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阴水秀心中立即警铃大作,她立刻放出一道结界,阻挡这些弟子前进的步伐。阴水秀已经竭尽全力去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但是,还是有一名弟子已经进入横山宗中。
而后,这名弟子的五官七窍、整个身子全都炸裂开来!
从他体内跑出无数漆黑的巫妖病原,以一种堪比雷电的速度迅速滚到横山宗其余弟子身上……
一切,就发生在瞬息间。
横山宗看守护山大阵的弟子死亡后,占据他身体的巫妖病原晃晃脑子,慢慢消化他的记忆。
阴水秀大喊一声:“杀了他!在他消化完记忆前杀了他!”
修真界能修习到元婴的,除非有特定原因,否则没有蠢人。
阴水秀看出这群弟子刚才之所以混淆过这么多检查,就是因为有记忆,她猛地击出一个大钟,大钟将那名消化记忆、试图打开护山大阵的弟子罩在大钟内。
然而,片刻后,乌泱泱的病原就从大钟和地面的缝隙处滚出来。
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太多了,它们夺人的性命就像是滚雪球。
横山宗一片血色,里面的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全部被病原所杀,占据身体。
他们中的高修者也没能逃过,因为在这时,希衡和玉昭霁还没有找到对付病原的办法,病原足够新奇诡异,所以,横山宗全军覆没。
横山宗被病原掌控,那几名在宗门外的长老看着里面的血色地狱,里面死去的都是他们的同门,甚至有他们的亲眷子女。
但是,为了防止这群病原跑出来,阴水秀和这群长老同时飞至空中,在外面加固护山大阵。
正好,阴水秀是器修,她最擅长的就是补足被破坏的器具,也包括阵法。
这几名长老中有一名阵修,她和阴水秀联手,她说一个位置,阴水秀就把它活活炼死,她们是想把这护山大阵炼成死阵,让里面的病原无法出来。
所有长老都在为此出力,她们甚至不敢停止一瞬,因为里面病原破坏阵法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她们必须要让修补的速度快过被破坏的速度,否则,一旦这些病原冲出去,就会对整个浮黄城带来灾难。
可是,病原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而且病原吃饱了血肉和生机,繁衍的速度也很快,力量越来越雄壮,照这么下去,阴水秀等人死去,病原冲破护山大阵,还要不了一刻钟。
阴水秀的灵力越来越少,她看着护山大阵内一脸狰狞的“同门”
它们为了蚕食更多人,甚至开始学着记忆中的模样说话。
“阴长老,打开啊!你再不打开我就要死了。”
“阴长老,好痛……”
还有些病原太馋外面的人肉鲜血,以及勃勃的生机,它们眼里流露的全是野兽一样的渴望。
阴水秀看着昔日同门的面孔,痛苦之时,却忽然想到一点,她道:“这些东西,是因为能看见我们、能闻到我们的味道,才这么有攻击性。”
说完,阴水秀一挥手,她在整个横山宗的上空笼罩了一层黑布。
这布光滑如水,深沉如夜,一切气味和声响都被隔绝在其中。
也就是这黑布笼罩上去的一瞬,里边病原攻击的速度开始放缓,直到消失。
阴水秀气息奄奄,她用了太多灵力,已经伤了根本:“这遮星布需要的灵力太多,哪怕我们每个人轮流来,也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那名阵修白练道:“半个时辰,足够去通知山下的百姓。”
白练的目光在长老们脸上划过:“那么,谁去通知?”
谁都知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离开是唯一的活路。
那名医修长老率先道:“是我没有及时查出他们已经被控制,我理应留下,不让这里的事态更严重。”
丹修长老说:“医丹乃一家,我同样犯错。”
白练则说:“这里懂阵法的只有我一个,我若是离开,阵法崩塌,里面的东西就会立即全部出来,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阴水秀虽然牵挂昭阳和昭影,却也说:“遮星布你们都不会使用……”
白练摇头:“法器而已,我会用,水秀,你去通知城内的人,把这些东西的弱点传达出去。”
阴水秀想要再争,白练直接道:“没时间了,大道苦行,我孑然一身,而你不同,你的两个孩子在等你。”
……
其余长老也看着她:“去吧,总要有人活下去,那个人最好是你。”
昭阳回忆到这里时,含着哀伤的笑意:“我的母亲离开了横山宗,传达了消息,她想费劲自己的一切做好同门传达给她的使命,但是,已经没用了。”
希衡说:“井水?”
不只溪水中有黑色的病原,井水中也有,所以,在横山宗遭遇灭宗时,浮黄城已经沦陷了。
昭阳道:“是,我和妹妹在家里,听见了哀嚎声、哭泣声,我们走出去一看,看见母亲割了父亲的头,父亲的头中也不断冒出黑色的东西……”
“母亲状若疯狂,眼中有泪和血,妹妹被吓哭了,母亲想来抱她,但是母亲的手也被父亲身上黑色的东西咬破,那些东西不停钻进去。”
昭阳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
“后来,母亲砍断了她的手臂,她是器修,将自己身上大部分部件都用器具代替,这才护住我和妹妹,走出已经沦陷的浮黄城,我们一路跟着逃命的人往赤霄城的方向跑。”
“可是、可是……”昭阳在抖,他又哭又笑,不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悲伤。
希衡说:“可是,别人不愿意容纳你母亲,你们逃过了巫妖病原的毒手,却逃不过他们的排挤和恶。”
昭阳捂住脸:“剑君,你说得很对,逃不过,真的逃不过。”
希衡顿了顿,在这种层级的悲伤面前,任何安慰都很浮于表面。
她只能说:“他们是世界恶意的一面,你母亲是世界善意的一面,善恶两面,一体双生,就是大道。”
如果昭阳有悟性,他经历了这样的善恶两面,自己本身作为天生封闭之体也具备这两面,如果他有悟性,希衡这句话,就能点拨他得道了。
灾难众生相,有善有恶。
无论是善的极端还是恶的极端,都不是道。
道,是共存,是阴阳,是平衡。
第280章
入我麾下
昭阳算是有悟性,可是,悟性是需要精心养护的花朵。
他现在身上蒙受的苦难如厚重的尘埃,糊住了他的心眼、他的悟性。
所以,他只觉得希衡的话留有余香,却并不能真正顿悟。
对现在的昭阳来说,善恶双生、一体两面,就像是在书上看见的圣贤道理,他知道这话有理,但是不能真的体悟。
所以,昭阳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妹妹以及母亲一起逃难,逃难的人有很多,几乎都是从被巫妖占据的城池中逃出来的,我的母亲本是个秀美清丽的女子,却有大半身子被巫妖的病原寄居,她为了不被控制,将自己的手、脚都拆卸下来,换上别的东西替代。”
“巫妖的病原啃噬速度很快,所以我母亲每日都会更换一次,她已经尽量避着人了,可是逃难的人太多,到处都是眼睛,终究还是避不过……”
“那些人围住我们,担心我母亲随时会被病原控制,无论我们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昭阳眼中有恨,他无法释怀,谁说历经磨难就一定要释怀一定要看透呢?
无论他经历再多,他也要说,那群人……不,那群东西不能称之为人。
他们和巫妖有什么区别吗?巫妖明晃晃的吃人,他们则是用言语、用排挤来吃人,他们一旦有了巫妖的能力,也会做和巫妖一样的事情。
昭阳道:“我母亲这时候灵力不继,她的灵力早就在加固横山宗的护山大阵时用完,又在去通知百姓撤离时用尽过度,也就导致我母亲身为元婴期,却灵力干涸,用不出什么法术来,她只能哀求那些人,让我们远远走在后面就行。”
“我和妹妹也跪下去,磕头,求他们给我们一条活路,我永远都记得我妹妹那时候的样子,我妹妹生得很美,在颠沛流离中她的面上满是污浊,她哭时,泪水把脏污的颜色冲刷干,露出原本的肤色。”
“我看见人群中有男人看着她,露出淫邪的目光,他们既有色欲,又想要我母亲死……”
逃难的人群、力弱的母亲、美貌的妹妹……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笼罩在他们头上的,是无数凄风苦雨。
幸好,母亲阴水秀还有少量法器,就靠着这些法器,昭阳三人才勉强从那群人中逃掉。
可是逃难的人真是太多了,不是昭阳他们非要和逃难的人群一起走,而是人实在太多。
昭阳说:“就在当夜,白天那几个打量我妹妹的混账趁着夜色摸黑过来,这也是我第一次用死窍的能力杀人,他们以为我们睡熟了,就想动手,实际我早有准备,和妹妹换了衣衫。”
“他们扑过来,解我的衣衫,我的手直接搭在他们的肩膀上,人有三盏火,肩上两盏,头顶一盏,称之为生灵火。有生灵火在,弱些的鬼怪都不敢靠近人身。”
“而我,用我的死窍,将他们肩膀上的生灵火全部吸干净,他们失去了两盏生灵火,很快,就被这天下的孤魂怨鬼扑上来,吞吃殆尽了。”
昭阳说到吞吃殆尽时,眼里有畅快之意,这等畜生,他尚且嫌弃他们死得不够惨烈。
可说完,昭阳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屋内不只有他和妹妹,还有魔族太子殿下和……匡扶大道的华湛剑君。
昭阳的杀人之举,或许会被责罚。
昭阳顷刻之间汗如雨下,结巴的想要解释:“剑君,我并不是……”
希衡知道他的惧怕,只说:“他们本就该死。”
希衡又不会因为昭阳杀了一群该死之徒而觉得昭阳偏激,也是奇怪,几乎所有不熟悉希衡的人,都以为她是那种不知变通、正义得不让别人杀人的那种人。
或许是,总有些人以为正道的作风是以德报怨,误以为希衡作为正道剑君更是如此。
但是,她从来的行事准则都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希衡只会认为昭阳杀得好。
玉昭霁倒是多看了昭阳两眼,他此时更加笃定昭阳、昭影是注定的魔道中人。
这世上,有的人注定属于正道,有的人则天生是魔道的子民,昭阳昭影遭遇的一切、他们的天生封闭之体,就注定此生他们与正道无缘了。
玉昭霁有种当着希衡的面挖正道墙角的刺激感,他道:“你放心,剑君只会觉得你杀得好,绝不会惩罚你,不过,昭阳,剑君的想法不一定是正道的想法。”
玉昭霁一开口,昭阳便如临大敌。
对人族来说,玉昭霁的名声夜能止啼,而且止的不只是小儿之啼。
玉昭霁道:“有些正道,哪怕知晓你杀的人对,但也会认为你杀人时用的术法是邪法,所以,昭阳,孤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让你和你妹妹进魔道的机会。”
昭阳想说什么,玉昭霁抬起手打断他说话:“你现在不必回答孤,你只需要知道有这样一个机会即可。”
连希衡都没有阻止玉昭霁明目张胆挖墙脚。
昭阳心绪纷繁,低头思考时,玉昭霁靠近希衡、传音,故意将一句话说得缠绵悱恻:“剑君,我这样当着你的面让正道堕魔,剑君不生气吗?”
玉昭霁和希衡一直处于闹矛盾之中。
说来好笑,他居然吃那样的飞醋,居然像垂髫稚子那般想要让希衡吃醋来表露对他的在意。
现在玉昭霁当着希衡的面明目张胆挖正道的人,何尝不是想要得到希衡顾来的一瞥。
没想到希衡这都不动容,玉昭霁只能朝她传音。
玉昭霁现在的心思多么九曲回肠、婉转迂回,希衡可不知道,她此时全副心思都在昭阳和昭影的能力身上,所以,希衡只以为玉昭霁就是因为刚才的事还在生气。
希衡传音回答:“有何生气?你说得本就对,昭阳和昭影在正道只会遭人排挤,在魔道另有一番天地。”
看希衡这副不解风情的样子,玉昭霁传音冷哼一声。
呆头鹅。
希衡这样的纯剑修,果然不解风情。
希衡:……
她不知道为何玉昭霁为何又发作了,在脑海里想了一圈没有想到原因,于是希衡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此时,昭阳心绪繁乱,他一时吃不准魔族这位殿下忽然说魔道接纳他们,是不是说明他没有杀他们的兴趣了,一时又吃不准自己和妹妹是必死之人,魔族太子这么说,难道还有救他们的方法?
或者说,这只是在诈他和妹妹有没有报复天下之心?
昭阳的心渐渐慌乱,他搀扶着妹妹昭影,好像他和妹妹这一生,都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希衡见昭阳脸色苍白,神色中更有无限凄楚。
希衡道:“你不必多虑,玉昭霁并不是诈你,以现在双方的处境,他并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他如此说,的确是有心招揽。”
昭阳愣愣抬头,对,现在他和妹妹,还有赤霄城主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中,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是不需要用诈术的。
可是,他和妹妹……两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被招揽的吗?
昭阳小声说:“我们,什么也不会。”
唯一会的死窍杀人,或者用死窍来封住巫妖的病原,使用的代价也太大了。
希衡说:“你们有在逆境中坚持的勇气,有研究死窍的智慧,还有与之相配的行动力,同时,你们不乏良善,这就是你们所会的东西,也是玉昭霁招揽你们的原因之一。”
昭阳道:“杀人,也是良善吗?”
他实在不懂,又问:“魔族,也需要良善?”
昭阳不懂,他和昭影的父母为了给他们寻找复生丹,就已经耗费了心力。
昭阳和昭影没有接触过希衡和玉昭霁这样层次的人和魔。
希衡说:“杀该死之人,就是良善的一种。魔族也不是无序,魔族同样需要良善,否则难以建立庞大的国度。你们对赤霄城主的做法,就证明了你们的良善。”
玉昭霁身为上位者,会招揽知恩图报之人,而绝不会动念招揽李明义和李明珠这样的人。
当然,除非李明义和李明珠实在是出色无比,有值得他驯服他们的能力,他才会耗一点力量。
昭阳听完此话,拿不准主意,不知该怎么办。
希衡则道:“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你们和黑暗共生,被正道排斥,但并不是所有光彩都只在正道中迸发,魔族,同样是万族之一,受上天所钟。”
“解决完赤霄城主一事,本君可做主,让你和你妹妹平安活下,和玉昭霁一起去魔界。”
昭阳本死寂的心燃起希望来,这句话的意思确实是给他和妹妹留了活路。
纵然他们的归宿是死亡,昭阳也不想这么快死。
尤其是,他和妹妹的命,是母亲千里护送换来的。
能多活一日,父母九泉之下有知,就会更欣慰一日。
这下,昭阳讲起往事来,都要更有活力得多。
他刚才讲述往事,是逃脱死亡,现在讲述往事,却是为了奔向希望,后者当然比前者让人有动力。
就连昭阳怀中的昭影,承受痛苦的脸上也渐渐舒展。
昭阳道:“我杀了那几个意图伤害我妹妹的人,可是,那几个惨叫的人叫声引来其余人,其余人不会管他们是不是要伤害我妹妹,他们看见他们死,只更坚定认为我母亲被巫妖的病原控制开始杀人。”
“当然,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那个东西叫病原,只知道不是好东西,那群人要杀了我们,不要我们走,缠斗中,母亲用来阻挡病原啃噬她心脏的假手臂断了。”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病原疯了一样朝我母亲的心口处钻去,这次,它们甚至连皮囊都没给我母亲留下,我母亲转瞬间就成了半幅骨头架子,我和妹妹用死窍拼命想要把她身上的病原吸走,可是太多了,无济于事……”
“这时候,赤霄城主出现了。”
昭阳说:“我们幼年曾见过赤霄城主一面,他是我们的伯父,是父亲的哥哥,也是母亲的义兄。小时候,赤霄伯父前来,是给我们送复生丹,他找到了六粒复生丹,因为太贵重,不放心别人送,赤霄伯父便亲自送来。”
“赤霄伯父心宽体胖,永远是笑呵呵的,我和妹妹从来没见过他伤心的样子,直到母亲死去,赤霄伯父从云上下来,几乎站不住脚。”
“他身为城主,亲自来接这些逃难的人,本来,一切都可以很美好,这方领地有一个清明的城主,一切都会欣欣向荣。”
“可谁让那些人的多疑和狠毒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母亲身为元婴修士,她身上的病原自然更为厉害,转瞬之间,那些病原吞噬了我母亲的血肉后更为强大,那些蠢货……根本无力抵挡,于是他们也沦陷了。”
“所有人身上都沾满病原,赤霄伯父亲身上阵,和赤霄守卫一起突围,这时,赤霄伯父看见了我们……他认出了我们,他不顾一切冲上来想要救我和妹妹,然后,一个黑色的小点进入了赤霄伯父的身体。”
昭阳苦笑:“那当然不是黑色的小点,那是,巫妖的病原——”
昭阳一边述说,一边看着昏迷中的赤霄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