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另两名真君也帮腔。继而又满脸赞叹地对希衡道:“我们几个老物,来迟这么多,此事若没有华湛剑君,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华湛剑君真是正道楷模、光泽遗世啊。”
希衡蹙起眉,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厌恶。
这几名真君来得比普通弟子还要晚,其中一人身上沾着浓重的脂粉香气,自觉脸上不好过,便在这里饶舌敷衍。
她口吻如霜:“不知几位刚才在何处?脚程难道比众多弟子还要慢?”
“又或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几句发问将那几名真君打得措手不及。
是,他们来得是慢了些,反正华湛剑君在宗门内,天塌了有她顶着。
他们与其吃力不讨好来处理这些事,不如多看几本经卷、多修炼会儿功法,或者……多沉醉于温柔乡之中。
不比大半夜来这鬼地方要好?
可是,他们没想到希衡会这般直言不讳,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华湛剑君希衡,实在和玄清宗真君们太不相似了。
真君们摸了摸鼻子,又打不过她,只能面带惭色。
在这时,一道懒散不羁的女声响起,还带着毫不掩饰的哈欠声。
宜云真君赤着足,坐在自己的酒壶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晚上的,什么邪祟非得玄清宗出动四名真君?”
她伸了个懒腰,一副自己和天下芸芸众生都不同的直爽模样:“形式有这么重要吗?明明一个真君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显得这么隆重,本君的觉都被吵醒了。”
宜云真君为了刷自己的名望,却又不愿天天累死累活,便时常表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要是以往,这几名真君也不想大半夜跑这一趟,宜云真君“真性情”的话语,总能有人迎合。
毕竟世间有千百种人。
但是,这次万花楼的邪祟实在太强。
一名劫后余生的修士听到这话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不是……不是一般邪祟,是上古凶兽烛明。”
说完,他想起万花楼内发生的一切,承受不住那股恐惧,晕死过去。
凶兽烛明……
几名真君自然知道怨鬼界的凶兽烛明的厉害。
难怪刚才的怨鬼气这么重。
他们为了在众人挽回自己刚才被希衡叱责的面子,做足正道真君派头,夹着眉头:“宜云真君,你平素不知礼数也就罢了,人命当前,你怎还能这般儿戏?”
“若要睡觉,就卸下玄清宗真君的名头,好好去睡!”
说完,这些真君不顾身份,“亲力亲为”地去照看地上那些伤者。
宜云真她脸上那股大大咧咧的表情一滞,暗骂这些最圆滑的真君今日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她倒也不是纯正的傻子,知道自己再反驳讨不了好,就盯着自己光裸的脚不说话。
见一直没人给台阶下,脑海中的系统也不断催促她快去救人攒名望。
宜云真君这才不情不愿,挪过去救人,和众人混成一片。
希衡见这些景象,只有一种情绪:厌恶。
她深知这世上绝不可能只有纯白,也有灰黑,不再多费唇舌。
但她也不想再待在此处,转身独自前往黑暗中,朝玄清宗方向而去。
搭在身上的天蓝色外袍在夜空划出柔和的弧度,忽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姐姐、姐姐。”
慈祥的声音道:“不能叫姐姐,要叫剑君。”
她的母亲慈爱抚着她的头。
那是华湛剑君啊,可不是普通姐姐。
希衡回头,那名小女孩虽然疲惫,但双眼晶晶发亮,朝她挥手:“姐姐剑君。”
她蹒跚着走过来,把自己的一个玩具小木人递给希衡:“送给姐姐剑君,我以前吃药,它陪着我,我就不疼了。”
流血,会疼的吧?
小女孩歪头看着希衡身上的血,希衡道了句谢,接过小木人后消失在原地。
小女孩手中只剩下希衡用来换小木人的一柄小剑法宝。
希衡回到凌剑峰。
玄清宗身为正道上三宗,这里的夜晚无比宁静、平和。
星汉皎洁、月染银河,这里没有妖魔作乱,有的只是凌剑峰上满峰杏花在夜晚吐露芬芳、花蕊次第开放。
希衡在凌剑峰下摘了一朵杏花,让这朵杏花飞去碧丹峰。
杏花花瓣上只有一行小字:解千语若醒来,请贵峰通知一二。
落款,希衡。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入杏林之中,朝凌剑峰峰顶而去。
在她身后很远的地方,一道人影现出,继续保持这样远的距离。
是萧瑜风,他凝望希衡披着玉昭霁衣服的背影,唇角勾起一股心碎至极、却又心痛狠戾的神色。
萧瑜风朝凌剑峰顶赶去。
顾语想追,却碍于凌剑峰主峰有禁制,追不上去。
少主到底想干什么?
今夜他疯了吗?
自从华湛剑君披上魔族太子的衣服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失控了。
第47章
萧瑜风决心献身给师尊希衡
凌剑峰,房门紧闭。
窗纱如淡影,洗过天阶月华。
希衡在屋内打坐,她似乎急于恢复伤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在专心打坐。
今夜她连续服用两颗天极抑情丹,虽然见效快,但丹药药效在经脉内横冲直撞。
希衡现在就是剥出去丹毒和未能吸收的丹药药力,再留下一部分,用来修复自己些微受损的经脉。
若有丹师在此处,一定会说一句神乎其神。
丹师炼丹控制药效,尚且需要丹炉和许多药材的辅助,希衡却根本用不上。
而且她只是吃了两颗天极抑情丹,就能精准控制剩下的药力来修复损伤,在当时那种危险的情况下,她还能记得天极抑情丹的每一分药力。
这样的冷静和天赋,是多少炼丹师梦寐以求的。
她哪怕弃剑修丹,也一定能达到宗师以上高度。
窗外,杏花纷繁。
萧瑜风端着一碗从厨房熬煮出的灵米粥。
灵米粥熬煮得刚刚好,增一分太稠,减一分太稀,是希衡最喜欢的口味。
萧瑜风还能记得他刚来凌剑峰那会儿,师尊说大师兄温雨勉有事不在。
她说:“如今你就是本君的二弟子,凌剑峰的一切库藏你都能使用,但库藏中最里层的法宝对你来说过于危险,你不能碰……”
话音未落,萧瑜风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噜声。
他羞得脸通红,紧张地看着眼前恍如天人的师尊,感觉这辈子没那么难堪过。
当初在金阳谷被黄狗追着咬,摔得把裤子都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鸟来、被全谷女修看见的萧瑜风都没今天这么难受。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格外注意在希衡面前的形象、表现。
却见希衡脸上没有露出一点鄙夷、揶揄的神色,而是有些歉疚:“本君忘记你还未辟谷,这样,你随本君来。”
当时天色已晚,玄清宗的厨房已经关闭。
希衡带着萧瑜风来到凌剑峰的小厨房,找到一把陈米,她说:“当初你大师兄没辟谷前会在这里做饭,这把米现在还能用,煮一碗粥吧。”
希衡带着萧瑜风一块儿煮粥,一个系出名门,一个是金阳谷少主。
两个人都没有煮粥的经验,最后水越越多、米也越放越多,熬煮出一大锅粥。
希衡的衣服也被柴火勾住,萧瑜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帮她把裙摆从柴火中取下。
少年的脸颊有些微红,眼睛看看地上的柴火,又看看黑漆漆的锅,就是不敢直视希衡,手里也像有火星子似的撒开手去,慌慌张张放开希衡的裙摆。
“弟子见师尊裙子被绊住,这才斗胆……”
“本君没怪你,你在担心什么?”回应他的,是希衡柔和绝美的面庞。
她把一大碗盛得满满当当的粥递给萧瑜风:“快吃。”
那天晚上的粥,很甜。
后来萧瑜风自己煮了许多次粥,他把煮好的粥分给自己一半、再给希衡一半。
虽然没当初和希衡一起煮的粥甜,但是,也甘甜有余味。
萧瑜风记住了希衡最爱吃的粥口味,记住了许多她喜欢的菜。
要是能一直这么甜就好了……
可惜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萧瑜风只以为希衡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凌剑峰,已经从少年成长为成年男子的萧瑜风面无表情端着这碗粥,作为对希衡的试探。
如果希衡此时能发现他,说明她这次的伤没太严重,萧瑜风就放弃那个念头,再推说自己是来送粥。
如果希衡已经重伤,那么……
萧瑜风目中划过一道狠意,他稳稳当当端着灵米粥,穿过杏花林,前往希衡所住的蘅玉轩。
夜风习习,风声细细。
萧瑜风全神贯注关住希衡那边的状况,忽而,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
萧瑜风肩上陡然升起五灵业火,就要回转身子诛杀此人。
“嘘!”顾语朝萧瑜风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往回走。
萧瑜风的脚底却如同生了根一般,冷戾地看着顾语,顾语则更加执拗地和他对望。
总之今夜萧瑜风太疯狂,他绝对不会放他出去。
为了华湛剑君,他难道要疯魔吗?
有顾语在,萧瑜风的确什么也做不成。
他只能暂时跟顾语往回走,走到一处安全地界后,萧瑜风才开了尊口:“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能进凌剑峰?”
“属下只能进来片刻,属下敢问少主,今夜去找华湛剑君是做什么?”顾语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甚至不敢直接质问萧瑜风是不是胆大包天,竟敢以徒弟的身份肖想师尊。
这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禁忌中的禁忌,不伦中的不伦。
出格程度估计仅次于,哪日魔族那位太子昏了头要强娶修真界的华湛剑君,践踏整个修真界的脸面。
可是,后者不可能发生,魔族太子一心只有魔界事宜。
退一万步说,华湛剑君不可能这么惨,连着碰见两个疯狂的人吧。
可少主那疯魔的情感却是实打实的……
顾语见萧瑜风不说话,着急道:“少主怎么不说话?”
萧瑜风看着手中的灵米粥,目中思绪良多,他轻描淡写解释:“你没见到刚才师尊回凌剑峰的场景?”
顾语当时所有心思都在萧瑜风身上,自然没有注意。
他道:“少主的意思是?”
“血。”萧瑜风眼底好像流淌着鲜血,“她回凌剑峰时,身畔的花草树木上都沾了些血,说明她的伤势极重。”
那些血,刻在萧瑜风的心底。
顾语一时心中所有所感:“难道少主是想……”
趁她虚弱,杀她?
顾语有些着急,虽然当初他们见到萧瑜风满心满眼都只有华湛剑君,忘却仇恨,故意使计让萧瑜风恨上她。
可是,华湛剑君的确对他们有莫大的恩情。
顾语不想过于恩将仇报,也不想让萧瑜风背上弑师的名头。
何况,萧瑜风若深爱华湛剑君,若有朝一日他亲手杀自己至爱、至敬的心上人、师尊,他还能活吗?
顾语正要劝萧瑜风冷静,就听萧瑜风道:“我想去献身于她。”
顾语:??
???
那你多冒昧啊。
顾语忍住问萧瑜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逆不道想法的冲动。
今夜顾语发现萧瑜风的想法后,仔细回想过以前的一切。
萧瑜风在骨龄十六时上凌剑峰,那时正是一名男子情窦初开的青涩年纪。
就拿粥举例,金阳谷的老谷主和谷主夫人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二人虽早已辟谷,但也时常共用美食。萧瑜风以前每次做好灵米粥,都打着孝敬师尊的名义送去给希衡,仔细想来,不就是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华湛剑君视作自己的女子?
这也太……
顾语此时简直庆幸,幸好他们当初横插一脚,让萧瑜风恨上了希衡。
否则,这样大逆不道的情感慢慢沉淀下去,可怎么得了?
顾语现在哆嗦着唇,想打消萧瑜风这个念头:“少主,难道您忘记了华湛剑君想要利用您?你现在上去、献、献身,岂不是正中她下怀?”
萧瑜风其实不想听希衡有多坏的事,他比谁都清楚,他听腻了。
可这些下属,天天在他耳中提醒他。
“我当然没有忘记这个仇。”萧瑜风紧紧握住手中的灵米粥碗,几乎要把它捏碎一般,“我自有我的打算。”
他冷冷道:“魔族太子玉昭霁并非善类,若是让他和希衡真有了联系,我以后想摆脱她的控制就更难,我必须去离间他们。我是朝元炉鼎体质,希衡现在伤重,正需要用我疗伤解毒。”
“何况。”萧瑜风心中有巨大的口子撕裂开来,“我恨她,除开恨外,却始终有什么其余东西在我心中搅动,从长远看去,此心障不除,对我的修为无益。”
“我想,这是因为当初她救过我。”
萧瑜风的心口处还有那道剑伤,不知出于什么,他一直没用灵力抹除。
“她救过我,纵然只是做戏,但也真正救过我,为我受了这么多年的伤。”说起希衡受伤的事,萧瑜风低下头,顾语看不见他的脸色。
“这次她受伤,我做她的炉鼎,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对她心慈手软。”
他猛地抬头,一副狠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