,那么我们做事的时候是该为谁多考虑?”
“东主。”
“这就对了。”
林落雨想着那个傻小子还不知道有人已经为他在构建一个庞大的地下势力,他也不会知道很多人已经称呼他为东主,而布置了这一切的沈先生却没有任何私欲,这些东西都属于沈冷,谁也抢不走。
这些钱财宝物将会转移到曾经由扬泰票号控制的地下钱庄,扬泰票号虽然被抹掉,可在暗中还有大量的人大量的脉络可以用,而现在,没有人比林落雨更清楚这些脉络该如何梳理。
“多幸福的东主啊。”
高小样感慨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银子不是流云会取走的,而是我们......可是,为什么我们要骗他?好歹也是东主。”
“如果告诉他这些金银财宝都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在必须的时候用在他身上,他是断然不会答应的,所以我们只能在之前联络他的时候以流云会为借口把东西骗出来,骗了他的还是他的,所以就不是骗。”
林落雨转身:“你们两个回到陆地上之后就分别去做事吧,高小样,你把地下钱庄打理好,顺便在做一件事,放出去消息,整个暗道的杀手愿意做生意的,都可以来我们这里报备,有生意自然会给他们,价格比其他人的高一成,颜笑笑,你就负责这些人。”
高小样问:“总不能还用扬泰票号的名字,想个新名字吧。”
林落雨:“也是,确实得换个名字,流云会那边答应了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廷尉府那边也答应了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其实也就是两只眼睛都闭上了,放眼整个天下,能让暗道流云会,大宁廷尉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还有谁?”
高小样:“小姐的意思是,咱们的新店就叫一只眼?”
林落雨:“......”
想到和沈先生见面那天,沈先生把冷子的身世告诉她,然后她问沈先生为什么要为冷子准备这些,沈先生说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
林落雨缓缓吐出一口气:“新铺子就叫天机。”
海岛上,挥手和商船告别的沈冷还傻乎乎的以为真的是流云会要用这么大一笔银子,虽然做的已经足够小心,可还是有些忐忑,虽然东西都是他抢来的,可那已经是属于大宁的东西,属于陛下的东西,念及流云会都是陛下的,所以心理压力也就小了些。
“陛下是缺钱了吧。”
傻小子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陛下这日子过的,自己偷自己钱。
他不会想到,沈先生已经为了他去求了廷尉府韩唤枝,去求了流云会叶流云,去求了雁塔书院老院长,也求了林落雨,更在暗中开始招募人手,林落雨是实施者,而沈先生是构造者。
老院长对沈先生说,你心里的那杆天平其实已经倾斜了吧,沈先生辩解说不管怎么倾斜都是向着陛下那边,老院长一笑置之,谁还不知道谁?
长安城。
雁塔书院,老院长的书房里。
老院长看了一眼沈先生,看着那茶几上沈先生带来的两罐茶叶,忍不住从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哼:“茶叶是从叶流云那讨来的吧。”
“不是。”
沈先生连忙解释,认真的说道:“我去讨了,他不给,我偷的。”
这么认真的说出来我偷的三个字,老院长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出评价,之所以他一眼看出来,是因为叶流云不久之前送给他两罐一模一样的茶。
“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有没有用自己的东西送过礼?”
“那怎么舍得......”
沈先生笑起来,把老院长也气乐了。
“当年那件事,你到底查出来多少?”
老院长收起笑容,语气也严肃起来。
“老院长是担心,沈冷真的不是陛下的孩子?”
沈先生低下头,看着那两罐茶叶:“如果真的不是呢?我是不是该把这两罐茶叶带回去。”
老院长一把将茶叶罐揽过来:“你想什么呢?”
沈先生笑:“我知道老院长担心什么,我也在担心一样的事。”
老院长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之前之所以答应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你对我说沈冷极有可能就是陛下当年在留王府里被盗走的孩子,那就是皇子,既然是皇家的事,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你准备的那些事有些过了,一旦确定沈冷不是陛下的孩子,这些准备都会成为影响大宁江山稳固的东西,我不信你没有想过。”
“那就开诚布公一些。”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不再嬉皮笑脸,而是肃然道:“如果冷子是陛下的孩子,那么我准备的这些就极有必要,因为陛下不会让冷子继承皇位,这毫无疑问,太子即位这是大势,连陛下都没有想过选别人......皇后不可能容得冷子活着,太子即位,那这些准备就是为了将来能救冷子一命,也为陛下保留骨血。”
“而若冷子不是,那么他何其无辜?”
沈先生这句反问,让老院长心里猛地一震。
“是与不是,他有的选吗?”
沈先生又问了一句。
老院长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他不是,还有人让他死,他就该死?”
沈先生的第三问,老院长已经默然无语。
是啊,如果冷子是,那么要为他保命,看得出来陛下对冷子有多在乎,陛下也断然不希望将来太子对冷子动手,现在提前准备些也就无错处。
如果冷子不是,太子却还是要杀他,岂不是更无辜。
“我只能说,当年皇后交给我手里的确实是个男孩。”
沈先生看向老院长:“若我说了谎,我永世不得超生。”
老院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可为什么珍妃始终没有太多表示?”
沈先生垂头:“陛下怕是也在想这些。”
两个人都知道,陛下不可能没有问过珍妃,而到现在为止从陛下的反应来看,珍妃对陛下的回答也应是无比笃定,那天夜里就是被盗走了孩子,而盗走孩子的就是皇后。
老院长沉默很久,咳嗽了几声后叹道:“我只希望,你做的事不会影响大宁的未来。”
“我只是想让冷子活下去。”
沈先生起身,看了一眼那两罐茶叶,老院长下意识的又往怀里揽了揽,沈先生道:“我又不真的往回抢,再说了,我抢得走?”
老院长:“赶紧走。”
沈先生再次笑起来:“老院长尽可放心,你我都了解冷子的为人,我们都有理由担心太子将来会动他,但何曾去怀疑过冷子?因为我们都知道,冷子不会对不起大宁。”
老院长忽然间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他一直都坚信的事,那个傻小子啊......心里没有一点冰冷,他只想着如何去温暖别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对不起大宁对不起陛下的事?
后宫。
珍妃坐在窗口发呆,她大部分时候都会坐在这个位置发呆,像个木头人。
书房里摆放着很多书册,她不爱读书,从小就不爱读书,可是成了陛下的女人之后她便强压着自己的抵触,把需要看的书全都看过,味同嚼蜡,可还是一口一口把那些她不想掌握的知识都吞进去然后消化掉。
书架上挂着一把剑,那剑才是她爱的东西。
少年时,马帮小当家靠的就是一把剑让江湖胆寒。
“我错了吗?”
她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下人进来禀报,说是沈将军的妻子,县主沈茶颜求见,珍妃本阴郁的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不管她对沈冷什么态度,可她是真的喜欢茶颜这个孩子。
在她看来当年那个孩子若是没有出生会更好吧,而喜欢沈茶颜则是因为她真的觉得投缘。
“快让她进来。”
珍妃连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把一直准备着的干果蜜饯亲自取出来,那丫头,就喜欢吃这些?J甜?J甜的东西。
同一座后宫里,那寒冷如冰窖一般的皇后居所,太子跪在那,肩膀微微发颤。
“儿臣不敢。”
他猛的抬起头:“那是我父皇啊,母后,儿臣做不出来。”
皇后恨其不争的看着太子:“难道你想让皇位被那个野种抢走?”
“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也有弟弟,虽然年幼,可怎么也轮不到那个野种。”
皇后咬着牙,眼神里都是恨意。
这些年她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并不是当年把那个该死的孩子交给那个该死道人,而是皇帝一直都再也没有其他的孩子出生,直到......前年,皇帝把太医院上上下下秘密屠了一遍,太医院换了一茬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得跑快点
未央宫里有个很特殊的地方,位于最西边角落处,距离浣衣坊没有多远,是个占地大概两亩左右的独院,这里就是大宁国师龙虎山真人偶尔来长安会住的地方,叫做奉宁观,整个大宁之内的所有道观都算上,只有这一个道观名字里有个宁字。
本来是冷冷清清的地方,之前十几二十年都几乎没有人住过,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可宫里人都习惯了这里的空荡,突然之间有个小道人住了进来,整天叮叮当当,他一个人住也热闹的不得了。
因为初来此地路不熟,小道人眼神不好,今天撞了门明天摔了跤,可怜兮兮的。
于是宫里的下人们觉得他不容易,就多提醒他,慢慢的小道人对这里便熟悉起来,出正门走几步拐弯,院子里的树在什么位置,那口水井千万要避开,这些事情想的多了,小道人就觉得自己好荒废。
他看书的时候要把书几乎贴在自己眼睛上看,直到有一天,钦天监的人送来一件东西,不大,像是个小一号的团扇,可是扇面却透明,钦天监送东西的人可自豪,说这东西叫做明察秋毫镜。
皇帝给钦天监旨意的时候,钦天监的人还觉得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可是后来居然上了瘾,那从西域寻来的透明水晶磨成什么样子,什么厚度,凹一些还是凸一些,所看到的东西都不同,他们觉得有意思,废掉了几十块,终于找对了方向,做出来的这透明镜子看东西会清楚很多。
小道人举着这所谓的明察秋毫镜跳起来,看东西好大,让他觉得人生都变得美好起来。
“这名字拗口不好记。”
“那国师你说应该叫什么?国师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必然会有想到一个更贴切也更文雅的名字。”
钦天监送东西的那小学徒一脸的期待。
“放大镜。”
小道人一本正经。
这个就叫放大镜,只能叫放大镜,取名字花里胡哨的,有意思吗?
虽然看的还是模糊,但是大了啊,大了就管用。
于是这个小道人每天都举着一面镜子到处走,可是撞墙次数更多了,因为距离变得更摸不准。
小道人觉得美好有瑕疵,可美好就是美好,他看书的时候就用,不看书的时候就不用,反正这院子已经熟悉起来,大不了就是撞几次。
自从有了这个东西,小道人更不愿意出门,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看东西更模糊了。
懊恼。
皇帝来奉宁观的时候小道人正在吃饭,他习惯了自己做饭吃,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小锅粥。
听到脚步声,小道人连忙起身拜了拜:“参见陛下。”
皇帝一怔:“眼睛好了?”
“没有,一片金光耀眼,自然知是陛下来。”
皇帝觉得好笑,心说下次换件衣服来,看你怎么认。
还一片金光......
皇帝坐下来,看了看小道人碗里的粥:“为什么只吃这些?”
“太胖了。”
小道人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