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一人眼中只一人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的莫过于在乎。一人眼中天下人是君王,君王与百姓之间莫过于在乎。
沈冷在乎茶爷,在乎沈先生,在乎孟长安,在乎很多人,在乎他的兄弟在乎每一个士兵,所以他成了将军,谁也不能说他如今这成就这地位和在乎这两个字没关系。
陛下在乎江山,所以他是陛下。
早朝上该走的过场一样没落,沈冷和孟长安挨的骂一句没少,两个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你们骂你们的,若满朝文武辱我骂我诽谤我如何处之?
在心里骂回去。
记住,在心里骂。
这个流程走了一遍之后就要议别的朝事,今日又不是专场。
户部那边上奏,说是请陛下体恤民情,陛下问何地民情,户部官员说是求立之地,那边收的太重了些,求立百姓怕是难以翻身。
皇帝摇头说,求立之地,三代受尽其苦可赎罪,三代之后,方为宁人。
户部官员又问,那渤海之地如何处置?
皇帝沉思片刻回答:“求立之民侵扰大宁边疆,屠戮沿海百姓,赎罪三代可为宁人,渤海之民教化不开又养其为患,三代受罚,三代之后若还有渤海人在,是朕仁慈。”
这话,狠了些。
因为这话狠了些,所以户部官员不敢再说。
接下来要议的则是诸军大比,来自各地各军的良才都已经汇聚长安,诸军大比的日期也已经三次提请陛下核准,陛下只是没有批复,现在看来,陛下怕是在等沈冷和孟长安闫开松三人归来。
“沈冷孟长安你们两个闭门思过十日,写一份请罪奏折上来。”
皇帝并没有立刻回答关于诸军大比的事,看了看沈冷和孟长安:“沈冷曾是诸军大比第一,孟长安却因故未能参与,再感受一下也好,往届的诸军大比都是澹台主持,今年你们两个去给澹台做帮手。”
他起身离开龙椅:“就定在十日之后吧。”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等沈冷。
朝臣们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什么。
东暖阁。
所有人都已经回到各自衙门里做事,唯独沈冷被皇帝叫到东暖阁里问话。
“朕问你,渤海之民如何处置?”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刚刚从渤海回来,你认为在渤海设置道府可有意义?”
“设置道府?”
沈冷深思片刻:“西域三国尚未设置道府,南疆三国亦未设置道府,渤海那边倒是不急,陛下可让大将军裴亭山分派兵力驻守,设渤海军护府,以军管制,好过民治。”
皇帝嗯了一声:“闫开松如何?”
沈冷回答:“可为。”
皇帝点了点头:“那就让闫开松回渤海去吧,朕一会儿着人拟旨,渤海军护府将军,正三品,领兵五万,可在渤海招募民勇,以渤海人治渤海人。”
沈冷道:“是不是加一句,请大将军裴亭山酌情安排?”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也好。”
他指了指旁边的茶壶:“给朕倒一杯茶来。”
沈冷过去给皇帝倒了杯茶,皇帝接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沈冷手背上手腕上的伤痕,纵然有他赐给沈冷的玄铁黑甲,可战场厮杀又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渤海人狠厉,打起来就像是疯狗一样,那玄铁黑甲如此坚固,沈冷尚且伤了这么多处,可想而知那一战一战的有多凶险。
“朕亏了你,以后会补给你。”
沈冷垂首:“陛下没有亏了臣,陛下待臣已经极好。”
皇帝沉默,看着沈冷手腕手背上的伤痕:“你已经是三品将军,以后冲锋陷阵已经没必须身先士卒,领军之将,以勇冠三军是中品,以勇带军,以谋破军,方为上品。”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边取了一件东西递给沈冷:“上次你说过想买下来一个小山头,建一座庄园,让沈小松在庄园里养老,朕说你是有封地的,你自己却还从没有去封地看过吧?朕让叶流云派人去那边,把你封地之外十五里的小秋山买了下来,朕不能在明面上给你,也不能轻易阔你的封地,所以......”
沈冷看着那木盒,木盒里应该是地契。
一座山的地契,想着陛下真是任性。
“臣,谢陛下隆恩。”
“朕罚了你五年俸禄,以你的俸禄纵然买不下来也差不了许多,就当是朕替你把钱花了。”
皇帝又问:“朕让赖成去教那两个小家伙读书写字,也让老院长偶尔过去指点,你可有什么意见?”
沈冷连忙垂首道:“臣凭陛下吩咐。”
皇帝嗯了一声:“朕罚你闭门思过,但朕以前也说过让你多指点二皇子武艺,所以朕想了想,从明日开始,朕着人每日把二皇子送到你家里,你来指点,严苛些也好,他被懿妃护的太好了,性子偏软了些。”
沈冷道:“臣遵旨。”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二皇子朕就交给你了......你们,你们多亲近。”
沈冷觉得皇帝有话没说完,可又不好意思问是什么话。
“回去吧。”
皇帝道:“你的水师有王根栋带着,他已经是正四品了吧?你多日不在军中他也操劳,朕回头想想怎么封赏,你若是想到了,就写奏折上来......算了,你还是进宫来与朕说,朕不想看你的奏折。”
沈冷尴尬的笑了笑,弓着身子往外退。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着说道:“你回来的时候给那两个小家伙带了礼物,也给茶儿带了礼物,给珍妃也带了,朕看过,算是用心,朕也喜欢你给朕带回来的礼物......你回长安已经年后,可破渤海是在去年九月,你破平光城当日,是朕的生日。”
沈冷笑起来。
他知道。
出了未央宫之后在半路上买了菜,已经许久没有亲手做菜给茶爷吃,现在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自然要每日都自己烧菜才行。
东宫。
太子看了一眼东宫内侍总管曹安青:“高玉楼会不会是被廷尉府的人拿了?”
“奴婢还在查。”
曹安青垂首道:“人出了京畿道进辽北道之后不久就失踪了,要么是高玉楼有人暗中接应,要么是被廷尉府的抓了,若是真的在廷尉府,奴婢觉得殿下应该早做准备。”
“准备?”
太子的手指敲打着桌子,很轻,也有节奏。
“我倒是想准备,可人若是真的落在廷尉府手里,我还能有什么准备?”
“弃了人字科地字科。”
曹安青道:“人字科地字科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奴婢不相信胡吾和徐雪路能在韩唤枝手下撑这么久,人字科和地字科已经成了隐患。”
“胡吾是知道天字科一些事的。”
太子看向曹安青:“如何应对?”
“天字科无论如何不能丢,胡吾知道的并不多,也多是他自己猜测而已,徐雪路知道的更少。”
“谁去做?”
“让天字科的人自己去做。”
曹安青道:“他练功二十几年,武艺是好的,可没养出来杀气,这次甩开一些本就不利的东西,让他去善后,也好好养养他的杀气,人字科地字科对殿下的帮助也没有多大,割掉了,反而是好事。”
“你去安排吧。”
太子摆了摆手:“我还要去内阁。”
曹安青点头:“奴婢这就是去安排。”
“对了。”
太子又想到一件事:“父皇让沈冷去教二弟长承武艺,还让人每日把长承送到他家里去,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怕是要立懿贵妃为后了。”
曹安青垂首道:“之前说陛下再三和珍妃商议想立珍妃为后,可珍妃只是不肯,考虑着珍妃无后,后宫里能够上位的也只有懿妃一人,主要是因为有二皇子在。”
太子的脸色一变:“她做皇后?凭什么!”
曹安青连忙道:“殿下息怒,还需谨记,陛下如何安排,殿下就接受安排,不要有气恼更不能表现出气恼。”
太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罢了......长承还小倒也不用去计较那么多,想想以往懿妃对我也还不错,若父皇真的如此安排我就忍了,总好过珍妃为后。”
他闭上眼睛:“你去安排吧,我休息一会儿,一会儿还要去内阁,装的这般辛苦,也不知道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本是一句牢骚,可曹安青的心里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装?
殿下啊,若你真的以为这样是在装模作样给陛下看可就错了,纵然以后陛下不在了,殿下你继承大统,也要一直这样下去才行,而不是装。
可他哪里敢说。
未央宫,奉宁观。
小张真人抱着一摞书从钦天监那边回来,看了一眼那几位奉宁观的道人正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这般冷的天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院子里喝茶。
道观里的那位主事看到小张真人进来,连忙笑呵呵的站起来打招呼,其他人也都起身。
那个看起来最憨厚的年轻道人从柴房里出来,抱着一捆柴往外走,一如既往的,看到小张真人后笑了笑,露出嘴里整齐洁白的牙齿,小胖道人一直都是被欺负的那个,烧水他来烧,盛饭他来盛,谁教他最小,可即便是小,应该也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才对。
人啊胖乎乎的总是显得年纪小一些,尤其是胖的还有几分可爱。
“出去啊。”
小张真人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小胖道人腼腆的笑了笑,他一看到小张真人就会这样笑,每次都会让小张真人错觉自己的女儿身是不是被这个家伙看破了?
“出去一趟很快就会来,我帮你烧了热水放在你门口了,你爱喝的茶我昨日出门也帮你买了些,一块放在那。”
小胖道人把那捆柴扛在肩膀上:“我知道你怕乱糟糟的,剩下的柴我放回去。”
小张真人稍显紧张的点了点头,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后院是她自己的。
台阶上放着一个大铁壶,里边是烧开的水,旁边还有一个茶叶罐,还有三颗糖。
小张真人的脸又红了红,想着那个小胖道人是不是真的看出来自己是女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离奇
长安城北边有一条大河名为渭河,出长安二十里即到,渭河宽阔水流平缓,虽然天气严寒却不冰冻,不少人喜欢到渭河冬钓。
一艘渡船离开南岸向北而行,渡船不大,船上只有十来个人,坐在船头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所以脸色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他身上的衣服虽然说不上名贵,可做工剪裁都极好,所以应该家境富裕。
船尾坐着一个很奇怪的人,像是个樵夫,背着一大捆木柴,奇怪就奇怪在谁会背着一捆木柴过河?难不成渭河北岸的人还会到渭河南岸来砍些干柴回去?
可奇怪归奇怪,谁也没有好事到去问问你为何背着一捆柴。
撑船的汉子看了看那坐在船头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看坐在船尾的那个樵夫,总觉得这俩人非同寻常。
不过好在这是大宁帝都长安城外,倒也不用担心会遇到什么歹人,船夫哼着小曲儿,很快船就靠近对岸,就在这时候背着一捆柴的那个樵夫忽然坐直了身子,像是醒悟过来什么似的,从怀里取出来一个小小的钱袋,数了几枚铜钱出来:“船夫大哥,我还得回去。”
船夫当然不会拒绝,说了一句不急,下船再给我就行了。
而这时候船头那个中年男人却猛的站起来,看了看到对岸的距离已经不过一丈多些,突然脚下一点纵身而起,人一跃到了对岸,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看谁。
这一脚之力按理说极大,船身却几乎没有摇摆。
那人到了对岸便扬长而去,没说一句话。
船夫想了想这人提前给了自己船钱,又不是为了逃这几个铜钱,何必急于一时?
到了岸边所有人都下了船,唯有那樵夫坐在那没动,他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船夫反正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明白。
船又摇回南岸,樵夫从船上下去,还客气的道了谢。
很平常,没有任何问题。
船夫继续在岸边等着客人来,樵夫往长安城那边去了,头也不回。
水里,有个身材矮小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怪物的人钻出来,爬上北岸,往四周看了看,岸边也没人,他抖了抖身上的水,那样子像是什么动物似的,哪有人是那样抖水的。
他穿着一件小孩儿的衣服,可走路的样子奇怪的很,身子侧着,还跳着走。
船夫又撑船两个来回,看了看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觉得不会再有生意,正准备收船回家,那个背着一捆柴的樵夫再次到了岸边,一脸歉意:“抱歉,我还要去北岸。”
船夫觉得只载他一个人到北岸去有些不值得,为了几个铜钱就要辛苦确实没多少动力,刚想着该怎么拒绝,那樵夫把钱袋放在他船上:“大概有三两银子,够吗?”
三两银子撑船一个来回,当然够,肯定够啊。
船夫欢天喜地撑船载着这唯一的渡客过河,可刚到北岸,距离岸边还有一丈左右,那樵夫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船夫认真的说道:“三两银子够一个来回吗?”
船夫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有病,可三两银子别说一个来回,三个来回也够,反正他自己也要回南岸去,带一个人和空船并没有什么区别。
“够。”
于是船夫调转船头:“你这是在干嘛?来来回回两次了。”
“没什么。”
樵夫低着头:“打发时间,有些时候不能回家太早,太早了就会很难熬。”
船夫心说那三两银子对于你来说应该也是全部身家了吧,想着莫不是家里有人对不起他,所以宁愿坐船来来回回的也不愿意回家去,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不想回家,随便找个地方歇会不行?南岸边上有栈桥,栈桥不远处就有个小茶汤铺子,在那花上几十个铜钱连吃带喝都有了,何必把银子都用来坐船。
他看向那个樵夫想多问问,樵夫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他也就没好意思打搅,忽然间觉得不对劲,船尾处为什么有些水迹?
樵夫没有下船,上一次和这一次都坐在船尾,哪里来的水迹?
樵夫到了南岸之后背着他的那一捆柴再次离开,走的时候依然客客气气的道谢,船夫就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那捆柴在往下滴水,好奇心之下他又到船尾看了看,船尾有一滩水迹,好像还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他用手抹了抹那水,发现颜色有些不对劲。
两个时辰之后,廷尉府。
上个月刚刚提拔为千办的年轻人方白鹿站在韩唤枝面前,虽然进韩唤枝的书房已经不是第一次,可他还是不适应这屋子里如此阴暗的光线。
方白鹿是方白镜的堂弟,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也差不多,他的父亲是方白镜父亲的弟弟,老一辈的兄弟就在廷尉府里做事,到了他们这一辈也理所当然的进了廷尉府。
“有个案子很奇怪。”
方白鹿看了一眼韩唤枝,说话的时候尽量语速放开而且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
“不久之前顺天府衙门接到报案说,渭河北边六里左右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个人在大路上被杀了,前后都有人,所以看到了凶案发生的人并不少,当时天色也不算太晚,绝对不会看错什么,怪就怪在,那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人是怎死的,死者走着走着脑袋就自己飞了起来,更奇怪的是飞起来的脑袋没有掉回地上,像是凭空消失了,顺天府的人已经把尸体带回来,脖子上切口很整齐,应该是被利刃所杀。”
韩唤枝皱眉:“人头自己飞上半空的?”
“是,当时看到这一幕的有八九个人,都是从同一艘渡船上下来的,而死的那个也是和他们坐同一条渡船到的北岸,走了六里之后,那人好端端的脑袋就飞了,斜着飞出去的,应该是飞到了树上,可是当人们往树上看的时候竟是什么都没有,人头不见了。”
韩唤枝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查案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如此诡异的案子,更别说见过。
“去顺天府看看。”
韩唤枝起身。
刚要出门,外边有人进来禀告,说是顺天府总捕求见。
其实顺天府的总捕是个苦差事,也是个省心的,说差事苦,基本上都是廷尉府不办的案子才会给他们,说他们省心,也是因为廷尉府不办的案子才会给他们,可是别忘了,刑部有些案子也是要拿过去的。
顺天府的差役们办的多是小案子,习惯性的把大案子都交给廷尉府来办。
所谓顺天府其实就是长安府,长安府的总捕薛签上一次曾经想办过一件大案子,那是好几年前了,他接到报案说有人腰带上挂着人头去酒楼,连忙带人去查,结果查到那个人是书院的弟子孟长安,他硬着头皮去求见书院老院长希望能把人交给他,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薛签有时候也会一阵阵的暗自庆幸,如果当时自己硬是要办这案子的话,可是把孟长安得罪透了,孟长安如今已经是正三品将军,他的好兄弟沈冷也是三品将军,据说还是北疆大将军铁流黎的义子,虽然铁流黎已经故去,可新的北疆大将军武新宇也是铁流黎义子,所以孟长安和北疆大将军就是干兄弟。
好复杂。
薛签一进门就连忙给韩唤枝行礼,这几年他越发的学乖了,在长安府做事,只要不犯错就行,大案子自然有廷尉府的人去办,哪里需要他劳心费力。
“都廷尉大人,卑职薛签有个案子实在是没有头绪,只好来求见大人,请大人解惑。”
韩唤枝已经知道了案子,问了一句:“死者是谁有线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