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72章

    玉昭霁绝不会放任这件事的发生,他问希衡:“你打算如何做?”

    “我的做法?”希衡平静走在玉昭霁身边,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此刻她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而已,她心中的杀意和怒火,有朝一日都会全部喷发出来。

    希衡道:“天道拿巫妖做刀,我们只需要两步,第一步,斩断他的刀,第二步,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斩断巫妖,是我们本就要做的,至于第二步,现在想想,也是必然。”希衡说。

    既然神也需要制约,那么天道自然也需要制约。

    否则神明自我制约以后,天道却无拘无束,那也不是平衡。

    所以希衡才说,这是一条必然之举,现在,她们只是走在必须要走的路上而已。

    玉昭霁同样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约束神明、约束天道,的确,制约才是走向长存的办法,放纵则是毁灭的开端。”

    玉昭霁是铁板钉钉的魔道神明之首,但他也同意约束神明。

    因为这才是智慧之举,就像玉昭霁身为魔族实际的掌权者,他制订律法时,同样会制订约束魔族皇族的律法,只有己方都受到约束,谁都不敢过于造次,这世界的秩序才会持续长存。

    希衡和玉昭霁一边讨论,一边走到鸡鸣台。

    鸡鸣台在赤霄城的一处高山上,之所以叫鸡鸣台,是因为高山顶上突出了一块石头,这块大石不大不小,所以被称作台,它的旁边石壁因为常年风吹雨打、岩石剥落,逐渐形成了一只雄鸡图案,鸡冠高耸。

    所以,此处叫做鸡鸣台。

    这座山峰也因此得名鸡鸣山。

    希衡和玉昭霁从山下而来,的确看到了鸡鸣台的奇观。

    因为鸡鸣台的地理位置特殊,此刻,鸡鸣台旁边一射之地的大石处都是幽暗一片,只有鸡鸣台的方寸之地遍洒朝阳,这朝阳至纯至正,如同云层中洒下的金光,将鸡鸣台照耀得金光遍地。

    整座山峰,只有这一处光明之地。

    希衡伸出手,阳光落到她的指尖,而后,转化为至阳之力落入玉昭霁身上。

    的确有用,扁无真君果然医术高明。

    玉昭霁走到鸡鸣台上,希衡则拿出一个玉瓶,吸收这些阳光。她从鸡鸣山下上来时,就已经吸收了足够的人气,现在只剩下阳光。

    鸡鸣台上不只有阳光,还有放眼望去的天下。

    此时赤霄城中也很热闹,这是战时,哪怕是深夜也有许多守卫在值班,值班的守卫肃穆威严,等着换班的守卫们则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军纪严明,他们不敢喝酒,就以茶代酒,坐着说一些战前的事。

    也有女守卫话没那么多,淡淡坐在另一边,喝一些茶,擦着手里的武器。

    除开这些守卫负责赤霄城的巡逻之外,战时全民都是战备状态,这时还有织娘们半夜起来,趁着夜色织一些战时要用的衣物。

    现在天气不凉,但是这场战争说不定要打过一场寒冬,虽说修士能够保暖,但是,织娘们新织的衣物更为暖和,还能起到防水作用,这是用来防巫妖病原通过水来传播。

    美丽的织娘们和热火朝天的守卫们眼神相接,空气中都是男女特殊的暧昧和挑逗。

    希衡和玉昭霁站着,打量这些市井男女,耳边飘荡着这特殊的欢声笑语。

    连远远站着的昭阳和昭影也隐约看到了这些场景,沉默的昭阳和昭影都下意识扯出一个笑意。

    生命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无论过往经历了多少困苦磨难,也还是能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为一个几乎想不到的事情感到心情愉悦、彻底放松。

    希衡看了好一会儿,她说:“赤霄城内的守卫、织娘尚且知晓城亡人不存,神,怎么会不知道呢?”

    希衡道:“经历千万劫难成神,照理,无论是心智、修为还是判断力都要比普通人强上千百倍,神,当初是怎么内乱灭亡的?”

    希衡在这时问起这件事,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需要知晓天道在曾经用过什么法子,使得那么强大的神都全部陨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为天道也很有可能再对他们用同样的法子。

    玉昭霁沉吟:“我的确可以知道这一点。”

    “我吞噬了凶神残念,凶神残念彻底消亡前,我看见了那段隐约的历史。”玉昭霁说,“但是,那段历史太多正道魔道神明在混战,余威尚存,我无法用眼睛看见,想要知道全貌,需要你我以一段神识同时进入。”

    希衡注意到他的话。

    “同时?我们二人缺一不可?”

    玉昭霁说:“是,神明混战余威尚存,那处记忆空间随时会坍塌,你我一人之力为清,一人为浊,连在一起就能组成一个世界。那个记忆空间一旦坍塌,我们就能通过那个世界平安离开,回到现世。”

    听起来很危险,但是,知晓全貌更加重要。

    希衡最后再问一个问题:“需要多久?”

    如果需要的时间太久,那就必须之后从长计议,如果需要的时间短暂,那就必须现在就去看。

    因为天道巫妖联手,而且“王枫”的身份还不明。

    希衡一定会把“王枫”带在身边,到时候如果再看这些来龙去脉,内有神明混战的危险,外有身份不明的“王枫”,随时都会发生危险。

    此刻“王枫”困在结界内无法出来,巫妖也无法进入赤霄城。

    此刻,其实是希衡和玉昭霁弄清当年真相的最佳时间。

    玉昭霁定定看向希衡:“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对我们来说,只是一瞬间。”

    白驹过隙而已。

    希衡果断答应:“那就现在。”

    玉昭霁也不是拖沓的人,他将手伸出,示意希衡将手搭上来。

    “进入这个记忆空间,一定要保证你我能汇合,这个记忆空间全是神明余威,也许我们会被瘟神的瘟疫扫到、也许会被风神的狂风所侵,也有可能,我们会被卷入凶神残念更久远的时间,那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情是——”

    希衡接下去:“巫族之乱。”

    也就是说,希衡和玉昭霁有可能直面那个最强盛的巫族。

    玉昭霁将一切风险都说得清楚明白,希衡并未有丝毫动摇,将手放在玉昭霁掌心:“余威而已,有何可惧?巫族,是巫妖的前身,也许巫妖的许多习性、秘密,都能追本溯源从中得到解答。”

    玉昭霁看向希衡的手,慢慢收紧掌心,紧紧抓住,一字一顿:“那就去吧。”

    “你知道,你我在一起,绝不会输。”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玉昭霁都不会认输,尤其是在和希衡在一起时。

    玉昭霁带着珍重、爱恋和一往无前的战意,紧紧握住希衡的手。

    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的婚典,都有新婚夫妇在婚典上执手的习俗,意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对希衡玉昭霁来说,他们紧握双手时,不只是爱侣,更是可以共同作战、共同面对风雨的战友。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还原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原意。

    他们的身体在原地不动,一道神念沉入玉昭霁所指的记忆空间。

    这处记忆空间就在玉昭霁体内,玉昭霁吞噬了凶神残念,将凶神的残念抹除,却留下了他用得上的东西。

    万族的身体,都相当于一个宇宙,说渺小也渺小,说浩瀚也浩瀚。

    此刻,希衡和玉昭霁的神念已经进入这处记忆空间,记忆空间内的罡风果然想要阻挡希衡和玉昭霁查探过去。

    过去、现在、未来,自有法则。

    不是那么轻易能混淆的。

    但是对于希衡和玉昭霁来说,罡风实在无法阻拦他们,几乎是眨眼间,玉昭霁和希衡便来到一个水流淙淙、鸟语花香的山谷。

    希衡和玉昭霁现在还拉着手在一起,并没有被罡风分开。

    山谷中传来声响,似乎是斗法。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沉稳却蕴含着怒意:“银姬,你真要赶尽杀绝?你是正道神明之首,现在却这样容不下一个种族?”

    响起的那道女声十分淡漠:“凶神,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凶神,顾名思义,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也不是他爱插手的事。

    可现在凶神却格外愤怒:“你不让我管,我偏要管,你要杀绝巫妖,是因为你心怀大爱,认为巫妖体内有对万物的恨意,觉得杀了它们是维护太平,还是……你想吞并巫妖的力量,成为万物至高,凌驾于天地之上?”

    “银姬,我认识你这么久,你的眼睛里从来都只有这些。”

    第287章

    冰神银姬

    树叶摇晃,群鸟纷飞。

    两位神明的争吵,哪怕克制着没有波动神力,还是让警觉的群鸟拍动翅膀赶紧离开。

    空气绷紧,拉开成一张大弓,随时都会弦断、崩裂。

    但是,凶神的激动并未换来银姬的一瞥,希衡和玉昭霁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花树分开,从山谷中走出一名白衣女神。

    她有一头雪白的长发,连眼珠颜色都要比常人浅淡,如同冰雕而成,周身穿得雪白,如同银装素裹,呼出的气都带着冷冽之意。

    这是一位冰神。

    乍一看,这位银姬和希衡有点像,希衡的灵根是神水灵根,这位银姬又恰好是冰神。

    但仔细看,并不一样,希衡的眼是平静,却并不漠然,如同雪山寒泉下压着涌动的寒流,寒泉之下或许有滚烫的地烟,希衡是典型外冷内热的修士,如果在特定情况下,仔细看,会看出她并不表露的慈悲。

    银姬的眼里只有无尽寒冷,做神这么多年,看尽悲欢生死,再加上冰神的身份,银姬几乎从不为世事而动容。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因为冰神的到来而自动寒冷几分。

    希衡和玉昭霁都在警戒,这里虽然只是记忆空间,但是神明,照理是能看透世界本质,发现希衡和玉昭霁。

    幸好希衡和玉昭霁也几乎是神明,同样知晓世界的本质,他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骗过冰神的眼睛。

    果然,冰神只是微顿,什么也没发现,以为是雀鸟拍打翅膀时的动静,又或者是天地想给巫妖一线生机而弄出来的动静。

    但冰神绝不会让巫妖存活下去。

    银姬从容迈步,想要离开山谷,她面前却蓦然出现一堵结界墙,这结界墙体霸道无比,凶神恶煞,明明是拦截也像是攻击,足可见这道结界墙的主人是什么性格。

    “银姬,话还未谈拢,你走什么?”

    凶神从山谷中走出,这年代的人、魔、妖不穿衣服也不会视作耻辱,还没有那么完备的礼仪。

    所以,凶神大喇喇赤裸着胸膛出来了,凶神和玉昭霁也有些相似,但是是在玉昭霁气势外放时才相似,他们身上都有一股霸道的狂意,一看就不是善茬。

    但他们之间的差别也非常明显。

    凶神并没有玉昭霁那么俊美,凶神的肌肤呈现古铜色,五官刚硬,身上也有几条伤疤。

    那些伤疤都是凶神历年征战时几场重要战役所留下,凶神作为胜利的一方,将伤疤留下来时刻提醒自己,既是荣耀,也是让他不要轻敌。

    凶神移形换影,蓦然出现在那道结界墙前,他赤裸火热的胸膛差点都要贴到银姬身上。

    银姬站定脚步,这才没有碰上去。

    银姬皱眉:“凶神,这不关你的事。”

    凶神昂起头:“不关我的事?银姬,你的野心真大,你不满足于只做神明,还想要吸收巫妖的力量,巫妖……我想想,巫妖并没有什么值得你大费周章的,你应该是看中了巫妖身上的巫族血脉,银姬,你的野心是什么?”

    成为神明之上的存在?

    成为天道之上的存在?

    还是其余的什么?

    银姬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凶神,她说:“按你的作风,这不该是你会管的事,你喜好战斗,我变得更强,你应该高兴,因为接下来,你又可以攀上新的战斗高峰。凶神,别阻止我,别做一些奇怪的事。”

    银姬的身影刹那间消失,越过凶神的结界墙,出现在三尺之外。

    空气中有点点冰霜,凶神却并不放弃,他瞬间追上去,同时活活以手捏碎空气中朝他刺过来的冰刃。

    冰刃碎在凶神的手中,凶神又出现在银姬眼前,这下,银姬可不惯着他。

    两大神明当即动起手来,但是,他们真正动起手时神力的波动太大,会引动山峰崩裂、日月倒悬,到时候,天道也会插手进来。

    虽然现在的天道对于银姬和凶神来说,什么也算不上,就像一个故作老成的小屁孩儿,可天道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部分的天地意志,银姬和凶神还是得给天道一些面子。

    所以,他们并没有用上神力打斗,银姬没用冰,凶神也没有用暴乱的神魔之力。

    他们几乎拳拳到肉,银姬看着纤细,没有凶神块头大,实际银姬成神前也是体修,空手和凶神打也是五五开。

    二位神明打得周遭的鸟兽全都跑了,天上偶有神明路过,见这里有人不用灵力打斗也能这么厉害,本想要飞下来,看能不能收为弟子。

    结果飞到半空一看,这位神明迅速认出这两位,连停顿一下都没有,直接溜了。

    希衡和玉昭霁则是正常观看,这记忆空间里的一切都是凶神的所见所知,所以他们也没法离开凶神太远,只能继续观看打斗。

    而且,希衡对凶神的态度很好奇。

    银姬说得没错,这位疯狂的凶神,以战斗为自己一生使命,如果银姬的力量更上一层楼,凶神该高兴才是。

    现在凶神的愤怒很奇怪。

    玉昭霁倒是目光幽幽,似乎看凶神一眼都觉得丢魔。

    越打,凶神愤怒的火焰越加高涨:“银姬,你要无上的力量,是只为了你的野心还是为了复活巫族的少主?”

    提到巫族少主时,银姬的神色终于出现了瞬间波动。

    这更激怒了凶神,凶神怒道:“当初你我联手诛灭巫族,是为了天地清明,可我居然才知道,你和巫族少主有一段缘,怎么,银姬?你想复活巫族少主,却知道这是天道和所有神的逆鳞,哪怕是你也不敢轻犯,所以,你为了成功,要杀灭巫妖,获得巫族的力量,凌驾于诸神和天道之上。”

    银姬:“你想得太多了。”

    她说:“巫妖怀揣对万族的恨意,必须死。他们现在不灭,将来,就会掀起滔天大祸。”

    凶神和银姬认识了不知多少岁月,他很了解银姬的一言一行。

    凶神冷笑:“你没有正面回答我关于巫族少主的问题。”

    希衡越看,越觉得凶神的态度十分古怪。

    玉昭霁见希衡思考,干脆挑明:“凶神爱慕冰神银姬。”

    爱慕?如果希衡只看这一个场景,恐怕也会以为凶神在吃醋。可是希衡从后世而来,知道全部的历史。

    冰神银姬和凶神是互斗而亡。

    而且,白水希家的典籍中有只言片语提及了凶神的历史,白水希家的记载都是历任希家学识渊博的博士考证后的结果,大概率为真。

    上面记载凶神的情史是和一位织仙有关。

    所以,希衡并不觉得玉昭霁说的是真的。凶神和冰神,或许是单纯打斗、多年老友而已。

    玉昭霁却道:“你不信?”

    希衡颔首:“的确不太信,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为何你如此笃定?”

    “为何吗?”玉昭霁偏头去看希衡,风动落花深,微风扬起玉昭霁的头发,他比凶神俊美矜贵得多,似乎在拨动女子心弦方面,也比凶神有天赋得多。

    玉昭霁的目光在这万年前的上古,和万年后也是一样的。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玉昭霁看希衡的目光都是如此,眼里只有她一人。

    他眼中对希衡的爱意,是任何谋算、城府都不能稀释的,如此明显、如此昭然。

    就连希衡有时都会想,当初这么多年,为何她没有发现玉昭霁眼里的情意,但一想,希衡就又释然了。

    那时玉昭霁自己都没发现,希衡能上哪儿发现去。

    玉昭霁凝望希衡:“因为凶神此刻的情状,和我当初一模一样,我见了他,犹如在照一面镜子。”

    凶神的莽撞、凶神无处发泄的在意,都和玉昭霁当初一模一样。

    甚至凶神心中的醋意和妒意堆积到一定地步,想要找个口子倾泻出来,但是,凶神就和当初的玉昭霁一样,他们不知道那是醋意和嫉妒,所以那些情绪堆积到扭曲,他们只能战。

    和心爱之人战到最后,酣畅淋漓,因为战斗时对方心里眼里只有自己而受到抚慰,感觉到了甜意,所以又能蛰伏下来。

    这种状态,玉昭霁想想,不亚于饮鸩止渴。

    他对希衡的爱恋压抑在心底,藏匿了几十年,几十年都在饮鸩止渴。

    而凶神呢?

    凶神和冰神认识了多长时间,这么久以来,凶神一直在持续往复这种状态?

    玉昭霁忽然有种感觉,凶神的凶,很正常……换谁都得疯狂,至少玉昭霁会。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