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一次她长跪殿前,还是一年多以前。那时,她跪在这里,几乎没了生的念头,玄空大师大概是见她心如死灰,便开导了她一番。
在心死之际,旁人愿意开导几句,这是大恩。
乔予自然是记得的。
玄空唏嘘道:“你竟然真的还活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呐。看样子,当初那位薄施主所求的执念,当真成真了。”
“薄施主?大师指的是……”
“当日,你遇难,薄施主冒着大雨从山下一路跪到殿前,他在风雨里长跪不起,为求你平安。他写的祈福簿还在后院禅房中,姑娘可想看看?”
乔予重重点头。
到了后殿里,玄空将那本祈福簿找出来,递给乔予。
“这是薄施主的祈福簿。不知道乔施主进大殿之前,有没有注意到大殿门口古榕树上挂的红布条?”
乔予摇头,“未曾。”
玄空慈祥淡笑,“若乔施主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好。”
乔予接过祈福簿,一页一页翻开。
每一页,都是薄寒时的笔迹,每一页,也都写满了她的名字。
乔予平安。
她指腹轻轻抚着那字迹,心脏骤疼,眼眶也渐渐湿了。
玄空说:“那日,薄施主跪在大雨里,我问他求什么?他说求一人平安。我问他是否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以命换命?乔施主可想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乔予的眼泪砸在祈福簿上,面上却是勾唇笑笑,“我不用知道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大师的,因为,他已经做到以命换命了。”
薄寒时用他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的平安。
这算是一种应验吗?
以命换命,对活下来的那个人来说,是一种残忍。
玄空双手合十,喟叹道:“阿弥陀佛。薄施主乃贵人面相,兴许能化难为祥。”
“大师是在安慰我吗?”
“那日,我也这般安慰薄施主,可如今,乔施主平安无恙,证明安慰也是信念,只要信念不死,万事皆有可能。薄施主和乔施主执念都过深,依我看,这缘,难断。花开花谢,缘起缘灭,皆在一念之间。乔施主,只管念下去罢。”
乔予得了一点慰藉,心脏钝痛才稍稍减轻,“大师,这祈福簿,我能带走吗?”
“这祈福簿本就是薄施主为你所写,自然能带走。”
乔予攥着那祈福簿,转身出了后殿。
……
大殿门口的古榕树上,挂满了红布条。
红布条上,全部写着——
乔予平安。
这是薄寒时站在梯子上,亲手挂上去的。
乔予站在古榕树下,泣不成声。
……
后殿。
乔予走后,屏风后,走出来一道挺拔的男性身影。
玄空不解询问:“薄施主既然平安,为何对乔施主避而不见?”
薄寒时敛眸,掩住眼底波澜,淡声说:“我现在恐怕已经给不起她要的永远。”
一个朝不保夕的人,凭什么为了贪图几天的快乐,让对方再一次承受生离死别的剜心之痛。
半个月过去了,噬心的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可宋淮对解药的研制还毫无头绪。
薄寒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死之前,他想多看她几眼。
到了殿前,他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看着乔予。
乔予爬上梯子,将手里的红布条挂到树枝上,系紧。
等她离开后。
薄寒时走过去,看见那红布条上,赫然写着——
“薄寒时平安。”
眸光在刹那间,深邃炙热。
墨山不高,没有缆车上下,只能徒步爬上来。
乔予下山后没多久,薄寒时也跟着下了山。
乔予下山时,天色已经暗淡。
深秋的墨山,黑的很早。
山下,停着一辆黑车。
下来两个持枪的黑衣人跑上来,那两人手臂上都纹着“龙”图腾。
乔予在公海见过这种纹身标志。
见状况不对,她连忙跳下了台阶,可她没有身手,跳下去的时候崴了脚踝,直接滚进了林中草丛里。
第245章
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墨山并非旅游胜地,游客并不算多,所以山路上也没几盏路灯。
四下昏暗一片。
那两个黑衣人站在石阶上,在明处。
乔予滚到了山坡下面,躲在茂密的草丛和大树后面,在暗处。
脚踝处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乔予额角冒着冷汗,透过草丛缝隙,瞪大水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敌人,呼吸几乎凝滞。
“乔小姐,出来乖乖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们来找你,只是想请你去谈一场划算无比的买卖。现在薄寒时已经死了,你没了靠山,与其任由他人宰割,不如带着你手里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加入我们,你会得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出来吧,我们这一趟是专程来请你的。就算你现在不出来,我们也会一直盯着你,你该知道,我们独龙会有这种能耐,在公海,你应该见识过。所以我劝你,识相点。”
乔予躲在草丛里,大气不敢出。
她正准备用手机按下报警键时……
背后忽然贴上来一具结实的胸膛,在她差点惊呼出声的那一秒,男人微凉的大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安抚道:“是我,别怕。”
“……”
这声音……她记得,永远不会忘。
乔予瞪大水眸,扭头看向来人,心跳如雷。
哪怕四周灯光很暗,可她依旧看清了他的五官轮廓。
薄寒时……
她伸手,紧紧抓住了他捂住她嘴的大手手腕,抓的异常用力。
手中的触感,是真实的血肉。
不是虚幻一场……
是薄寒时,真的是薄寒时。
他没死。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坠落,砸在薄寒时手背上。
他低头去看她。
怀里的人,双眼早已通红浸湿,她脸上,全是清泪。
起初,他以为她是被外面那两个持枪的黑衣人吓到了,可渐渐地,他发现不是。
乔予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隐忍的眼泪,越流越凶,握着他手腕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抓住他,再也没放开过。
山下,一阵警鸣声由远及近。
在发现这两个黑衣人的时候,薄寒时便直接报了警。
独龙会在C国虽然一直有偷偷摸摸的行动,但还不敢那么嚣张的在明面上对上官方。
听到警声,那两个黑衣人看向草丛里,眼神一狠。
“乔予,这回算你走运!”
“敢得罪独龙会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快走!等帽子来了麻烦!”
那两个黑衣人速速下了山,山下,那辆黑车很快离开。
薄寒时微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皱眉道:“陆之律怎么没给你安排保镖?”
这家伙,怎么办事的?
明知道最近独龙会的人一直在盯着乔予。
“这种时期,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尤其是来这种偏僻的地方,你手里有独龙会想要的东西,他们会一直盯着你。”
“……”
薄寒时一时关心,语气微重,“予予,听见没有?”
乔予忽然扑向他。
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拥抱,过于猝不及防,薄寒时险些被扑倒。
乔予压抑了许久,终于哭了出来:“薄寒时,你个骗子!我是对你撒过谎,也骗过你,可我从来没有用生死与共这种话来骗你!薄寒时不是最憎恨不守誓言的人?在公海……为什么骗我?”
薄寒时活了三十年。
只撒过两次谎。
一次是在公海,他对乔予说,生死与共的时候。
还有一次是,他和乔予分手后,旁人问他,还爱不爱乔予,他说不爱了。
乔予哭的双眼湿红,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薄寒时现在也学会撒谎了。如果不是今天我遇到独龙会的人,我还要多久才能见到你?那杯茉莉奶绿是你买的对不对?”
“予予……”
“陆之律早就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了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薄寒时抬手,指腹一点一点擦干她的眼泪。
可她的眼泪实在太多了,他刚擦完,又有一股涌了出来。
热泪灼的他指腹生出了一抹疼。
薄寒时看着她,眸光深沉,万千心绪,“先离开这里再说。”
乔予崴了脚踝,没法走路了。
距离山脚,还有一段路。
薄寒时起身背过去,乔予下意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里?”
她坐在地上,仰头盯着他,眼底一片慌乱。
她以为他要离开。
薄寒时胸口钝痛了下,他蹲下身去,背对着她,侧眸道:“不背你怎么下山?”
“……”
见乔予不动,他双手朝后张了张,示意道:“听话,上来。”
要是独龙会的人再折回来就麻烦了。
他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乔予双手吊住他的脖子,被薄寒时托住大腿,往背上一背。
薄寒时侧眸问:“抱好了?”
“嗯。”
他背着她,起身朝山下走。
乔予又往他背上爬了爬,看着他的侧脸问:“我重吗?你累不累?”
乔予并不知道他中了两枪,虽然半个月过去,但其实才大伤初愈,还没好全。
但游轮爆炸,他死里逃生。
乔予猜测他一定受了伤,“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你扶着我也能下山。”
“予予,你太轻了,是不是又瘦了?”
她抱紧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很诚实的说:“嗯,你不在的这些天,没什么胃口,集团又很忙,所以吃的很少。”
薄寒时心尖被刺了一下,闷闷的疼,却只吩咐道:“以后要好好吃饭。”
“你有没有受伤?对了,你当时不是身上裹着炸弹,游轮爆炸,你怎么逃出来的?”
她腾出一只手,就去摸他身上,似在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薄寒时沉声阻止:“予予,别乱摸。”
“……哦。”
乔予乖乖收了手,又重新抱住他的脖子。
她趴在他背上,这才细细看清他的脸。
他脸色有些憔悴,比之前清瘦许多。
“薄寒时,你最近也没好好吃饭?”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乔予固执的说:“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到家再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今晚我们别回去了。”
他有些不解,皱眉问:“不回御景园?”
“嗯。”乔予看着他,在他耳边说:“现在太晚了,从这里回市区,最起码三个多小时,我们去上次的墨山旅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