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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道比天高,他就要比天高的对手。

    他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玉昭霁心中一直有蓬勃的野望,是不折不扣的魔道天骄。

    现下,玉昭霁想了想:“不过,希衡,孤很好奇你做了什么?古灵对你的杀意和忌惮,太过了些。”

    那样的深切杀意,几乎让玉昭霁想要将古灵一片一片斩碎。

    希衡沉吟须臾:“或许,它看到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什么?”玉昭霁问。

    “杀了他。”

    希衡进入鬼墟幻市时,古灵根本没有探查到她的欲望,她的欲望太少太少,是无瑕之人。

    可是,当赌局张开,进入鬼墟幻市的修士必须要有真正想得到的东西之一,于是,在赌局规则之下,希衡被窥出一点想法。

    鬼墟幻市,不可留。

    修真界的华湛剑君想要解决鬼墟幻市,是一件合乎情理之事。

    鬼墟幻市激发人的赌欲,将修士拉入其中,一步步沦为赌鬼。

    它再有预谋地放出一些修士,让他们在各个典籍中、各个让人猜不透的地方留下鬼墟幻市的信息,再拉新鲜修士进入。

    这里以血肉、情感、肢体等作为流通货币。

    这里背负无数因果,再进行转移。

    当鬼墟幻市足够强大时,它将是上古八魔的结合体,因为赌徒们早就贡献了自己的所有情感、贪婪、憎恶、嗔痴、爱欲。

    它也将是怨鬼界的复刻,因为赌徒连灵魂和尸体都已经进行典当。

    如果鬼墟幻市再吞并能典当轮回的妖荒幻市,那就更不得了,它能成为黄泉地府。

    它就像是一团瘤,会越来越大、吞噬一切。

    连天道都忌惮鬼墟幻市,想要除了它,但鬼墟幻市依靠转移因果,让天道都无从下手。

    希衡的回答一出,玉昭霁在短暂怔愣过后,张狂笑起来。

    玉昭霁极少这样笑,他笑得血狱中的鲜血流淌、高高扬出血花,多多混沌火莲绽放在血狱之中。

    他像一个疯狂的堕仙,令人不敢侧目,却又忍不住注入心神。

    希衡被他笑得有些疑惑:“你在笑什么?”

    玉昭霁活活笑得眼尾泛红,甚至笑出晶莹的眼泪,他眼含笑意看着希衡:“希衡,孤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可还记得,当初孤问过你为何能和孤同行?”

    “你的回答是,孤是魔族太子,杀人杀魔有迹可循,并非以杀人取乐、无迹可循的邪魔。”

    希衡以前的确如此说过,但现在她对玉昭霁评价还要更高些。

    玉昭霁则凝望希衡,他好想把她从里里外外都看透,看透她的心、一切。

    “可你知道么?在魔的心中,真正无迹可循的是你,华湛剑君希衡。”

    玉昭霁有时叩问自己,希衡一生清正,她看似最好看透。

    可为什么,妖魔们看不透她,他看了这么久,也每一次、每一眼都能发现她更不同寻常的一面。

    “就赌场而言,你可以从赌场面前走过而面不改色,不会出剑。然而对同是赌场的鬼墟幻市,你却能看到许久之后的光景,深入鬼墟幻市诛杀这个赌场,你可知你令多少妖魔惧怕?”

    希衡不知道,她以前很忙,极少会听风言风语。

    若她以前会听风言风语,也许就不会有哪些挑拨和背叛。

    玉昭霁含着冷冷的笑,掩下心中迷恋:“妖魔们闻听华湛剑君诛赌场,于是纷纷远离赌场,可是,等再碰到你时,你却又压根不理赌场,改诛另外的妖邪。”

    “妖魔们根本逃不掉,看不穿你,只余惧怕。”

    对修真界来说,搞事的一直是妖魔。可对妖魔来说,一直搞事的又何尝没有希衡呢?

    千人、千面,都是一样,最害怕未知。

    希衡静静坐着,玉昭霁看着她冰玉般的脸,再说一句:“在妖魔两界的悬赏追杀榜,你的赏金是第一。”

    这一点,希衡知晓。

    可下一瞬,玉昭霁却又道:“不过你放心,悬赏者的人头已经落在焚寂魔刀之下。”

    希衡微讶。

    玉昭霁冷然无波,他该死,不是吗?

    悬赏追杀榜会递到玉昭霁面前来,那是玉昭霁设置的索命司。

    他设置的索命司,将悬赏希衡的信息递到他面前……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希衡刚要说什么,玉昭霁便凑到她眼前,薄薄的呼吸都快打到希衡身上。

    “你想要感谢孤?孤不需要。”

    他已经确认,他想要得到希衡,他好像不可救药地想要揽她入怀。

    谁说向道者就不能心怀其他?

    道者,乾坤也。乾坤、阴阳、天地、日月,道从不是独木而支。

    魔族太子从不知道放弃为何物,他敏锐、强大,在不让希衡怀疑的情况下,他会一步一步全方位地试图蚕食她。

    心向明月,徐徐图之。

    这个他暴露给希衡的人头,就是他拉开的序幕。

    第87章

    犹记当时初见

    希衡的衣角染上血狱翻滚的鲜血。

    像一缕纯白要被血污拉入地狱,玉昭霁血狱里的血很难清洗,这是他的战技之一。

    谁染上了这血,三年之内,哪怕在天涯海角、深山洞穴,玉昭霁都能将之拉入血狱诛杀。

    希衡细心一瞧,她刚才是坐着的,宽大的雪袖逶迤在地,染了血,裙摆边缘更是多了一层血色。

    她弯下腰,墨发垂泻而下,手掐水诀清除衣袖上的血迹。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希衡自然要清除血狱的血,无关乎和玉昭霁的关系。

    衣料摩挲声响起,淡淡的发香幽幽传入希衡鼻尖,玉昭霁也在这时弯腰、低头。

    两人的头就这么一撞。

    咣当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一处,希衡下意识往后退去,力量相触间,两人的衣袖随之晃荡,一黑一白的鹤交叠并舞般,交缠在一块儿又立即分开。

    剑神墓被血狱覆盖,流淌的血红艳得像华堂。

    两人额头相触时,倒像是拜天地,混沌火莲悠哉哉跳跃。

    希衡抚了抚被撞到的地方,她是因为忌惮血狱、忙着清除血迹,心神都在上面,玉昭霁又在想什么,怎么会撞到她?

    玉昭霁神情不变:“孤替你清除裙摆上的血迹,孤的血狱在前段时间已至夺魂境,最好早些清除。”

    “袖上的你可以自己动手。”

    他侧过去完美的那张侧脸,瞧,他这话说得毫无私心。

    谁能拒绝呢?普天之下,清楚血迹最干净的自然是血狱之主,魔族太子殿下。

    希衡以前进入过玉昭霁的血狱,十死无生的血狱,希衡是其中唯一的活口。

    并非玉昭霁留情放水,那是他们的初见,玉昭霁真心想弄死希衡。

    玉昭霁特意选的阳光晴好的日子,穿了一身的月白色衣裳,好似洗净天空的颜色,发间束了同色玉冠,他带着三两魔臣,如同哪位世家公子,泛舟湖上。

    玉昭霁靠在船边,漫不经心尽收山光水色。

    他如水上仙、画中人。

    手指轻点、描画,在找修真界的气脉。魔族九界各不归心,最快的法子就是来一场大战,排除异己,玉昭霁好痛快地让那些不臣的魔君魔臣们去死,插入自己的臣属。

    一步步收回权柄。

    在修真界的气脉上,虐杀百名魔族死囚、铺成血魔大阵,就能将这条气脉连接至魔界。

    这一定会导致大战,玉昭霁那时就是这样一个玩弄权术、残忍冷酷的魔族太子。

    希衡在湖上杀一只作乱的恶鬼,她映入玉昭霁眼帘时,天湛剑插入恶鬼胸膛,激荡的水汽如游龙般落下,那双眼比冰水还寒。

    她手上抱着从恶鬼口下夺出的婴孩。

    恶鬼要以百婴,炼制邪幡。

    风波照水、月露临香,希衡踏着碎裂水光将婴孩送回岸边。满湖水色、万里山光以及湛然天地间一切的神采,都被她夺去了。

    玉昭霁本来打算看看那是哪位修士,得出回禀是华湛剑君后,还是没移得开视线。

    他仍然望着她。

    可最终,只淡淡说了句:“这就是正道?正道看见妖魔杀人,会去诛杀妖魔。妖魔看见正道救人,倒没什么去杀正道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妖魔的容忍太高,还是正道的容忍低,十个正道,九个伪君子,无趣至极。”

    他故意放出苍黑的魔气,搅动一池春水,苍龙之尾在湖中搅动,几近对希衡的挑衅。

    希衡望了这边一眼,一个修为不俗的魔而已。

    他只是在赏湖,又没杀人,不关希衡一点事,她径直御剑回去。

    玉昭霁看不出失望还是不失望,只认为这位华湛剑君,也不过尔尔,柿子捡软的捏。

    但很快,玉昭霁就恨不得嚼着希衡咽下去。

    他的血魔大阵已经布好,百名死囚都以百种不同的办法死去,只差将十万大山炸出一个口子,好引修真界的气脉。

    火炮上膛、百虎齐奔,黑衣的东宫魔将们严阵以待、护卫在侧。

    眼见着就要山崩地碎,打破修真界和魔界的阻隔。

    天湛剑凭空出现,水汽凝结,火炮哑了火、百虎软了爪。

    本上膛的炮都被活活堵了进去,吞不出、卸不下。

    东宫魔将们倒是不惧,可修为摆在那里,连别人拦住他们的障眼法都出不去。

    玉昭霁好事被破坏,焚霁魔刀出鞘,杀意席卷凌空而起,就见到是那日不顾魔气、直接离开的女修。

    “你想毁山?”希衡在长风之中,雪衣猎猎,“十万大山隔绝魔气和清气,若清浊交汇、此地必将震荡,世间秩序被破坏。”

    “本君劝你停手。”

    “停手?”玉昭霁像听到莫大的笑话,他雅致清朗、微微勾唇一笑,却在喉咙滚动间,带出一丝含血的轻笑。

    身上的大氅被他扔下,落至深渊、粉身碎骨。

    他一点一滴、一分一寸,描摹希衡的眉眼。

    “等孤杀了你,你再来说停手。”焚寂魔刀贴着希衡的脸擦过去,“或者,你求孤饶你一命。”

    看在天气好的情况下,他今日说不定只折磨她,而不杀。

    希衡不言。

    她从不求饶。

    玉昭霁猜出希衡强,但没想到那么强。希衡猜出这是大魔,没想到这么难对付。

    两人打得天光变色、山河震颤,到后面手段齐出,已经完全打出火。

    希衡和玉昭霁也早就不知道挨这多少次,肌肤相缠、手脚相贴都是小事。

    焚寂魔刀、天湛剑打到最后都不够用。

    玉昭霁把希衡抵在山壁间,活活撞断她的一根肋骨。

    希衡以山为剑,山剑差点刺向玉昭霁两腿之间,他脸色微变躲开,则被击飞至山石上,腿骨直接裂开。

    希衡认为玉昭霁冥顽不灵。

    玉昭霁认为希衡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

    她在他心情好时不来见他,偏偏要破坏十万大山之事,于是,血狱张开,将希衡拉入玉昭霁自己的界。

    血狱早有十死无生之名。

    就在那里,则给了玉昭霁一生最深的“耻辱”

    也让希衡深深认识到,太子玉昭霁,是一个披着谪仙皮、却比谁都疯狂、难缠的真魔。

    第88章

    破除血狱

    血狱。

    希衡甫一进入血狱,血空中扬起铺天盖地的鲜血,天地间响彻哀嚎。

    血狱的由来之一,是焚寂魔刀的刀下亡魂鲜血。

    他们在死前被玉昭霁所杀,以至于死后都惴惴战栗,生出无数的惶恐、怯懦试图感染希衡。

    希衡周身生起一个剑影结界,隔绝血狱里的鲜血、哀嚎,她冷静地在几息之间,分析剥离血狱的由来。

    这里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界。

    只要是界,就会有独属于它自己的规则,所有的规则都将为血狱之主玉昭霁服务。

    比如,希衡感受到的第一条血狱规则:恐惧。

    恐惧于玉昭霁。

    随之来临的第二条血狱规则是:臣服。

    臣服于玉昭霁。

    修士一旦连战意都舍去,变得恐惧和臣服,那也就不必接着打下去。

    自己把人头摘下来,给玉昭霁当血淋淋的酒盏,看能不能引起他的施舍、怜悯,保全一命。

    墨色长发、谪仙容貌,玉昭霁降临在血狱半空,好似堕仙造就阿鼻地狱。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血狱中的希衡:“现在,想求孤了么?”

    血狱规则已经在她身上生效了吧。

    玉昭霁眼睁睁看着希衡周身的剑影,这位多管闲事的正道剑修,如今没法说出一句话,因为她担心唇齿间逸出来的话会是破碎的求饶吗?

    这可真令他感到愉悦。

    他弯起唇,然而下一瞬,希衡便抬起手,在玉昭霁冰冷的目光中快速划破自己的掌心。

    雪衣墨发的正道剑修被扔进幽冥血狱,仍然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她掌心的伤口处喷涌出大量鲜血,红的血、黑的发、白的人,交织成一副极具视觉冲击的瑰丽画面。

    玉昭霁眼神一冷,焚寂魔刀锁住希衡,就要将她就地正法。

    在玉昭霁的刀劈至希衡脸颊时,他听到她清凌凌的声音:“大江、归墟。”

    玉昭霁一皱眉,察觉到希衡的意图,心随意动收起刀势。

    然而来不及了。

    刀意仍然将希衡的肩膀砍出一条硕大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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