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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我知道。”

    谈九州起身,打开柜门取出来一个方盒子:“你爱吃的,千层酥。”

    步铮铮一喜:“家里那些晚辈可不许我吃,说是吃多了伤胃,我想偷着买都不行,我一把年纪了还管我花钱,你说我闷不闷,二哥,你是知道我要来?”

    “如果我不了解你,会和你结拜?”

    谈九州把千层酥打开,递给步铮铮:“今天只能吃一块,这一盒酥吃完后一年之内不能再吃。”

    “行行行,??嗦。”

    步铮铮伸手接过来那块酥糕,咬了一口后格外满足:“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东西,可这东西本地怎么都做不好吃,就算是聘请的南方师傅也一样做不好吃,后来知道,不光是材料,连水也有要求,各种东西都合适了才能做出好吃的千层酥,人啊,也一样,各种都合适了才舒服,不合适的,就会别扭。”

    她看了谈九州一眼:“你回去之后没位置,没位置就是不合适。”

    谈九州笑道:“你还是劝我放下,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都不年轻了,争,是年轻人的事。”

    步铮铮起身:“我还得回去争。”

    “这就要走了?”

    “得走了。”

    步铮铮走到谈九州身边,张开双臂:“抱一下吧,一辈子了也没抱一下,特么的女人和男人结拜为兄弟好吃亏,那时候你和石元雄勾肩搭背,两个人身材都真棒,老娘想揩你们的油都揩不到。”

    谈九州哈哈大笑,过去用力抱住步铮铮:“要好好的,等到你把家里的事也能放下了,要么我来找你,要么你来长安,我拉上石元雄那个王八蛋,咱们三个老家伙凑一起。”

    “嗯。”

    步铮铮长长吐出一口气:“行了,差不多得了,再抱被外面的年轻人看到了,还以为老娘千里迢迢的过来,是为了和你红杏出他娘的一墙。”

    谈九州笑着摇头:“谁不了解你?你要是愿意想娶你的人太多了,话说你之所以在长安城多和我们两个接触,是因为你知道,唐清源去世之后没多少人写信给你,人情冷暖,人死灯灭,而且那时候先帝打压你们唐家,人人避之不及,就算是后来陛下登极也过了好几年人们才缓过来敢与你们唐家走动,唐清源去的时候你家里冷清,少有宾客登门吊唁,我和石元雄都曾与唐清源是旧识,得益于他的教导,虽没有师徒名分但却有师徒情分,所以我们两个虽然不能抽身但写了信过去,还派了家里人吊唁,那时候你就想着,重情义的人多半不会差。”

    “唔......”

    步铮铮笑道:“那时候我去长安,就想看看唐清源提过无数次的两个后生都什么模样,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已经是大将军了,虽然他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可是论辈分你们得管我叫师母,哈哈哈哈,老娘这个便宜不能占啊,又不想和你们疏远了,所以才会和你们结拜。”

    谈九州嗯了一声,在步铮铮肩膀上拍了拍:“实在急着回就回吧,你能来送我,我在西疆便再无遗憾。”

    “我是催你赶紧给我孙子腾地方。”

    步铮铮缓步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回头:“唐清源能教过你们两个是他的运气,我能和你们两个结拜是我的运气,除了小时候不算,老娘这辈子是被第二个男人抱了一下,你记得告诉石元雄,让他嫉妒你。”

    谈九州哈哈大笑:“他会揍我。”

    步铮铮迈步出门:“西疆好,西疆无是非,你若是无事也回西疆来,我让人给你们建个院子,你和石元雄过来每天挑挑水种种菜,菜可以吃了我就薅走,养养猪,猪长肥了我就拉走。”

    谈九州笑:“还是那般脸皮厚。”

    然后他注意到步铮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被她偷走了,小老太太出了门哈哈大笑,举起玉佩:“回去之后我就举办个拍卖,谈大将军的贴身玉佩,卖了钱我给你们置办院子。”

    谈九州道:“既然睹物思人,也该给我留下点东西吧。”

    “给你留了,桌子上呢。”

    谈九州回头看,桌子上有一封信,竟是没注意到步铮铮什么时候放下的,他过去将信拿起来,抽出信纸,原来里边是一幅画,画上有两个老头在打架,互相掐着脖子,一个妙龄少女坐在一边鼓掌,或许是怕他看不出来还标出名字,一个老头是谈九州,一个老头是石元雄,那妙龄少女自然是步铮铮。

    “还能不要脸点吗?”

    谈九州看向院外:“凭什么我们这么老你那么年轻。”

    已经走出院子的步铮铮笑了笑。

    “老娘什么时候都是少女啊。”

    她把拐棍往自己腿下一塞做骑马状:“?N驾!”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战旗与大将军

    唐家的老太太回去了,来的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可是偏偏这样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一个过客,给沈冷带来的震撼无比巨大,这位老夫人身上的那种气度,远超绝大部分男人。

    “你奶奶的......”

    沈冷看了看唐宝宝。

    唐宝宝:“你奶奶的!”

    沈冷:“......”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玉佩:“我是想说,你奶奶的气场好强。”

    “那是。”

    唐宝宝道:“我这辈子就服过一个女人,那就是她,有些事你可能应该知道,人总是会有偏心,年纪越大越如是,就是会分出来喜欢谁不喜欢谁,看谁顺眼看谁不顺眼,不管谁家的长辈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有的明显有的不明显,然而我奶奶在我家里,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她偏心谁。”

    唐宝宝坐下来,手里的玉佩依然紧紧的握着。

    “她待我大哥与我一般无二,从小到大,我有一样东西,我大哥必须有一样,但她还不会刻意的去表现自己的气度,比如说做场面给别人看,故意当着人的面对别人的孩子更好些来彰显自己的无私,其实无私不是那样的,无私就是一碗水端平,我犯了错挨打十下,我大哥犯了错绝对不会挨打九下。”

    唐宝宝说到这的时候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玉佩:“这玉佩是我奶奶的嫁妆,她家里算不得巨富,这两块玉佩是随她一起来的,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我们小时候就说等我们长大了一人一块送我们,但是必须得等到达到她的要求才行。”

    “最让人佩服的是,我奶奶从不会随随便便答应什么事,哪怕是孩子求她买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她也会很慎重的考虑,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她从不会骗人,连小孩子都不骗,她答应的事就会做到绝不会反悔,她不答应的事就算你跪下来求也不管用。”

    “那时候,我大哥求我奶奶,说他是家仆不能处处和我一样,我奶奶回答就一个字......滚。”

    唐宝宝笑了笑:“大哥其实最像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

    “你大哥他.......”

    沈冷伸手在唐宝宝肩膀上拍了拍:“节哀。”

    “算是解脱吧,对他来说。”

    唐宝宝深呼吸:“我害的。”

    他大哥解脱了,唐宝宝可能一辈子不会解脱出来,如果不是他任性的偷偷一个人跑去爬定君山峭壁,那么他大哥就不会出意外,两个人应该会一直并肩作战,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一个如果都没有,所有的如果都是假设。

    人们提到如果的时候也多半是不美好,如果已经美好的话还要如果干什么。

    我害的,这三个字会是唐宝宝此生都解不开的结,此生都去不掉的痛。

    “大哥其实也是唐家人。”

    唐宝宝坐在那,说话的时候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不过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他的祖上是唐家人,是我们唐家那位先祖的亲侄儿,先祖立下赫赫战功带来无尽荣耀,但先祖知道这战功也会让唐家陷入无尽深渊,荣耀的背后就是劫难,所以先祖要求的格外严格,任何唐家的人若是犯了错处罚都很重。”

    “他侄儿却没当回事,觉得唐家如此显赫怕什么,所以做了些很过分的事,强占了人家闺女,还把人家里人打伤了,先祖知道后,亲手砍了他侄儿的头送到官府,并且上书请罪,太祖皇帝本不想罚他,可先祖三次上书,太祖皇帝这才下旨处罚。”

    唐宝宝道:“先祖砍了他侄儿还没结束,在祠堂里宣布将那一脉逐出唐家,不许再姓唐,改姓束,约束的束,我大哥叫束己。”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已经越来越湿。

    “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听说,束家日子过的极艰难所以经常接济,有一年西北遭了灾,束家本就穷苦,一场大灾后死了好多人,剩下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愿留在原地等死走了,只留下我大哥和他父亲一家人看守束家祠堂,祖父知道后派人将大哥一家接回来,又派人去寻束家其他的人,让大哥的父亲做了府里官家,从没有当外人看。”

    “后来祖父进祠堂在先祖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说想让束家人回归唐家,可是大哥一家却不肯,那不仅仅是一种担心,一种自卑,还是一种倔强,也是一种责任,他们知道这样做我祖父会背骂名,毕竟那是先祖逐出家门的人。”

    他看了沈冷一眼:“大哥比我大两岁,进我家的那年我出生,他从小就喜欢和我一起玩,可是他父亲总是要求他要有尊卑,要知道家仆就是家仆,他们进家门没多久祖父意外受伤去世,家里的人全都在说是大哥他们一家的原因,因为祖父把他们接回来所以触及家规,说他们是灾星......我奶奶知道有人碎嘴子之后,拎着鞭子从前院抽到后院,谁说过这话就抽十鞭子,然后还说了一句话。”

    他抬起头:“我奶奶说,当初先祖可以让他们一脉离开唐家,我不敢和先祖比,但我也可以让你们离开唐家,让我听到谁再说这些话,谁就滚出家门。”

    沈冷点了点头:“奶奶霸气。”

    “当时大哥的父亲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走,想着在祖父牌位前磕个头就走,结果有人拦着不许他磕头,我奶奶是拎着鞭子开路的,鞭子打断了就换了刀,然后就没人敢拦了......奶奶把大哥一家留下来,大哥的父亲就再三告诫大哥说一定要保护好我,哪怕他死也要保护好我,大哥一直记在心里。”

    唐宝宝更努力的抬头,不让眼泪往下流。

    “我奶奶说,那一代人犯的错,几百年过去了,难道还没完没了了?”

    唐宝宝把玉佩绑在腰上:“兄?N,不说这些了。”

    沈冷嗯了一声,递给唐宝宝一块手帕:“擦擦。”

    唐宝宝拿过来看了看,又还给沈冷:“得了吧,这是弟妹绣的吧。”

    沈冷看了看那手帕上的鸳鸯:“是不是标志性太强了?”

    唐宝宝哈哈大笑,笑了之后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我没事,大哥走了,他那么好的人,如果真有转世投胎的话应该会在一个好人家,特别好特别好的那种,他一定会一辈子衣食无忧会没有烦恼。”

    沈冷嗯了一声:“必然会。”

    唐宝宝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话说,弟妹的手艺没长进?”

    沈冷叹道:“下次你当着她的面说。”

    唐宝宝摇头:“算了吧,破甲不好惹。”

    沈冷在南疆的时候,茶爷一剑守山门,多少刺客高手被她斩在山脚下,这事后来唐宝宝可是知道的,所以想想看,大概沈冷的妻子就是他奶奶那个版本的人。

    “兄?N。”

    唐宝宝看着沈冷:“我怕我奶奶怕的很,弟妹应该和我奶奶性格差不多,你受苦了。”

    沈冷撇嘴:“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沈冷道:“你奶奶的好,大概只有你爷爷最清楚了吧?”

    “那当然。”

    沈冷:“你爷爷的快乐,你不懂啊。”

    唐宝宝:“......”

    下一息沈冷从房间里窜出来,比兔子还快,唐宝宝追出来的时候沈冷都已经出大门了,撒丫子跑的,他就看到沈冷那两条腿转的跟风火轮似的逃了出大门。

    第二天一早,西疆重甲大营。

    天还没亮,谈九州就已经在校场,他走到校场高台处,抬着头看着那面重甲大旗招展,一直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在西疆几十年,其实真要说起来何处为家,此处就是家,此处才是家。

    “若是我看到你哭,你会不会灭口?”

    就在这时候谈九州听到有人说话,然后才注意到高台上躺着一个人,他之前的注意力全都在重甲大旗上,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早这里会有别人。

    “你怎么在这。”

    谈九州笑道:“给我个正当理由,不然我就灭口。”

    沈冷也笑了笑:“习惯了啊,每天早起跑步,练刀,跑了几圈后想着大将军大概会来这,所以就在这等着,果然啊,你真的来了。”

    谈九州欠着屁股在高台上坐下来,依然抬着头看那面大旗:“这旗子是我挂上去的,几十年来,大营里换的每一面大旗都是我亲手挂上去的,所以临走之前来看看它,也是老朋友了。”

    “唔......”

    沈冷貌似很不在意的说道:“之前的每一面大旗都是你挂上去的?”

    “都是。”

    谈九州道:“每一面大旗我都亲自检查,不许有一点破损,脏污,不然的话我不会挂上去。”

    “你错了。”

    沈冷坐起来,看着谈九州说道:“之前的每一面大旗都是你亲手挂上去的,但这一面一定不是。”

    “嗯?”

    谈九州看向沈冷:“什么意思?”

    沈冷站起来,指向对面:“那一面才是你亲手挂上去的。”

    就在这时候,大营里忽然响起战鼓声,咚,咚,咚,咚!

    片刻之后,大营里火把四起,数万西疆重甲战兵汇聚成几条火龙般从四面八方而来,火把的光芒将黎明前这最后的黑暗驱散,他们很快就在校场上集合完毕,阵列整齐。

    队伍最前边,唐宝宝双手捧着一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重甲战旗朝着谈九州走过来,在他身后,每一名重甲将军手里都捧着一面战旗,那是这几十年来重甲大营里换下来的战旗,全都留着,全都在。

    他们大步而来。

    “重甲!”

    唐宝宝一声大喊。

    数万重甲士兵整齐的抬起右臂,右拳在胸口敲了一下,比战鼓还响,因为那是奔雷。

    “拜见大将军!”

    唐宝宝带着所有重甲将军走到谈九州面前,同时单膝跪倒。

    “拜见大将军!”

    ......

    ......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我的骨头很硬

    沈冷和唐宝宝手里都抱着不少战旗,两个人跟在谈九州身后往回走,谈九州怀里也抱着厚厚的一摞,三个人走路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走过校场,穿过数万重甲士兵的阵列,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向大营外边。

    这一别,便是不见。

    “送!大将军!”

    刷地一声,数万重甲全都单膝跪倒下来,朝着谈九州的方向。

    谈九州的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都站起来吧。”

    他没回头:“你们都是大宁兵不是我谈九州的兵,送我的话,到此为止,每个人都不应该记住谈九州,而应该记住西疆重甲的骄傲,我们是战无不胜的西疆重甲。”

    “重甲!”

    他高高举起右臂。

    “无敌!”

    数万人同时喊了一声。

    谈九州大步走出营地,所有人依然单膝跪在那目送他离开,不知几人落泪。

    没有人想到谈九州会走的这么决绝这么快,西疆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他就要回去了,出大营之后沈冷他们才发现,马车已经在外边等着,只有两辆马车,一辆是谈九州乘坐,另外一辆是满满一车的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大将军。”

    沈冷表情变了变:“孤身回去?”

    “还有他。”

    谈九州笑着指了指那个车夫,那是他的老亲兵队正,伤了一条腿后就一直做他的车夫,两个人不像是将军与士兵,更像是一对老友。

    “大将军府里的人我都留下了,手里的余钱也都分给他们,可没多少,每个人分到手不过三四两,他们跟我多年也都辛苦,在寻常富户家里做事拿的都会比跟着我多,我这些年没有存项,俸禄除了自己留用的之外全都当做奖励发给了手下将士们,留给他们的反而寥寥无几。”

    他看向唐宝宝:“这些人都忠厚老实,若是你觉得有谁留下可用的就留下,不可用的也别急着催他们走,给他们一点时间,他们在我府里也不会存下什么钱,自然不够买房子留在西甲城。”

    “我会的。”

    唐宝宝抱拳:“大将军放心,我都会安排妥当。”

    谈九州叹了口气:“这一生至此,其实我亏待的都是身边人,越是和我亲近的越是亏待,和你奶奶比起来,我太做作,又太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对身边人严苛且薄情,这是我的错处,想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又没有勇气......论做人,我远不及你奶奶。”

    唐宝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西疆在你手里陛下放心,我也放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谈九州上车:“就此别过吧,接下来的仗你们来打,我要去偷懒享清闲。”

    沈冷和唐宝宝同时抱拳:“恭送大将军。”

    “不用,回吧。”

    谈九州在马车上坐好,朝着车夫喊了一声:“老洛,咱们走了。”

    车夫应了一声,甩响马鞭:“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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