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就像之前那几个失去了孩子的巫妖母亲,巫妖其实连母爱都不懂,所以它们将自己的一个又一个孩子送去战场送死。但是,它们还是感到痛苦,涕泪不止。
如果说巫妖天性中缺失的爱是注定,却有一种爱能够跨越这种界限的话,这种爱只可能是母爱。
此刻,巫妖守卫们见到慕蓝星和慕紫月之间的互动,都十分痛苦。
挟制住她们的巫妖守卫更是暴怒:“必须选一个先去死,没有同时死的选项!”
它们以为这样就能见到姐妹俩相互内斗的场面。
慕蓝星却道:“我先去死。”
慕紫月立刻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姐姐,我先去死。”
慕蓝星呵斥:“你是我妹妹,你本就该听我的,难道现在你不听我的话了?”
慕紫月此刻却如同叛逆的妹妹:“不听了,你是我姐姐,我就要一辈子听你的吗?你能不能让我做一回主?”
慕紫月努力仰头看向巫妖守卫:“杀我,先杀我。”
巫妖守卫之间流转着怪异冰冷的气氛,它们的指甲已经嵌入皮肉里,自己犹然不知痛。
这还是一些自制力强大的巫妖。
更多巫妖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让它们觉得暴躁,它们痛苦地抱着头,往墙上撞。
那名巫妖守卫更是无法自控,它手起刀落,就要将这两个人当场杀死。
希衡在它抬起刀的一瞬间,便对乌月说:“你不介意本君阻止现在两族之间,再造杀孽吧。”
乌月下意识回答:“不介意。”
他的满腹心神都在此时此刻痛苦到拿头去撞墙的巫妖身上。
希衡和乌月交涉完,微微抬手,手中流逸出一滴水珠。
这滴水珠带着光华,飞入巫妖守卫高举的刀上,瞬间冰封了这柄刀,与此同时,同样的寒冰还席卷了这里,将所有巫妖守卫、所有被关着的人魔妖全部暂时冰封在内。
等待来日解封。
城池里其余巫妖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想来查探这里的动静。
希衡再抬手,在它们赶来的地方设置下重重冰墙,阻挡它们前进的脚步。
这个事情快解决了,在此之前,这些人魔妖和巫妖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冰封,等事情圆满落幕,再被希衡放出来。
这样能减少伤亡,也减少仇恨的堆积。
希衡冰封此地后,再度带着乌月飞到城外,落在田野边的小道上。
希衡道:“看见了吗?巫妖一族如果不被修复完整,它们永远都会生活在恨意和妒忌之中,不会有真正的高兴,只会在日复一日的狂欢和痛苦中,走向死亡。”
乌月默然不语。
希衡再说:“本君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乌月涩然:“本王早该知道,只是,战争蒙蔽的不只是别人的眼睛,也有发起者的眼睛,我见到族人们痛苦,会以为是战争的遗祸,我忽略了他们真正的内心世界。”
田野中此时已经不再下那一场红雨,只有柔和的风,从四面八方的山中吹来。
希衡道:“所以,你现在打算赌了吗?如果你继续进行那一场交易,只给巫妖一族争取时间,其实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心中的恨意而自取灭亡。你能用交易让所有人魔妖都无视巫妖,不和它们开战,但你没法阻止它们自取灭亡。”
“能救它们的唯有一点,就是让它们感受到真正完整的七情六欲。它们没有爱,就不会懂守护,就不会节制,最终就只会和全天下为敌。”
乌月久久不语,他当然知道希衡说的是真的。
巫妖的不完整,会招致它们最终灭亡。
现在,希衡提出来的献祭人道和他自己,的确能够从根源上解决巫妖的问题。
到时候,巫妖就和万族一样,都有完整的情感,它们最终也会沦为平凡而正常的万族之一,不会有上古巫族那么风光,但是,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乌月说:“剑君,本王要思考一下,这么大的决定……我需要时间。”
希衡当然愿意给他这个时间。
正在这时,希衡和乌月同时看见空中飘过去一缕青烟。
巫妖十九从空中飞过去。
她神色匆匆,手上还滴着血,身后有一名男子正在追逐她。
希衡和乌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当下立刻赶过去。
巫妖十九落在一片花田里,她身上的血顿时染湿整片花田。
巫妖十九的血不是红色的,而是青色,整个花田都被染成了绿色。
她皱着眉,看着自己奇怪的血,正要给自己治伤时,她面前落下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生得不是特别英俊,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他的五官甚至只能称得上一句无功无过。
但是,他的气质非常温润,好像没有一点攻击性,看着人的时候就像能走入人的心底。
这个男人落在巫妖十九面前,见她受伤,就要去给她治疗。
巫妖十九却猛地一躲:“让开!”
她的声音冷下来:“别逼我杀了你。”
这个男人一愣,为了防止巫妖十九躲开,加剧伤势,他迅速缩回手:“好,我不过来就是,只是,我不明白……”
他说:“你明明救了我,甚至和你的同伴翻了脸,为什么却又这样躲着我?”
这个问题,巫妖十九回答不了。
但乌月回答得了。
第425章
献祭(下)
乌月隐没身形,和同样隐没身形的希衡一起站在高空俯瞰下边的花田。
乌月眼中尽是深深的思索。
巫妖十九,没有爱,源自血脉中的缺失,让巫妖十九只能体会到恨意、贪婪以及其余生存最基本的情绪。
但是她偏偏又被乌月分了慧,所以,她在冥冥之中也自然而然地在思索、寻找爱,想要将自己补充完整。
可她无法体会,哪怕爱就在她眼前,她也体会不到,只会退缩。
巫妖十九寻找到的爱,恰好是爱情。
亲情、友情也是爱的一种,巫妖十九只是刚好找到了爱情。
这名温润如玉的男人蹲在巫妖十九面前,他不敢再朝巫妖十九伸出手,却也并不离开。
他拿出伤药、各色瓷瓶,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治疗的药粉。
男人把这些东西放在巫妖十九的面前,却还差一样,他身上的方巾早就全部浸上了血,已经不能用了,干脆撕下袖子上的一大片布料,再放到巫妖十九面前。
“给你,止血。”
巫妖十九回以他的,仍然是无尽的冰冷。
她道:“我最后再劝你一次,快滚,否则,我已经报完恩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也就是温鸣有些无奈,仍然轻声细语道:“你一直说报恩,但我一直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报什么恩,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不是一直以朋友相处吗?从朋友到道侣……”
道侣两个字一说出,他的脸色微红,可巫妖十九还是没有被打动。
巫妖十九解释:“当初我接近你,不过是因为当初我幻化成一名少女,逃脱一名魔君的追捕时,你出手救了我,我们巫妖的君王认为恩情就该报,仇恨也该报,所以我接近你报你的恩情,现在我也救了你一命,我们之间的恩怨就该了结了。”
温鸣不认可这个回答,他上前一步,巫妖十九却蓦地幻化出一柄苗刀,抵在他的腿上。
巫妖十九:“刀上有我们巫妖的病原,这一刀下去,哪怕三族联盟有真君能够救你,你也会从此沦为凡人,多年修为一朝丧。”
温鸣被刀抵着,不得不停下来,不再前进。
温鸣:“可我们相识、相知、相爱……这些也都可以随着恩怨的消失而一笔勾销吗?”
巫妖十九蹙眉:“爱?我们经常能听到你们这些人魔妖嘴里说出爱,也经常看见你们的爱,但我们没有这个想法。”
温鸣不解:“什么意思?”
温鸣只是一个修为高的散修,他曾经是修真界的世家子弟,也曾鲜衣怒马风光一时,可后来家族败落,温鸣还因为家传宝物而受到父母曾经至交好友的追杀。
他好不容易逃脱一命,更名换姓,又找到了修真界的易容果,才彻底摆脱了过去。
但是,温鸣也因为这悲惨的经历,不再信任修真界的世家大族和所谓的正道名门,当然,那些手段比名门正道更加无耻的邪修宗门,他更加看不上。
温鸣从此成了天地之间任我逍遥的散修。
所以,哪怕战争爆发,温鸣也无法接触到巫妖的核心信息。
比如说,巫妖是仇恨的化身,天生无法真正懂得爱这一点,温鸣就不知道。
巫妖十九坐在花田之中,抬起脸看着他。
现在时至傍晚,天色漆黑,巫妖十九要很用力才能看清温鸣的长相。
她现在因为温鸣的屡次上前、三番五次不听她的阻挠,心中再度涌起了恨意和杀意,巫妖十九紧紧握着刀,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砍下去。
巫妖十九决定再给温鸣一次机会。
她冷冷道:“我们巫妖都没有爱,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道侣有什么用,这世上,强者为尊,谁还管是不是道侣!”
温鸣急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我之前在一个秘境中有奇遇,学得窥真术,窥真术有且只有一次窥探别人真心的机会,我早就把这个机会用在了你身上,窥真术明明告诉我,你也爱着我。”
巫妖十九皱眉,她下意识想要思索,因为巫妖十九也见识过温鸣的窥真术有多强。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巫妖十九一想要深入思索这个问题,就好似碰到了灵魂深处的禁区。
她的身体、灵魂乃至血脉都不容许她触碰这个禁区,巫妖十九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血液也在加速流转,一股莫名的恨意和暴躁,冲入了巫妖十九的脑海之中。
巫妖十九大叫一声,她伤势非常严重,受不住这股刺激,当场晕了过去。
温鸣连忙趁机上前。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巫妖十九,再摸到地上的几瓶伤药,给巫妖十九上药。
温鸣并不是很敢触碰巫妖十九,不是因为她是巫妖,而是因为她在他心中,也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温鸣闭上眼,摸索着为巫妖十九上了药,巫妖十九因为伤势而引发的高热止住,巫妖十九仍然没有醒来。
温鸣再度为她渡过去灵力,给她调理内息。
天上的希衡和乌月都沉默看着这场发展,没有贸然出手阻止。
他们也想看看,巫妖和人族的爱情,到底会走向何方?
乌月或许也在跃跃欲试,想看着巫妖十九冲破灵魂的桎梏,成为真正能体会七情六欲的巫妖。
这样的话,乌月就可以不献祭自己了。
虽然他的结局都是死,但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多活几天呢?
哪怕只是几天。
终于,巫妖十九醒了。
温鸣看着她,露出一个笑颜,虚弱至极的巫妖十九醒来,也许是温鸣的怀抱让她感觉到了温暖,也许是这里是美丽的花田,而不是水下冰冷的炼狱。
巫妖十九同样冲着温鸣微笑。
这个微笑让温鸣以为巫妖十九终于肯打开心结了。
温鸣握住巫妖十九的手:“我们不理三族和巫妖的战争了,寻找一处远离俗世的僻静之所隐居起来,不管什么成神大劫、人魔妖和巫妖的战争。”
巫妖十九听见这话,就要立刻缩回手。
不管这场战争?这怎么可能?战争已经卷入了这么多的存在,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可能不管?巫妖十九也是一名战将。
温鸣却说:“战争的发起者不是我们,我们都是被动被卷入的,我们走吧,不要管这场是与非……”
巫妖十九明显有些动摇。
因为她这段时间内,杀的人魔妖实在是太多了。
她就像战争的傀儡,被战争操纵着,不停上战场。
巫妖的本性是仇恨贪婪杀戮,巫妖十九原本该为杀戮感到快乐,可她都疲乏了……
她这时也有些动摇,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太平的日子……还有温鸣相伴,她的确解决不了一整个种族的仇恨,她只是平凡的存在,她只能躲起来……
巫妖十九下意识想到和温鸣隐居的未来,她还没来得及笑,眼睛就猛地变成水一般的幽绿。
巫妖十九的苗刀被她操纵着,飞到半空中,就要一刀砍下,取了温鸣的项上人头。
一直关注此地的希衡及时出手,冰封住巫妖十九和温鸣,及时制止了这对原本该有情的人的自相残杀。
温鸣和巫妖十九的想法,希衡都无权置评,也没有心思去评论。
有的人在灾难面前想要跨过灾难,有的人想要躲避灾难,众生百态而已。
希衡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冰封他们,让巫妖这个种群正常后,再进行解封。
冰封住巫妖十九和温鸣后,希衡问乌月:“现在还不值得你一赌吗?”
巫妖十九是巫妖高层,尚且痛苦至此,更别提其余低级的巫妖。
它们连自己的爱恨都不能自我控制,与其说他们是自由的种族,不如说……它们只是仇恨的奴隶。
束缚巫妖的枷锁,从来都不只是平江堰,更多的是源头处的缺失。
乌月怔然。
他看着冰封的巫妖十九,再眺望那些被冰封的巫妖守卫。
希衡在他的面前,冰封他的子民,他本该愤怒的,但现在,他却升不起愤怒。
由此,乌月可知,值得一赌。
乌月:“可以,但我只希望,假设这次赌博失败,巫妖仍然没有恢复完整的爱恨情仇,还请剑君出手襄助,哪怕只给巫妖剩下一个血脉,也不要让它们就此灭亡。”
乌月朝希衡一拜:“望,剑君应允。”
希衡考虑一下,乌月需要赌,她也同样需要赌,这是相互的。
希衡:“自然。”
希衡和乌月达成共识,天上默默偷窥的天道自然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天道仍然没再动别的歪心思来阻止这一场赌博,或者说将要到来的献祭。
因为天道也会权衡利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它手里没了多的筹码,如果还想要入场,那就必须和乌月做交易。
可是,天道怎么可能为巫妖保驾护航一万年?
相比较之下,天道只能认了。
它将看着神明升起,看着世间灵脉存续。
希衡和乌月飞回昆仑山。
寒冷的昆仑山巅,站了一个玄衣男子。
希衡和乌月都不需要飞近,就看出是玉昭霁。
乌月难掩酸溜溜:“殿下还真是挂心剑君,剑君不过和本王离开了一会儿,他就在这里当望妻石?”
望妻石玉昭霁足尖一点,跃到希衡和乌月面前,看了乌月一眼,握住希衡的手。
三人的位置在瞬间转换,从原来的乌月在希衡旁边,变成了玉昭霁在希衡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