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那痛意,不算剧烈,甚至可以忍受,只是……根本没法忽视。清浅又持续。
南初捏着离婚协议,深吸了口气说:“这协议我可以签,不过陆爷爷你之前答应我的……”
“南建安虽然死了,但那群澳城来的放贷的大概率也不会因此放过你和你母亲。你既然已经怀孕,那我们的约定,照旧。你和那狗崽子之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我不管。你手里唯一的筹码,一直是你肚子里陆家的后代,这点,我想你很清楚。”
“我明白。”
她顿了顿,说:“不过我不想去国外养胎,我爸死了,我妈的签证办不下来,如果我走了,国内就只有她一个人。”
陆国深面色无澜,嗓音平静又威严:“你应该清楚,你没资格跟我提额外的条件。”
“是,但现在孩子在我肚子里,决定它去留的,也只有我,陆爷爷您就是权势再大,再有手段,现在也抢不走这个孩子。我若是去流掉,也是合法的。”
她声音淡淡的,可话里话外,全是威胁。
陆国深不以为意的笑笑,“跟那狗崽子在一块儿待了三年,你跟他学到的一手就是威胁我?”
“不敢,我这些小伎俩顶多是让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而已。”
陆国深倒也并不紧逼,从中山装胸前口袋里抽出那只别着的钢笔,旋开笔帽,在一张硬质卡片上写下一个号码和一个姓。
“你不去国外可以,但帝都不能再待。你和你母亲去舟市,找这个姓周的人,他以前是我的老部下,现在舟市归他管。纵使那狗崽子出差回来,心血来潮的又想找你这号人,只要你跟你母亲老实待在舟市,他不会找到你。”
南初低头看着那张卡片。
舟市,是南方的一个小城,那里靠着海,生活节奏比大城市慢得多,很宜居。
她挺喜欢舟市的。
“好,谢谢爷爷。”
陆爷爷一向金口玉言,有了这个姓周的做庇护伞,陆之律就算缓过劲来想要报复她,大概率也找不到她这号人。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肚子里的孩子吧。离婚协议看看吧。”
南初翻了翻离婚协议,看到补偿一栏时,目光停滞。
陆老爷子将钢笔递给她:“有什么问题?”
南初不确定的又看了几眼,生怕自己看错,“这协议里给女方一千万当做离婚补偿,这……”
陆国深如实说:“这是他的意思。”
南初怔在那儿,攥着钢笔,迟迟没签字,“这钱,我不能要。”
结婚三年,她花了他许多钱,如今想来,在物质上,他本就不欠她什么。
陆国深道:“撇开其他的不谈,你跟了他三年,他要给你这钱当做青春损失费,也没什么不能要。以后的日子还长,拿着这一千万,为自己日后好好打算吧。”
南初低着脸,唇角很浅很浅的弯了下,轻嘲道:“如果是遣散费的话,未免多了点。”
她已经不想再欠陆家任何。
况且,谁的青春,不是青春呢?
他也在这段乱七八糟的婚姻里,耗了足足三年。
现在,她只想友好的、平静的,好聚好散。
她眼眶微微湿了,只哑声说:“爷爷,这钱我不要。”
“你自己想清楚吧。”
……
和陆国深谈完,南初从那辆红旗L5车上下来,拿着签好的一份离婚协议往家里走。
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澜庭别墅的座机号码打来的。
她迟疑了几秒,终是接了:“喂?”
“少奶奶,是我。”
陈嫂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南初眸光不自觉暗了暗。
“陈嫂啊,有事吗?”
“少爷去欧洲出差前,交代了几句,他说你们要离婚了,你之前买的那些奢侈品,包包、首饰、成衣、高跟鞋,都可以带走。留给他也没什么用。”
南初站在路边,咬着嘴唇,不知为何,眼眶湿透。
她捏着那份离婚协议,缓缓蹲下来,就在路边接着电话说:“那些我不要了。”
“可我都给你打包好了,还有一张银行卡,少爷让我交给你,里面应该有不少钱。”
南初咬着手背,缓了好一会儿,声音沙哑的问:“他……他还说什么了?”
“少爷还说……算了,少奶奶,那些话你没必要知道了。”
也不是什么好话。
都走到这一步了,再知道那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南初固执道:“他说都说了,你就告诉我吧。”
“少爷说,他不想再看见关于你的任何东西,让你全部打包带走,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别让他再撞见你……”
南初抿唇笑了下,一点也不意外。
她低头看着泪珠子砸在地上,缓缓说:“陈嫂,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了,卖了或者扔了吧。”
那些,都是属于陆太太的。
并不属于她南初。
第532章
晚上九点半。
巴黎六区,一套高档复古建筑公寓内。
陆之律被三岁的亲侄子缠着用积木搭小房子,虽然不耐烦,但被小瑾言双手抱着大腿求了半天。
那双乌黑澄澈的黑琉璃一般的瞳仁,就那么盯着他,再板着小脸奶声奶气的一直喊“uncle”,那模样像极了陆之放的缩小版。
想起大哥,他就是再不愿意带孩子,也弯腰将小瑾言抱了起来,温声问:“好久没见了,瑾言想不想uncle?”
小瑾言皱眉问:“想!为什么aunt不来?”
夏浔刚从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过来,对陆之律说:“柏图斯酒庄去年刚酿的干红,知道你好这一口,特意为你留的。瑾言,快带uncle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小瑾言牵着陆之律的大手,开心的带着陆之律去洗手间洗手。
吃饭时,小瑾言问夏浔:“妈咪,今晚uncle住在我们家吗?”
夏浔给孩子剥着虾,笑着说:“不住哦,uncle待会儿还要回去工作呢。”
小瑾言抓着饭勺,闷闷不乐。
陆之律安慰道:“待会儿等你睡着了,uncle再走。”
夏浔看他一眼,轻叹道:“你不用惯着他,你来出差的,要是实在忙,还是工作要紧,下次再来看他也不打紧。倒是你自己,说小也不小了,你对瑾言这么有耐心,怎么就对自己的婚姻半点耐心都没有?”
这小叔子,她接触多了,也算了解。
陆之放和陆之律,名字取反了,性格更是南辕北辙。
除了陆家人刻在骨血里的“逐权”二字之外,其他方面,半点不像。
大哥深情、内敛、专注。
这个弟弟,性格外放却冷情,对感情也大多是三分热度,像是一阵风,吹过就散。
小瑾言敲敲饭勺,冲陆之律喊:“uncle,鱼!”
夏浔瞪孩子,“之前妈咪跟你说过什么,吃饭不能敲碗,坐好!”
陆之律对侄子倒宠溺得很,“长大自然就懂规矩了,小瑾言才三岁,大嫂你别太严厉。”
“不严厉很皮的,他就是看你来了才卖乖。”
陆之律不以为然,对小瑾言温柔至极,“要吃鱼是吧,uncle给你挑刺。”
他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耐心好好的挑着鱼刺,细心极了。
小瑾言眼巴巴的望着鱼肉,小声跟陆之律控诉道:“妈咪不给挑刺,不给瑾言吃鱼。”
夏浔:“……我是怕鱼刺挑不干净,卡着他。”
陆之律被逗笑,边弄鱼刺,边调侃了句:“瑾言毕竟是陆家人,难伺候正常。”
夏浔见他跟孩子相处这么融洽,每次来见瑾言,都把瑾言带的妥妥帖帖,以前还会给瑾言换尿不湿。
她好笑道:“我一点也没看出你讨厌小孩,你对瑾言这么好,干嘛不自己生一个玩玩?刚好老爷子一直催,你也没必要非要跟他老人家对着干,故意丁克。你离婚,是因为一直不生孩子,老爷子生气?”
陆之律眼神稍暗,“离婚是我想离的,这次和爷爷没关系。”
夏浔试探的问:“不喜欢人家?不喜欢还能待一块儿三年?还是又腻了?你要是这回又腻了,那大嫂可就要拿出长辈身份,多说你两句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腻,那就不是人家女孩的原因了,你得找找自己的原因。结婚三年都腻的话,你还是不要结婚了,你这个状态,跟谁结婚,都过不到一起去。”
他微微蹙眉:“大嫂,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看看瑾言,你怎么又跟爷爷似的,训起我来了。”
“我可不敢训你,要是你大哥在,他倒是敢训你,没准还敢打你。”
想起大哥,陆之律目光划过一抹沉痛:“我倒是愿意让大哥训我打我。”
夏浔眼底也闪过一丝落寞,“你跟老爷子,还在因为你大哥的死较着劲?”
“大嫂你一直不回帝都,也不让老爷子知道瑾言的存在,你心里也是恨他老人家的吧。”
夏浔勾唇笑笑,眼里有微微的湿润,“我不恨老爷子,但我也实在……做不到跟老爷子和解。之律,你跟我不一样,别为了你大哥跟他老人家赌气,用自己的婚姻去做抵抗他的筹码,老爷子再怎么样,也许方式错了,他那个位置,一向强权惯了,但说到底,他还是为了你好,他忍受不了你因为你大哥的死而一蹶不振,也是人之常情。”
陆之律灌了一大口红酒入喉,喉结滑动几下,悉数咽下那些红酒。
他低头看着小瑾言,朝椅背靠了靠,嗓音倦哑显得疲惫:“我一面对老爷子,脑子里总是想起我大哥和小瑾言,他年纪大了,有基础病在身上,实际上我也不想激怒他,但总是口不对心。”
“你和你大哥不像,可口不对心这一点,还是挺像的。明明很关心老爷子,每次都要吵,好像只有跟他吵,才能让你们的爷孙关系继续下去。他年纪大了,不可能再去改变自己,之律,你没必要跟他老人家硬着来,伤人又伤己,何必呢?”
一瓶干红,夏浔没怎么喝,几乎都是陆之律喝的。
他没怎么提离婚的事情,但情绪明显不好。
把小瑾言哄睡后,夏浔拿着烟盒递给他,烟盒里只剩一半的烟了。
这是薄荷味的女士烟。
陆之放过世以后,夏浔抽烟也很厉害。
陆之律点了火,抽了根,只是他抽不惯女士烟,抽了一半便没怎么抽,一直夹在指间,让它静静燃着。
大概是走神,烟灰燃了一大截,掉落下来,烫了下手指,他才皱着眉将那根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夏浔猜出几分:“你提的离婚,你想离婚,现在你不痛快?我记得你以前分手都不带失恋的,第二天就把人姑娘给忘的一干二净,怎么这次跟丢了魂一样?”
“这次是不一样,以前是我腻了分的手,这回,人能耐,直接把我给绿了。”
陆之律面无表情,可声音却像是淬了冰一样的冷。
夏浔还以为他在讲冷笑话,愣了好几秒,忽然忍不住笑出来:“能耐啊,还有人敢绿你?”
第533章
陆之律脸色阴沉,“大嫂,你也看我笑话?”
夏浔抽完最后一口女士烟,将烟蒂掐灭,拿了瓶四十度的龙舌兰过来,笑起来:“早说是情伤,我拿什么干红给你喝?简直糟蹋了我的好酒。”
人在难过的时候,舌尖味觉没什么敏感度,嘴里发苦,根本品不出干红的风味。
她拿了两只水晶杯,加了两块冰,倒满龙舌兰。
其中一杯推到陆之律面前。
夏浔看着那金灿灿的酒液,幽幽开口说:“喝冷酒就像是失恋,最开始没觉得难以下咽,可喝着喝着,随着时间推移,后劲渐渐上来,你觉得不在意的,无所谓的,像是穿过时光的利刃,全部射在你胸膛上,等后知后觉感觉到痛意的时候,已经快痛麻了。”
陆之律端着那杯子,仰头一下喝了大半杯下去。
酒液是冰的,不辣嘴,也不呛嗓子,跟喝冰饮料一样。
“大嫂,你跟我大哥是真爱,我大哥死了,你往后余生可能都在哀悼他、惦记他。可我和南初,毕竟是不一样的,我没法去原谅一个在我头上戴绿帽的女人。”
“既然不能原谅,那就向前看,把这号人彻底忘了,你又在不爽什么?”
陆之律攥着那冰杯,指节用力发白,眼底现出一抹寒意和戾气来:“她有种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弄死她。”
“你恨她?”
陆之律咬牙冷笑,“我不该厌恨她吗?”
在被他捉奸在床的那一刻,她甚至都不知悔悟。
他给她选择。
只要她从苏经年身前让开,不管她和苏经年有没有发生过关系,他也不至于那么厌恨。
朝苏经年开的那一发空枪,就是试探和考验。
但结果很明显。
南初挡在了奸夫面前。
夏浔靠在沙发上,晃着酒杯里的龙舌兰,仰头沉吟道:“我也厌恨过老爷子,我恨他为什么要在我跟你大哥快结婚的时候,还要逼你大哥去金三角执行任务。如果你大哥没死,现在我和你大哥还有瑾言,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恨了三年,瑾言一天天长大,他越来越像你大哥了,除了工作,我其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瑾言身上。你说,我不该恨老爷子吗?可我现在不想恨了,太累了,我只想看着瑾言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想起陆之放的死,陆之律到底是愧疚:“大嫂,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如果当时我愿意听爷爷的,爷爷就不会让大哥去金三角,是我不好,是我的叛逆和反骨,间接害死了大哥,抱歉。”
如果当初他代替大哥去执行任务,也许他不会死,大哥也不会死。
夏浔苦笑着摇头,“都是命呐,这就叫命数。之律,听我一句,你要是恨这个人,被这个人主宰了情绪,那你会陷在里面,越是挣扎,越是下陷。倒不如一把灰,扬了它,来的干净。”
陆之律将口腔里的冰块狠狠咬碎,“大嫂,我不是你,做不到不计前嫌。扬灰可以,但在那之前,我得把她挫骨扬灰。”
夏浔一脸明了的笑笑,“还说不在乎,都恨成这样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种手段和德行,人姑娘敢背叛你?也是个狠角色。”
陆之律冷哼一声:“倒是我小看她了。”
一瓶龙舌兰,夏浔喝了一杯。
其余的,全是陆之律喝的。
他平时酒量不错,但今晚,酒不醉人人自醉,很快倒在了桌边。
夏浔叹息呢喃:“浪子还有受情伤的时候,都是报应啊。”
在感情里,负了太多人,也许本身就是一种孽债,在某个特定时刻,像是回旋镖,全部偿还报应回来。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情场的强者,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可是玩弄感情,最终呢,也被感情戏弄。
夏浔拿了条薄毯,正想披在他身上,却看见他白衬衫上,映出了斑驳血迹。
“……”
好家伙,伤成这样,还敢喝这么多酒?
简直不要命。
她伸手推他:“之律,醒醒,你背上的伤,得去医院看看。”
陆之律已经醉死,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夏浔正想去打家庭医生的电话,陆之律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串陌生号码。
下面区域显示来自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