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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皇帝哼了一声:“朕当初年轻的时候哪有你这般怂的样子。”

    皇帝想了想,朕是皇帝啊,所以站起来咳嗽了一声,回头看着代放舟:“刚才的事,不许说出去。”

    代放舟心说陛下你刚才那是什么样子哦,就好像父子俩蹲在地头商量着今年田里种什么菜种什么粮,不对,分明是在教自己不争气的孩子怎么镇得住儿媳妇。

    “是是是,奴婢不敢说。”

    皇帝嗯了一声,舒展了一下身体,看到院子里那大黑狗还在追尾巴玩,想着这狗怎么这么傻。

    “一开始就这样吗?”

    皇帝指了指黑獒。

    沈冷摇头:“我刚捡来的时候看着还伶俐,后来茶儿养着了,就傻了,随她。”

    皇帝噗嗤一声:“咳咳......”

    就在这时候茶爷买菜回来,一进门就看到皇帝和沈冷正在那聊天,门口的车马倒是没把她吓一跳,皇帝把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俯身施礼:“拜见陛下。”

    “起来吧。”

    皇帝站直了身子,想着自己怎么也要有皇帝以及长辈的气度。

    于是威严的说道:“不是朕让他下来的。”

    沈冷:“......”

    茶爷:“......”

    皇帝背着手:“院子里冷,进屋说话吧。”

    沈冷:“是冷,真冷。”

    皇帝憋着笑,进门之后看到这屋子虽然陈设简单但收拾规整的井井有条,其实所谓干净利落,只是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儿就放在哪儿,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家具擦的干干净净,地面扫的一尘不染,这就是小户人家最美的小日子应该的样子。

    “朕在这吃饭。”

    皇帝坐下来:“买了什么菜?”

    茶爷连忙回答:“都是些寻常的蔬菜,冬季菜品本来就少,也不过是白菜萝卜菠菜之类的东西,今天倒是运气好,买到了从南边运过来的笋。”

    皇帝:“朕赏给你那两个御厨就还给朕吧。”

    皇帝看向沈冷:“过年后你就要来回奔走,他们两个整日跟着你在船上飘着也不是个事,昨日朕让人把他们两个叫进宫问了问,那两个都说想从军......沈冷,你把朕的两个厨子给练成了战兵?”

    沈冷:“这个......就当是臣给陛下练了两个御前带刀厨师。”

    茶爷扭头,憋着笑。

    皇帝笑着摇头:“都坐下来说话,吃饭也不急,先给朕泡壶茶。”

    茶爷连忙去泡茶,然后和沈冷两个人欠着屁股坐在皇帝对面的凳子上,这是小两口第一次在家里这么不自在的,那可是皇帝啊。

    “朕之所以今日过来看看,是因为朕昨日去夏蝉亭园的时候听沈先生说你们两个准备要孩子了?”

    他问茶爷。

    茶爷的脸一红,低着头:“也许,应该.....大概是的。”

    这哪儿应该是皇帝应该问的话啊,一点儿都不庄重。

    “嗯,该要了。”

    皇帝自己却没有什么觉悟,因为他此时此刻没把自己当皇帝看,而是当父亲当老公公,反正就觉得自己儿子儿媳妇也是该要个小孩子了,那就问问呗。

    “好好注意一下。”

    皇帝喝了一口茶:“沈冷总是要回水师去做事的,你就不要跟着了,水师那边颠簸,若真的有了身孕万一......”

    朕的孙儿这四个字没出来,皇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你们后悔,和你们亲近的人也都会觉得心疼难过,若是察觉有了身孕,以后就多去宫里住着,住在珍妃那边,有宫里的人伺候着朕也放心些。”

    “是......”

    皇帝看向沈冷:“朕今天去看二皇子的时候想到,他也是该启蒙的年纪了,你举荐给朕的那个叫窦怀楠的人有真才实学,朕决定让他教二皇子读书,你抽空也进宫去,朕不指望着他能练成什么惊世骇俗的武艺,强身健体总是有必要,皇子,哪有不能提刀上马的?武艺的事,你去多教教。”

    “臣遵旨。”

    “别教他写字!”

    “臣......遵旨。”

    “朕给你在长安里安排了一座宅院,你们两个却只喜欢住在这小院子里,以前可以,以后就不要了,万一茶儿有了身孕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虽然朕说她让珍妃那边常住,她自然住不习惯,就搬去将军府吧,府里所需的下人朕让宫里挑几个出来。”

    “不用不用。”

    沈冷连忙垂首道:“搬过去就是,千万不要从宫里选人,她们会觉得自己是被陛下贬出宫的,不好。”

    皇帝心说哪又怎么样?

    可还是顺了沈冷的意思:“也好,那就让叶流云去安排。”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孩子取什么名字了吗?”

    沈冷和茶爷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脸问号。

    八字连半撇都没有呢,就想孩子名字了这一步了?

    “承。”

    皇帝缓缓道:“这个字不错。”

    这个字皇帝想了很久,今日说了出来,所以心情不错,很美。

    与此同时,东北边陲白山关。

    孟长安没有军务事就显得有些闲,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虽然会牵扯伤口疼痛,可他却不想有一日放下的,想到傻冷子每日都不会落下功课,自己总不能输给他。

    月珠明台和净胡两个人笑盈盈的抱着给他洗干净了的衣服进门,站在将军府门口的亲兵也熟悉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心里想的多了所以一时恍了神居然喊了声夫人好,月珠明台脸就红了,下意识加快脚步进门。

    孟长安看到她俩进来也会心一笑,自从她们两个到了白山关之后,这冷面将军脸上的笑容日益多了起来,只是他自己还浑然不觉,连手下人都看得出来,孟将军最近一段日子连话都比往日说的多,而且也显得亲近了不少。

    “这么冷,我让人去取就是了。”

    孟长安快步过去把月珠明台手里的衣服拿过来,净胡轻轻哼了一声:“只管我们公主的?”

    孟长安讪讪笑了笑,把她怀里抱着的衣服也接过来。

    净胡一边走一边说道:“将军说的倒是好听,说让亲兵去取,亲兵去取了将军自己不去,我家公主不就是又少看到将军一面?”

    月珠明台拉了拉净胡衣袖:“不许胡说。”

    净胡装傻:“是啊,不许胡说,我说的就不是胡说。”

    三个人进了屋子里,不时传出笑声。

    镇东关。

    大将军裴亭山看着面前的沙盘,推算着闫开松打到什么地方了,会遇到什么困难,身为东疆大将军,领兵作战数十年,大大小小几百战,不要说天赋之类的话,就算是经验就已经足以让他对战局的把控能力超乎寻常。

    “黑武人会试探着过来骚扰一下。”

    裴亭山的手指在沙盘一处上点了点:“白山北侧就是黑武人的地盘,虽然那地方兵力不足以令人担忧,可黑武与渤海同盟,我进军渤海,黑武在息烽台的边军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南下,息烽口是黑武人寇边的唯一道路,息烽口那边咱们的兵力只有一千二百人,传令让孟长安带三千边军去息烽口。”

    他手下将军言九龄小心翼翼的提醒:“息烽口地势险要,若是孟长安万一在那出了什么意外,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你是什么意思?”

    裴亭山站直了身子,眼神一凛:“你是说,我要借机杀他?”

    言九龄连忙低头:“义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义父......如今孟长安已经不同往日,陛下对他之看重前所未有,若他此时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陛下怕是会震怒。”

    裴亭山哼了一声:“领兵作战是为将者的本分,若是因为陛下在乎,就连本分事都不让他去做了,那他留在这东疆有什么意义?干脆放在陛下眼前看着就算了。”

    他将令牌抽出来扔在地上:“现在就去。”

    “是!”

    言九龄弯腰把军令捡起来转身出门,想着义父怕还是过不去裴啸被杀那一关,想想也能理解,那是大将军视为己出之人,而且也已经过继给了大将军为子,就那么死在了北疆,大将军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接受才奇怪呢。

    只盼着孟长安在息烽口别出事就好了。

    言九龄叹了口气,想着这差事真的是让人焦头烂额。

    孟长安接到军令倒也没有多想,黑武人可能会寇边试图救援渤海,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举动。

    可是月珠明台却担心,担心她的将军一去不回。

    “你们回去吧。”

    孟长安起身去收拾行李:“此去息烽口倒也不会太久,长则三个月,短则月余就会回来。”

    “今日我不回去了。”

    月珠明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看着孟长安的眼睛说话:“我今日住在这。”

    “啊?”

    孟长安愣在那,顿时慌了起来。

    “净胡。”

    月珠明台大声说道:“去寻红纸,剪两个喜字贴到门口去。”

    净胡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没多久,将军府门外贴了两个红色大喜字,看着这青砖老房都漂亮了不少,很美。

    。。。。。。

    。。。。。。

    第四百九十二章

    酒

    白山关除了那年年整修加固的城墙之外,城关之内的房子处处老旧,哪怕是孟长安的将军府看起来也没多光鲜,城砖斑驳有青苔,木门陈旧遍裂纹。

    就是这样长了很多青苔的院墙和裂了很多口子的院门,加了那两个红喜字之后看起来怎么就那么漂亮,那么美?

    月珠明台在乎孟长安,所以在长安城的时候打听了许多许多关于孟长安的事,比如他和沈冷之间的兄弟情分,比如他在北疆时候的九进九出,比如他和大将军裴亭山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她才想来东疆,她害怕她担心她寝食难安。

    这是东疆,裴亭山横行无忌之处,她若是害怕就不会来。

    从听说东疆大将军裴亭山到了之后她的心其实始终悬着,世人都说大将军跋扈刚愎且自私,还说大将军杀人不眨眼也杀人不用刀,把孟长安调到息烽口,也许就是一去不回。

    所以她不想再等了。

    “你说你会回来,长则三五月短则月余。”

    月珠明台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抬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孟长安的眼睛,孟长安高大,她的个头才过孟长安肩膀,两个人站在一处却又显得的很般配。

    “你让我等着,可我凭什么等着?”

    她问。

    孟长安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感情上他比沈冷还愚笨,最起码沈冷还会哄茶爷开心,那土味十足的情话张嘴就来,他却不能,也不会,最大的改变也只是笑容多了些。

    所以他一时之间甚至还以为月珠明台的话,是生气,是怨,是已经不愿意留在这。

    所谓在乎,不过是胡思乱想。

    “将军凭白让我等着,总是不行,今日娶了我,我是将军夫人,三五月也罢,三五年也罢,一辈子也罢,我只等着将军一人。”

    月珠明台伸手握住孟长安的手:“你不许说不。”

    孟长安心跳的厉害,眼神里满是愧疚。

    “这不是我该给你的。”

    院子破落了些,没有嫁衣,没有红妆,没有凤冠霞帔,没有亲朋好友的道贺,没有主婚之人,莫说宾客,莫说婚礼,连一餐像样的饭也没有。

    “这也不该是你应该有的婚礼。”

    “傻不傻?”

    月珠明台笑,眼睛里却有晶晶亮的东西:“我当然在乎嫁衣当然在乎红妆,也在乎有没有一场像样的婚礼,哪有女孩子不在乎的,可我更在乎的是你,和你相比,其他一切都可以不要......可当然不是以后你也可以当没这回事的,你得补给我。”

    她笑,笑着落泪:“要多好有多好的婚礼。”

    “好!”

    孟长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在长安城补给你。”

    “嗯。”

    月珠明台点头,转身看向净胡:“去寻两块红布来。”

    “红布?”

    净胡连忙去找:“这地方找红布有些难,一块都不好找,为什么还要两块?”

    “我一块,你一块。”

    月珠明台看着净胡忍着的说道:“我出嫁你从夫,你是我贴身丫鬟,这是规矩,可我从不曾把你当过丫鬟看,而当你是姐妹,所以两块红布做盖头,你一块,我一块。”

    净胡脸瞬间就红了:“我......”

    “你还不去?”

    月珠明台看着净胡:“若你不愿,就去帮我寻一块来。”

    净胡低着头出了门,归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红布递给月珠明台:“喏......公主的盖头。”

    然后她坐在月珠明台身边,深呼吸,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孟长安,哼了一声,从怀里又取出来一块红布盖在自己头顶:“这可不是我愿意的,只是我得陪着公主,生生世世陪着公主。”

    孟长安站在那,一时之间傻了。

    镇东关。

    东疆大将军裴亭山揉了揉眼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白山关这边,地形虽然都记得,可身为大将军哪能凭着记忆安排军务,所以两天来基本上没怎么睡过,重新熟悉地图,看沙盘,甚至还派人寻来县志从头到尾看了看,又派人去抓来几个渤海人询问渤海国内的情况,以他这般年纪厮杀未必会觉得辛苦,可熬夜真的很伤。

    坐下来喝了一口浓茶,茶也已经微凉。

    坐在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觉得有些恍惚......第一次到白山关的时候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那时候哪里会想到自己将来能成为制霸一方的大将军,那时候只想着不能让爹娘失望,背上行囊从军的他想着立一些军功,然后做个伍长家里也就有光,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显赫的裴家,裴家的显赫是源于他。

    他在白山关五年,从士兵升为伍长,什长,团率,校尉,第六年的时候大宁与黑武人厮杀太惨烈,白山关的守军一半都被调往北疆参战,结果那一战之后他就留在了北疆,从校尉靠着一把刀杀到了五品将军,四品将军,三品将军......

    他像是想起来什么:“若是有闫开松的消息,尽快派人告诉我,我去一趟白山关。”

    白山关与镇东关并不是很远,大将军进城门的时候听到了有人唱歌,那是东北边陲的民谣,带着些口音,但就是好听,怎么听都好听,过年时候才会唱的,也许更应该叫年谣。

    登上白山关的城楼,大将军裴亭山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许久许久。

    那年他还年少,认识了白山关外小粮仓里一个民夫的闺女,民夫每日都来白山关送粮,她有时候会跟着来搭把手,那一日他看到了她觉得可真美,穿着一件很土气的花棉袄和一条灰布大棉裤,脚上的靴子也土气,可是她有一张白净的脸和明若皓月的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小虎牙。

    何为心动?

    是为朝思暮想。

    后来他们经常见面,他说以后我若做到将军就娶你,我成了将军就能带着家眷到处走,我到哪儿也带你到哪儿。

    她就傻笑,笑的那么美也那么善良。

    他拼了命的立功,然后做到了校尉,距离五品将军咫尺之遥,以他的年纪以他的能力,做到五品将军当然也指日可待,他很开心她也很开心,因为未来可期。

    可就在那时候北疆的调令来了,黑武人来势汹汹,北疆厮杀惨烈,大宁北几道的战兵甚至很多州县的厢兵都调了过去,白山关位于东北距离北疆不算太远,这里的守军也被抽调一半,他就在这一半之中。

    临行前一天他去找她,告诉她自己要去北疆了,此战可能一去不返。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剪了一块红布盖在自己头顶,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娶我。”

    想到这裴亭山就忍不住笑了笑。

    那女人,是他女人,也是现在的大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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