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二本道人看着沈冷,有些认真的问:“此时此刻,我们俩是不是应该略显尴尬?”沈冷摇头:“那是你脸皮薄。”
二本想了想,这真他娘的有道理,尴尬不尴尬,就看脸皮厚不厚。
他问沈冷:“那你尴尬吗?”
沈冷:“有点。”
二本又问:“真的假的?”
沈冷:“假的。”
从四面八方都有大宁战兵进来,所有的连弩都在打空了弩匣之后才稍稍暂停,结果沈冷一句别客气再打一轮,然后第二轮齐射又来了,第一轮齐射之后数百名天门鬼道被放翻了大概百十来个,第二轮之后又给放翻了百十来个。
陈冉靠在门口看着沈冷,伸出手,大概意思是请继续你的表演。
沈冷撇嘴,陈冉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这是一场特别有格调特别振奋人心的复仇大戏,两个剑客,仗剑杀人,满地都是血都是死尸,两个剑客滴血不染,那多拉风,后来想想,打一轮就打一轮吧,毕竟人太多了些,打完一轮你还让第二轮,这就显得很过分了。”
沈冷:“屁话真多,你来。”
陈冉耸了耸肩膀:“我不来,我不是剑客。”
沈冷把带血的剑鞘还给小张真人,小张真人看着那刀鞘微微颤抖着伸手,陈冉一把将剑鞘接过去:“我拿着吧,洗干净了再还给真人。”
沈冷伸手从亲兵手里把黑线刀接过来:“还是用刀比较好。”
陈冉道:“你刚才吹过牛逼了,人家问你,你是要用战刀来报仇吗?你说不是,要用剑鞘。”
沈冷提刀向前:“不要脸的人比要脸的人反悔的概率大百分之六七十。”
陈冉:“你真客气。”
二本道人点头:“不止客气,还挺谦虚。”
陈冉道:“你这翻脸反悔的概率要是没有百分之百,我从今天开始蹲着撒尿。”
说完之后醒悟过来小张真人还在旁边,士兵们不知道小张真人是女子,可是陈冉和二本知道啊,陈冉这句话一出口二本道人就看过来,于是陈冉就尴尬起来,他讪讪的笑了笑:“其实我一直蹲着撒尿,特别带劲。”
二本捂脸。
陈冉也捂脸:“我先出去了。”
小张真人已经扭头:“我先出去了。”
陈冉:“哦,那我留下吧。”
天门道观的前院很大,从四面八方翻墙进来的士兵们围了一圈,没有被连弩放翻的鬼道全都退回到大殿里边,外面地上全都是哀嚎着的伤者,弩箭直接射死的人连三分之一都没有,随着陈冉一摆手,大宁战兵抽刀向前,没多久,地上哀嚎的人一个都没了,全都变成了尸首分离的尸体。
大殿里的鬼道门看着那些大宁战兵一个一个割人头的样子,凶悍如他们也被吓得脸色发白。
观主拉开门走出大殿,指着沈冷怒问:“你能不能公平一战?!”
沈冷点了点头:“能,来,我和你。”
观主回头看了看那些弟子,然后又问:“他们能不能活?”
“不能。”
沈冷走到空地中央:“你可以来杀我,杀了我的话你没那么亏。”
观主一伸手将羌刀拿过来,脚下一蹬,脚底踹在门槛上,门槛直接被蹬碎。
他距离沈冷至少有一丈半远,这一脚之后人腾空而起,落下的时候人已经在沈冷头顶,两只手握着羌刀的观主狠狠往下一劈,羌刀上带来的压力仿佛能将这座天门山从这开始劈开。
当!
黑线刀挡住了羌刀的这一击,沈冷的双脚猛的往下一沉,脚下踩着的石板立刻就碎了。
观主抽刀回来一脚踹向沈冷胸口,沈冷的脚也踹了出去,两只脚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撞在一起,然后两个人同时向后滑了出去,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观主稳住身子后再次扑过来,羌刀横扫直奔沈冷的胸膛,沈冷一刀劈过去,刀子和刀子碰撞比脚和脚对撞在一起力度更大,观主的羌刀被荡开,刀锋扫过旁边一棵足有大腿粗的树,刀子竟然好像没有多少阻滞就扫了过去,然后那棵树轰然倒了下来。
落叶中,观主一刀斩落,刀落下的那一刻,两侧飘落的树叶被带了一下同一时间下沉了些,所以看起来就好像空间都动了动。
在这一瞬间,沈冷的黑线刀放在了自己左臂上,刀背对着左臂,刀刃朝上,左臂架着黑线刀迎上去,随着一声脆响,羌刀再次撞在黑线刀上,那一击发出的声音刺的人耳膜都有些疼。
沈冷挡住这一刀后肩膀下沉往前一撞,右肩撞在观主的胸膛上,随着一声闷响观主的身子往后飞了出去,一般情况下不管什么东西飞出去都会有抛物线,可是观主向后倒飞出去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弧度,这一击有多大力度可想而知。
砰地一声,观主的后背撞在大殿前边墙上,墙面直接塌陷下去一个坑,后背撞出去的砖石疾飞,大殿里躲闪不及的人被转头砸中了好几个。
观主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羌刀,他的羌刀巨大且沉重,可此时刀刃上有好几处缺口。
沈冷迈步向前,观主也从墙里走出来,带着一身飘落的烟尘。
“你的刀法是男人的刀法。”
观主看向沈冷,然后咆哮一声:“死!”
他大步向前,一刀斩落,沈冷两只手握着黑线刀向上撩出去,刀锋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黑色轨迹,当的一声后,那把沉重的羌刀被斩断,半截刀子旋转着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斩碎了一块石板。
观主大步后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虎口已经裂开,血流如注。
沈冷把黑线刀戳在一边:“来,拳脚。”
观主瞪着沈冷:“你本可不必来和我打这一场,早就可以下令让大军屠杀,可你为什么非要来打?”
“证明一下。”
沈冷看着观主的眼睛认真回答:“证明一下不管是刀还是拳脚,你们号称无双的杀人技都不行。”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归程
拳脚见生死。
天门道观里的这一场拳脚不是比试,决高下,也决生死。
观主的拳很重,似乎比他的刀还重,拳头直直的砸过来,沈冷侧身避让,拳头扫在旁边的树上,树皮和木屑在沈冷的脸旁边飞了出去,不知是拳风扫过还是木屑打在脸上,带来一丝丝疼痛,所以在这一刻沈冷认真反思了一下原来脸皮再厚也不能抵挡直接攻击。
那只拳头扫过,沈冷欺身向前,一拳打在观主胳膊肘上,咔嚓一声脆响之后,那条胳膊就以一种令人恐怖的角度折断,反关节折断。
沈冷的右脚抬起来踹在观主肋部,左手已经抓住了那条被他打断的右臂手腕处,脚往前发力手往后发力,随着观主的一声哀嚎,半截胳膊竟是被他硬生生的撕断下来。
血液喷洒中观主向后退出去,沈冷却如影随形。
一拳轰在观主的胸口上,这一拳打在上面的瞬间胸口就塌陷下去一个坑,后背上则立刻鼓起来一个包,观主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沈冷的拳头有一半都嵌进他的胸膛里。
观主咳嗽起来,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喷,这一拳击碎的不仅仅是几根肋骨,还有内脏。
他踉跄着后退,双手扶着门框站住,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大口大口的呕血,就算是接下来不再打下去他也一定活不下来。
“你可知道......咳咳,我们羌人是怎么延续下来的?”
观主猛的站直了身子,剧痛一下脸都已经扭曲。
“因为我们从不投降。”
他大步向前:“羌人从来都不会任人欺凌,也从来都不会在强大的敌人面前低头,哪怕最终我们将全部战死也不会让敌人践踏我们的骄傲。”
他再次一拳朝着沈冷砸过去,可是拳头上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沈冷迎着这一拳打过去,拳头和拳头相撞,那一瞬间观主的手腕就被打断,拳头向上弯曲回去,手腕处出现了一条让人看了觉得头皮发麻的裂口,骨头穿透出来,还有断了的肉筋。
沈冷站在那看着观主那张扭曲的脸:“说的不错,也值得敬佩,但你们还是得死。”
观主惨笑,伸手往前指了指:“羌人永不投降!”
本已经退回到大殿里的那些鬼道嚎叫着冲了出来,状若疯魔,大宁战兵则从沈冷背后冲了上去,弩箭在沈冷的身体两侧一支一支的疾飞而过,他面前的羌人一个一个的扑倒在地,这好像不是任何人之间的差距,这是文明和文明之间的差距。
观主扶着门站在那,嘴里的血一丝一丝的挂着,黏糊糊的,他的脸色看起来惨白无比,所以就和嘴角上的血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宁人!”
观主朝着沈冷喊:“你们靠的不就是你们国力更强吗!”
“是。”
沈冷的回答很简单。
“如果我羌族也如此强大,一定会把长安踏平!”
“没有如果。”
沈冷转身,战兵从他身边冲过去,连弩将那些鬼道逼退,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大殿门口位置,十几个人把观主围住,这是他们这个民族最后的尊严,尊严由生而开始,由死而结束,他们没有等来大宁战兵冲上来近身厮杀,他们等来的是一片铁标枪。
上百支铁标枪飞过去,呼啸的风声之后便是一地的死尸,每一具尸体上都不止有一根铁标,有的人被钉死在地上,有的人则被钉死在木门上,台阶上的血缓缓的流下来,那样子像是一条很小很小的瀑布。
已经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天门鬼道就这样被灭掉。
沈冷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看向二本:“怎么了?”
站在一边的二本有些发呆,听到沈冷说话后才缓过神来:“这本该是中原道门和天门山鬼道之间的生死之战。”
沈冷问:“所以呢?”
二本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我们赢的有些欺负人。”
沈冷抬起手在二本肩膀上拍了拍:“你不是觉得欺负人,你是觉得这样有些不正义,我和你不一样,和所有江湖客也都不一样,我是军人......百姓认为的正义出自人心,我们这些当兵的,必须让正义出自横刀。”
他转身往外走,二本道人追上去:“我没有觉得不正义,我们是来报仇的。”
“傻子啊。”
沈冷看向二本的眼睛:“报仇就是正义的吗?”
二本怔住,停下来站在那:“报仇不是正义的吗?”
一把火在他们身后烧起来,没多久大殿就被火海吞噬,很快四周的房屋也被大火蔓延,黑烟形成了烟柱一道一道的朝着天空上升起,在那烟柱中仿佛带走了很多灵魂。
三天后。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一如既往,沈冷还是不习惯坐在有车厢的马车里,哪怕车厢里有酒有肉有点心,有软软的垫子还有绒绒的毯子,他还是喜欢躺在装满了草料的马车上,鼻子里都是干草的气味,躺在草堆上枕着胳膊看着天空的他,好像永远也装不出来大将军应该有的那种威严气势。
躺在他旁边的陈冉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总算是要回去了,到长安之后估计连两天都歇不了就得奔赴东疆。”
“不歇,当天就走。”
沈冷躺在那也看着天空,有一只鸟在天空上滑了过去,像是一只雄鹰又或者是西北这边什么认不出来的猛禽。
啪嗒一声后,陈冉抬起手指了指那鸟:“你看它自由自在,想怎飞就怎么飞,而我们只能躺在这里看着它,哪怕我们有它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头脑,有它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力量,可我们还是不能把它怎么样。”
沈冷把手帕递过去:“擦擦吧,再感慨你也报不了仇。”
陈冉接过来擦了擦脸上的鸟屎:“真特么的没有鸟德。”
他擦完了之后翻身朝着天空撅起屁股,挤了半天也没有挤出来一个屁,然后有些遗憾的又躺好:“冷子,你想过飞到天空上去吗?”
沈冷摇头:“没有,但肯定不是你这么撅着腚飞。”
陈冉撇了撇嘴:“你真不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我的理想一直都是不愁吃喝就够了。”
沈冷躺在那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一个院子,院子外边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鱼,我们钓鱼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能惊扰了鱼也不能惊扰了邻居。”
“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设定里鱼塘是人家邻居的。”
陈冉:“呸!”
沈冷:“你看,你一点都不喜欢幻想。”
陈冉:“我特么幻想中连个鱼塘都不是我的,我还幻想个屁。”
沈冷:“不不不,鱼塘是你的,你是我邻居,你以为我说的我们是我和你,不是啊,是我和茶爷,你住隔壁,我和茶爷偷你家鱼。”
陈冉:“......”
他侧身看着沈冷:“我养鱼,你养什么?”
沈冷:“我养茶爷啊。”
陈冉:“滚......”
他坐起来看了看后边的囚车,囚车里的安息皇帝陛下似乎很难理解一位大将军和一位将军为什么放着舒舒服服的马车不坐而是坐在这样颠簸的草料车上,他一直都在好奇的看着马车上那两个人,从海岸被击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平静,好像并没有不适应自己已经不是皇帝而变成了一名战俘。
陈冉看着伽洛克略,他从马车上滑下去,走到囚车边上:“你好像放弃了?”
伽洛克略反问:“放弃了什么?”
“放弃了挣扎。”
“朕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伽洛克略问:“你们出身都很苦吧。”
陈冉楞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你们两个看起来不像是贵族出身,这一路上看着你和沈冷,朕就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宁国一定会有很多你们这样出身的人后来成为领兵的将军,或者是朝廷的官员,所以等朕见到宁国皇帝的时候想向他请教一下,他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制衡权贵。”
伽洛克略沉默了好一会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朕连年征战,让安息帝国史无前例的强大,可是朕后来发现,朕可以击败战场上的敌人却很难击败身边的敌人,他们像是蛀虫一样吸血,让本应该强大的安息帝国千疮百孔,朕如果一刀砍下去,蛀虫会被砍掉,可是安息帝国也会血淋淋的......”
陈冉有些不理解:“你都已经是阶下囚,为什么还要考虑这样的问题?”
伽洛克略看向陈冉,有些不屑。
“你不懂,朕是皇帝。”
伽洛克略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就失去了兴致,一个字都没有再说,陈冉有些索然无趣,爬回草料车上有些愤懑:“妈的,一不小心让他装了逼。”
沈冷哈哈大笑。
陈冉问:“他这样的人成为俘虏,难道不应该绝望愤怒吗?”
“他不会。”
沈冷道:“只要他还没死,他就不会和别人一样绝望愤怒。”
陈冉哼了一声:“他不死还能怎样?”
沈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我总觉得他还没有放弃,至于他在想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一千一百章
有用之躯
沿途一直都有百姓给大宁远征归来的士兵们送上食物,伽洛克略就一直看着,好像一个看什么都新奇的孩子一样,这一路所见所闻都很感兴趣。
路上休息的时候,伽洛克略坐在囚车里朝着沈冷喊了一声:“喂!沈将军,能不能和你聊几句。”
沈冷走到囚车外边问:“想聊什么?”
伽洛克略好像第一次看到沈冷似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朕想知道,你能预料到朕的归处,所以提前安排宁国水师袭击朕的船队,那么就说明在很早之前你就已经有必胜把握,而你胜而不杀,是不是因为宁帝也想见朕?”
沈冷耸了耸肩膀:“你不了解大宁的皇帝陛下。”
伽洛克略道:“朕应该算得上有些了解,这几年来朕不停的派人寻找熟悉宁国的人,把他们请到朕的身边来求教,尤其是关于宁帝李承唐的,任何事朕都感兴趣。”
沈冷:“那你知道陛下的爱好吗?”
伽洛克略仔细想了想后回答:“朕特意打听过许多次,知道宁帝喜读书,好武功,他的爱好很多,年少时候从军骑射少有对手,不管是棋艺还是音律都很有建树,后领兵作战,再之后执掌宁国,你问朕他的爱好......朕一时之间不好说。”
沈冷嗯了一声:“到了你就知道了,你果然还是不了解陛下。”
伽洛克略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既然你说朕不了解,那你可不可以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
沈冷摇头:“不能。”
“是机密吗?”
“不是。”
“那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