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卫风整个人已经吓得呆滞,“这是什么东西?”“水魔蛭,鲛人身上的寄生物,若无鲛人便靠吸食异兽和人修的灵髓为生,被吸附者三个时辰之内就会灵力枯竭而亡。”江顾道:“看长度它进入你的体内至少已经两天,不过你灵力低微,它一滴灵髓都没有吸到。”
卫风看着那血淋淋的肉条打了个寒颤,后怕道:“幸好我修为低。”
江顾虚空轻轻一捏,那不断狰狞蠕动的水魔蛭就无声地化作了齑粉,“你很骄傲?”
卫风立马摇了摇头,旋即抱拳对他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你引出的水有问题,带着鲛人的咸腥味。”江顾对他的道谢反应平淡,心思流转片刻,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带上了丝审视,“之前你一直在跟着我?”
卫风心下一跳,干笑道:“前辈何出此言?”
“你也在找神鸢鲛鳞。”江顾语气笃定,神色又冷淡了三分。
卫风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想不通到底哪里漏了馅,殊不知自己浑身上下处处都是漏洞,连此刻那张写满了“大事不好我竟然被发现了”的俊脸都透着股清澈的愚蠢。
大概是这少年太过弱小,江顾连惊讶都生不出分毫,疤痕因为两个人刚才短暂的触碰又变浅了不少,江顾的心情稍稍愉悦。
所以难得解释了两句,“方圆千里出现过鲛人的地点只有一处,你这两天看我手上的戒指不下百次,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你的灵力。”
因为那点灵力实在少得可怜,江顾从头到尾都不曾注意过,毕竟还不如天地间灵力自然掠过残留的多,还是方才卫风念引水诀让他感应到,想来当时他在马车上随手按那龙绡帘时就被这小东西盯上了。
卫风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攥紧了手中的小木牌,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点凶狠的意味,“你要杀了我吗?”
江顾捏住了他的手腕,神色认真道:“你活着用处更大。”
他专注的神情和认真的语气让卫风顿感一阵恶寒。
虽然他长居宗门中,但也没少下山鬼混,自然知道修真界腌臜事颇多,有些变态喜欢找些少年少女做炉鼎制丹药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正常人谁没事会捏住别人的手腕不撒手还要摩挲两下!
江顾感受着脖颈处逐渐开始松动的封印,仗着自己修为高便悄无声息地进了这少年的识海经脉游走了一遭,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对方的特殊之处。
也许只能等到将他的神魂炼进无方石才能找到答案。
江顾松开手,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态度,“继续赶路。”
皮肤上还残留着指腹的凉意,卫风使劲搓了搓,在乌拓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两天后,江顾看着戒指上终于不在流动的金色纹路,抬头看向了面前一望无际的湖泊。
说是湖泊也不尽然,因为上面纵横凸出着数不清的礁石,礁石上缠绕着枯白色的水草,灰黑的瘴气肆虐,咸腥恶臭的气息四处弥漫,数不清的蓝翅火萤盘旋在上空,它们焦躁地拍打着翅膀,仿佛急切地想要进入湖里,却又因为恐惧着什么迟迟不敢靠近。
江顾感受到了之前那条鲛人身上被他刻的朱雀神印记。
果然在这里。
乌拓四条小短腿踩在气泡上往后缩着脑袋,每根毛发都在表示着抗拒,气泡都被它踩出了四个浅浅的坑,“主人,我们一定要进去吗?”
这湖水粘稠浑浊散发着腥臭,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我帮你下去?”江顾的声音带着凉飕飕的冷意。
“嗷呜,不用了。”乌拓蔫头耷脑地甩了甩尾巴,刚准备变身,忽然一道嚣张的声音伴着化作灵力的风刃正冲它脑门而来,它眼看躲闪不及,下一瞬就被宽大的黑袖卷走,那风刃深深插进了岸边的礁石上,那礁石瞬间四分五裂。
“江七,你什么时候养起了如此可爱的小灵宠?”来人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眉深目长英俊非凡,看向江顾的眼神充斥着不满,“这种灵宠不仅耽误修炼,更容易让人形成依赖,你真让我失望。”
江顾对他的挑衅充耳未闻,对乌拓道:“继续。”
那青年眼中不满更甚,余光瞥见了刚被那风刃带起的罡风砸倒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卫风,大惊失色道:“你竟也染上了豢养炉鼎的恶习,还是个修为如此低下的小炉鼎。”
这实在怪不得他如此猜测,毕竟江顾那冷酷无情的性子太过出名,而这少年等同于无的修为和这张优越的脸又太过惹眼。
“你才是炉鼎!”卫风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两遭,恶声恶气道:“不过你这样貌就算当炉鼎也没人稀罕!”
“嘿?”青年哂笑一声,转眼就出现在了卫风身后,五指成爪就要扣烂他的脖颈,却在堪堪要碰到的时候,眼前闪过一抹黑影卷走了卫风。
卫风尚未从那恐怖的杀意中回过神,人就站到了江顾身后,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悄悄打量起了江顾。
江顾身量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半头,宽肩窄腰,一袭玄衣在罡风中猎猎作响,被轻薄的布料包裹住的双腿修长有力,巴掌宽的银蓝色腰带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极为漂亮,抬起胳膊上依稀能瞥见里面薄削劲瘦的肌肉——
简直就是卫风期望中自己未来的身材。
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周修远,”江顾神色不虞,“你刚死了道侣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这话狠狠戳到了周修远的痛处,他面容扭曲了一瞬,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冲江顾身后的卫风而来,“对啊,我刚死了道侣就是看不得别人成双成对,我先帮你捏死他咱们再痛痛快快打一架可好!?”
江顾抬手就将卫风扔到了旁边挡住了周修远这一击,“周家不是对神鸢鲛鳞不感兴趣么?”
“周家不感兴趣又不代表我不感兴趣。”周修远的招式极快,灵力磅礴非常,目光紧紧盯着江顾,“你们江家这回派出了足足二十名本家弟子,连江向云都出关了,你这种不管闲事的都亲自来了朝龙秘境,这神鸢鲛鳞怕是不止传言中那般简单!”
江顾猛地往后折腰躲开了他的风刃,急速退后十几丈,起身的一瞬手腕翻转,凭空出现的雪白长剑被他扣入掌心横在了身前,冷声道:“你要同我抢吗?”
“好东西谁不想要,被我抢去总比落到江向云手里强吧?”周修远背后的长剑猛然出鞘,径直冲着底下还在懵圈的卫风而去。
化神期的修士打架卫风连影子都看不清楚,正眯起眼睛对着天上分辨哪个是江顾,就见一柄长剑冲他眉心而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抹黑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前,雪白的长剑横在他眉心前,两剑相撞灵力激荡,让他心神丹元俱震,耳朵眼睛霎时被震出了鲜血。
江顾逆着天光横剑在他眼前,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带着几分不耐,另一只手掌扣住了他后颈将他按进了自己怀中,猛地将周修远的剑甩了出去。
“凝神调息。”江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冷冽清淡的气息铺天盖地,方才那股几乎要将他碾碎的威压被生生挡在了外面,卫风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江顾的腰带,一开口就尝到了腥甜的血味,“我……不会。”
抱着他的江顾呼吸重了一瞬,卫风猜测大概是被他气得。
江顾飞快地封住了卫风身上的几处大穴,在周修远下一击到来时抓着人闪身到了湖中的礁石上,乌拓心领神会一跃而起,暴涨的身形让周修远的攻击停顿了瞬间,紧接着湖水震荡,两人一兽齐齐消失在了湖面。
周修远退后两步躲开了溅起的污泥,怒极反笑,“江七,你竟为了个炉鼎不战而逃,我看不起你!”
但是平静的湖面无人回话。
他咬了咬牙,屏息跳入了这个看起来就很恶心的湖里。
在他跳下去之后不久,一队穿着朱红衣袍的弟子就停在了湖边。
“亓长老,您……确定是这里?”有弟子被这湖水熏得反胃,忍不住道:“您不是说水源危险吗?”
亓凤元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们单独去危险,我在旁边你们怕什么?”
那弟子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亓凤元灰白的眼睛在湖面地礁石上逡巡,“你们,两人一组分列八卦云阵,待落到湖底便可见到一石碑,这便是洞府的入口,届时合理一起打开入口进去跟在我身后,明白了吗?”
“是,亓长老!”众弟子齐齐应是。
“之衍。”亓凤元看了一眼落单的少年,“同我一起。”
玄之衍失落的神色顿时不翼而飞,小跑着乖乖站到了他身后,“是,师父。”
至于身后那些嫉妒不屑的眼神他才不在意。
湖底。
厚重斑驳的巨大石碑安静地矗立在泥地中,旁边则立着座近十米高的鲛人石像,一只手搭在那石碑边缘,锋利的指甲深深刺入石碑中,龟裂的纹路极深,它仰着头,神色悲戚,仿佛想极力看清什么东西,然而灰白的眼瞳被蒙上了厚重的水草,像是漂浮在水中遮目的龙绡。
江顾对变回原形的乌拓指了指石碑。
乌拓抬起了爪子,三下五除二将那些水草和泥土刨了个干净,露出了上面原本的字迹,那些字扭曲缠绕,并不是人族的文字。
但江顾来之前查阅过古籍,如果他没记错,这几个字应当是“鲛人湾”。
乌拓已经自觉地开始往石碑上输送灵力,湖底地面开始震动,江顾简单地设置了个结界来干扰身后的追杀者,被他拎在手里昏死过去的卫风忽然咳了口血睁开了眼睛。
江顾并不想管他,但对方那双染血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袖子,原本俊逸朝气的脸也因为重伤变得惨白,他看上去难受极了,眼角都变得通红一片。
江顾设置完结界,扣住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塞了半颗低阶回血丹。
卫风先是挣扎了一下,但对上他冷厉的目光还是乖乖咽了下去,嘴角的血在水中飘散成了细长的血雾。
“主人,可以了!”乌拓传音给他。
江顾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刚回了点血就开始四处好奇打量的卫风,捏住他的后颈像捏小鸡崽一样朝着石碑扔了过去。
卫风重重砸到石碑时愕然地瞪圆了眼睛,脸上满是痛心和难过,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江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厮可能连最基本的穿过法阵凝神都不会。
而乌拓已经自己进去了。
江顾叹了口气,抓起差点被他摔死的少年消失在了石碑前。
朝龙秘境(七)
卫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被咸腥的海风吹了满脸。
在他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石形洞窟,翠绿的水草缠绕在洞窟旁的崖壁之上,一株近百米高的红色珊瑚矗立在洞口前,长着银蓝色鳞片的小鱼在其间来回穿梭,洞窟上方是几个奇形怪状的文字,在海水中散发着淡白色的光芒。
“卫风,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面前忽然冒出来了个人。
一头艳丽的红色卷发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一双凤眼向上勾俏,鼻挺唇薄,耳朵大而薄紧紧贴在脸后,像极了某种独特的鱼鳍,而他说话的功夫已经朝着卫风伸出了手,那只手掌比平常人大了将近一半,指缝间有半透明的蹼相连,黑而长的指甲锋利阴森,眼看就要碰到他的胳膊。
卫风猛地向后游了两步。
等等,游?
他缓缓地低下头,就在水中看见了条硕大修长的鱼尾,淡蓝色的鱼鳞服帖地覆盖在上面,他不适应地摆了摆尾巴,脸上一片空白,“这是什么!?”
“说什么呢,这是你的尾巴啊。”对方笑着捶了他的肩膀一拳,“别傻愣着了,听说族长带了几个人类回来,大家都去看了,走啊。”
卫风直觉不对,他低头看着小臂一直延伸到手背的鳞片和那黏黏糊糊的蹼,锋利的指甲怪异地在水中划了两下,脑子里却跟灌了浆糊一样转不动,“我不想去。”
“你爹娘也在那里等你呢。”红发鲛人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难道不想见见他们吗?”
“爹娘……”卫风心中一动,紧接着就被那红发鲛人抓住了胳膊游进了那石窟之中。
嘈杂的欢笑声远远传来,卫风被拽着往前,穿过了一排排石头垒成的房屋,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前。
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大批鲛人,他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卷曲的长发在海水中漂浮缠绕,卫风的目光落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两条鲛人身上,他们一男一女亲昵地挨着,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爹——”卫风激动地喊了一声,另一声“娘”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尾巴忽然一痛。
他整条鲛像是被人捏着尾巴倒拎了起来晃了晃,他周身水流激荡,头晕目眩地睁开了眼睛。
“我没你这么蠢的儿子。”冷淡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
卫风猛地回神,然后就看见了玄色衣摆下修长笔直的小腿,紧接着气血上涌,血滴滴答答从顺着鼻梁淌到了额头。
而后他顺着那小腿往上,就看见了江顾。
江顾倒拎着只剩了半口气的少年,在将人扔下和放好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要留着这小子的命来炼器。
卫风的眼角耳孔都在淌血,身体也控制不住一阵阵地发冷,他被江顾放好之后看着眼前熟悉的石窟洞门,已经有点分不清楚幻觉和现实,“前辈?”
“你方才被鲛人的声音迷惑了。”江顾垂眼看向被他抓住了袖子,“松手。”
卫风张了张嘴,眼眶鼻尖都有点发红,“可我好像真的看见我爹娘了。”
江顾懒得和他废话,甩开他的手径直进了石洞。
卫风手里一空,踉跄着追了上去,“前辈你等等我!”
江顾步子迈得大,卫风受了重伤追得很费劲,但他也清楚要是不跟上去,就凭他自己这点修为留下来就是等死,即便这人很可能对他图谋不轨,可也确确实实救了他好几次性命。
砰。
卫风揉着被撞到的鼻子,心虚地看了眼江顾背后的衣裳,不确定有没有沾上血。
江顾看着路边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屋逐渐放慢了脚步,这些石头房子全都门窗紧闭,门前飘摇着长长的水草,窗户前的夜明珠散发着幽暗的荧光,仿佛鬼市夜行。
乌拓飘在气泡中折返了回来。
“主人,这处遗迹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乌拓自觉落后半步跟在了他脚边,“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我。”
“鲛人湾早就覆灭了。”江顾转了转戒指,转头看了卫风一眼,“跟上。”
卫风摸了摸发疼的鼻子。
“这个我知道,以前鲛人一族还没这么惨,怎么说也有几个金仙境和太乙境的大能坐镇,各大宗门就算捕杀鲛人也只敢偷偷摸摸进行,但十几年前鲛人族的高手接二连三地陨落,又有阳华雀鸢和平逢三宗联手屠了鲛人湾,自此鲛人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如今在修真界连灵畜都不如。”乌拓摇头叹息了一声,“只能说这神鸢鲛生不逢时。”
卫风捏了捏自己发烫的指尖,“神鸢鲛要是还活着,会不会给鲛人族报仇?”
他对阳华宗参与屠灭鲛人族倒是没什么感触,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一族灭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神鸢鲛现在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去寻仇。”乌拓隔着气泡踩在柔软的沙子上,留下了两串小小的爪印,很快又被湖底的暗流冲淡,他骄傲道:“等它落到主人手里肯定连命都没了。”
走在前面的江顾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东西过来了,躲起来。”
乌拓敏捷地蹿进了他腰间的灵宠空间,江顾看了一眼脑袋乱转想往石头后面躲的卫风,捏住他的后颈拎着闪进了旁边一座狭窄的石头屋内,轻微的光芒闪过,隐匿结界就已经设好了。
江顾手劲颇大,卫风揉着自己的后脖颈疼得龇牙,在江顾看向他的时候又讪讪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自从他“不小心”把水球撒到江顾手上之后,对方总是有意无意地触碰他。
这人果然是个假正经!
江顾悄无声息地推开了石窗,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由远及近,那声音仿佛坚硬的鳞片在沙地上摩擦,很快眼前的场景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见一条成年的雄性鲛人正向后弯折着尾巴往前滑行,水藻般的红色长发飘荡在水中,他的右手保持着诡异的抓握姿势正仰着头往上看,他眼前覆着条薄薄的龙绡,灰白的眼瞳在其中若隐若现,诡异至极。
“我方才在幻觉中看见的就是他。”卫风也扒在窗户上往外看,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兴奋,“前辈,他会不会就是神鸢鲛?”
“不。”江顾看着他快要探出去的半边身子,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脖领将人勾了回来,冷声道:“再乱动就丢你出去喂鱼。”
卫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乖乖躲到了他身后,只是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透明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勾缠住了江顾中指的黑戒,很快那缕丝线像是溶进了水里再也没了痕迹,而江顾本人丝毫没有察觉。
做完这一切的卫风轻轻勾了勾嘴角,见江顾神色凝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只见那红发鲛人身后跟着密密麻麻无数条鲛人,健硕高大的雄性,娇小俏丽的雌性,头发花白的老鲛,嗷嗷待哺的小鲛人,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他们的姿势都同那红发鲛人一样,眼前蒙着长长的龙绡,仰着头蜷屈着右手,有的甚至在流泪,沙路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他们肯定是要去那边的广场。”卫风小声道:“我方才在幻觉中听那条红发鲛人说,他们族长带回来了几个人类。”
江顾道:“鲛人湾早就没了活物,它们只是死去的鲛人留下的怨念,不要看他们的眼瞳,不然就会被同化成——”
“跟他们一样的鲛、鲛人?”卫风发着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了身。
卫风那身破破烂烂的红衣早就不翼而飞,头黑发变成了卷曲的银蓝色,披散在赤|裸白皙的上半身,而他的双腿则变成了鲛人的鱼尾,上面布满了细细密密和头发同色的鳞片,可能是因为年纪尚小,鲛人嘴边锋利的牙齿只露出了小小一点,好像是凸出来的虎牙,几近透明的柔软龙绡落在鼻梁前,遮挡住了那双惊惶的眼睛。
“前辈,我、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尾巴。”卫风欲哭无泪地往门口移动,两只锋利的爪子死死扒住窗框,“前辈救命!我不要变成鱼!”
两颗小小圆圆的夜明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咕噜噜滚到了江顾脚边。
“……”江顾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要被这小鬼耗干,不耐烦地抓住了他漂浮起来的鱼尾往自己身边一拖,粗暴地往他背后贴了张定身符。
卫风只觉得后背像是被人拿锤子狠狠砸了一下,整条鲛晃了晃吐了口血,发现自己只有脑袋可以动,方才被江顾捏的鱼尾传来了酥酥麻麻的异样,之前那种钻心的痒意再次从丹田中迸发出来,他冲江顾龇了龇嘴边那两颗不甚锋利的小牙。
结果被转头的江顾看了个正着。
卫风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假装去甩那条蒙住了眼睛的龙绡。
江顾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怎么没抽个空先炼了这个麻烦的东西。
“你待在结界里等着。”他没再分给卫风任何多余的眼神,转身就出了结界。
乌拓从他腰间的灵宠空间蹦了出来,小爪子抱住了方才卫风掉的两颗夜明珠。
卫风生气道:“那是我的!”
可惜乌拓才不管他,将两颗莹润发亮的夜明珠藏在了自己的毛毛里,做完这些才吭哧吭哧跟上了江顾。
“这群怨念非常敏感,单纯隐匿身形会被发现的。”乌拓摇身一变,变成了一颗鲛人蛋,“主人,我们变成鲛人的外形,混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江顾一言难尽地看着脚边这颗白黄相见的鲛人蛋,摇身一变化作了个成年雄性鲛人混进了那群鲛人中。
乌拓压低声音喊道:“主人!主人你把我落下了,你抱着我啊!”
“自己滚。”江顾无情道:“雄性鲛人没有抱着蛋的。”
乌拓急得原地跳脚,正准备忍辱负重滚过去,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了起来。
抱起它的是一条雌性鲛人,浅黄色的长发顺滑的披散下来遮住了上半身,她虽然仰着头,却费力地弯下腰来用下巴蹭了蹭乌拓化成的蛋,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就算听不清楚,乌拓依旧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柔。
而后它就被这条雌性鲛人抱着进入了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