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十丝……”白姮呢喃,“也就是十条人命……”玉昭霁可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过分之意:“选择权在于你,本座不会逼你,你会自愿的,对吗?”
魔的蛊惑,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何况白姮原本就想要报仇。
对她的师门,她其实也没太多的情感,五师兄是例外。
白姮咬咬牙:“好,如果你说的火莲力量,能够让我报了我想报的仇,那么,我绝对愿意。”
玉昭霁微微勾唇:“如你所愿。”
他抬起手,墨发蹁跹,随风而舞,一丝火莲从他身侧的火莲花中脱胎而出,如同最精纯的火,要落入白姮的灵体内。
要不说玉昭霁对火的操纵已经到了心随念动、神我一境的地步呢?他的力量大过白姮太多,哪怕是一点点,其实也够白姮灰飞烟灭了,但他偏偏能够在火克邪祟灵体的情况下,操纵这一丝火莲为白姮所用。
就在白姮要完全接受这力量,达成交易时,火莲之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冷声。
“你在道门多年,没有人教你,不要和魔做任何交易吗?”
一道长剑剑影如同长虹袭来,正正击中那一丝火莲,击得火莲偏了方向。
白姮受到打断,惊惶朝外看去。
见是自己的“身体”过来了。
虽然来的女子头戴幕篱,身披黑纱,与她一模一样,但是,白姮偏偏就知道,她们完全不同。
玉昭霁看见希衡来了,眼中闪过一丝迷恋,完全没有被希衡打断的怨气,反而很有意趣地托腮,打招呼:“希衡,你来了。”
白姮又猛地回头看向玉昭霁,心中大感不好:“你们……认识?”
为什么今日她的运气这么不好?
她的复仇计划被这位莫名的女子打断,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神秘莫测的男人,以为能够帮助她复仇,却原来又和这个女子有交情。
白姮气不过:“你们既然是一伙的,何苦来耍弄我玩?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你们。”
玉昭霁冷笑几许,这世间的人就是这样,分不清真正的神和真正的魔。
他如今,分明是害人的魔,可这个白姮将他当做救人的神。
而真正要救她的希衡,却被她视作洪水猛兽。
玉昭霁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芸芸众生,可笑者多,清醒者少。
玉昭霁抬起手,正要击晕白姮,希衡却道:“慢着,我寻她有事。”
玉昭霁从善如流放下手,也没有在对着白姮的兴趣了,他后退一步:“你先处理,之后我来找你。”
说完,玉昭霁就消失在这片幽山之中。
白姮一阵着恼,她再如何愚蠢,也该看出了这男子忽然出现,原本是要找她密谋什么事,可是,为着这位莫名的女子,他居然一点都不挣扎,就这么让出了地盘。
白姮不由得更加忌惮希衡。
她带着警惕:“你叫希衡?不知你在哪个名山大川修炼,师承何人,为何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希衡道:“我不在此界中,你自然不知道我。我来寻你,只是想要你报了该报的仇,然后转世投胎,不要牵累旁人。”
“你是来帮我报仇的?”白姮讽刺开口,“你今日三番五次阻挠我,也好意思说出这话?我的确牵累了无辜人,可如果我不这样,我心底的恨怎么抹平!原本,我就要获得力量了,是你忽然出现,硬生生阻拦了我!”
比起玉昭霁的脾气,希衡对肉体凡胎,倒是算得上有耐心。
尤其是她如今暂借的是白姮的肉身,出于这个原由考虑,她对白姮也多了几分容忍。
希衡回答:“和他做交易,你只会一无所有。”
玉昭霁如今的确是神,可是神,有许多的自主权。
玉昭霁本身就是魔族,不代表他成了神之后,就会多么约束他自己的性子。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玉昭霁是神,可平素里,他可还是魔的做派。
魔族的陛下,连心切开都是完全的黑色。
白姮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希衡道:“他说助你复仇,可你真正的仇人只有楚王世子一人,最后,他想要的,不过是你十位师兄的命,去换楚王世子一条命而已。而你落入他言语的陷阱之中,不停计算自己要付出多少,自己的付出值不值得,不停为自己加码,说服自己,却忘了去衡量他给出的筹码。”
白姮瞪大眼睛。
片刻后,她又咬牙:“不……他给我力量,我可以靠着这个力量,杀了我想杀的任何人,这也算是他履行承诺。”
希衡道:“他的力量的确强大,可他有说你能承受的时间吗?你如果得到那些力量,最多活不过半刻钟,就会灰飞烟灭,这宝贵的半刻钟,只够你杀楚王世子。”
白姮:……
白姮没有想到,她又被骗了。
她只觉老天不公,当即眼中流出血泪:“为什么?!我不曾得罪他,为何他要如此害我!我当初不曾得罪楚王世子,为何他也要如此害我?!”
“我道心不稳,我虚荣贪权,可我也为民做事,我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地步?”
白姮想到楚王世子和玉昭霁的模样,不由呢喃:“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如果这就是世界的道理,那么,我宁可做杀人放火的那一个!”
希衡只道:“何必自苦,我既已出现,就不会让你真正含冤而死。”
第600章
弹琴
白姮一愣,她打量希衡。
希衡仍然未摘下幕篱,白姮看不见她的脸,只是无端觉得希衡可靠。
其实也不算无端,经过这么几次的打交道,白姮已经知道希衡的实力远远胜过她,可是希衡却几次三番饶恕她言语的冲撞,并未有过多的计较。
人非草木,孰能无心,这些事,白姮虽然被怨气缠绕,但也能感受得到。
可白姮还是无法忘却希衡救下楚王府下人的事情。
白姮冷冷道:“你如果是要帮我,为什么事事阻拦我?”
希衡不再和白姮饶舌,而是直接在空中一挥袖,空中立时出现一方影像。
影像之中,是一个男婴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一生下来,便得到父母看重,后来上学之后,又得到师长看重、同窗友爱。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直到后来科举入仕,考为状元。
希衡看到这里时,挥手,让空中影像暂停。
希衡道:“如果你是这孩子的母亲,你希望他未来的命运是什么?”
白姮虽然不知道希衡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回答:“哪有母亲不为着孩儿好的呢?我若是他的母亲,只盼望他入仕之后受皇上器重,圣恩不断,又能建功立业,为民请命,不求最后出阁入相,只求个平安顺遂,一世风光也好。”
她说到这里,眉宇间又有怨气缠上来:“如果我的孩儿还在……他定然也这般聪明,这一切,都怪那个齐灵之!!”
希衡见白姮似乎又要发狂,出声打断她:“他就是你的孩儿。”
“什么?”白姮讶异,不敢相信,“我的孩儿不是已经……难道,这是我孩儿转世后的命运?”
希衡点头:“他早夭而亡,原本,下一世将会一路顺遂,封王拜相,但如果你将这次仇业牵累到别的人身上,那些孽债,一半会投到你身上,还有另一半,就是去了他的身上。他高中之后,会莫名卷入一桩舞弊案中,舞弊案查了五年,他就沉寂了五年,五年后,他好不容易谋求到一个县官的职位,可是去上任后,无论是乡绅还是属下,都将是他的敌人,他的一生郁郁不得志,最终早夭。”
“当然。”希衡敛眸,“命数可以改,人既顺天,也逆天。全在你如何想,你是愿意他在烈火中搏一条生路,还是愿意他顺风顺水?”
白姮苦涩一笑:“我自然愿意他顺风顺水。你倒是和刚才的男子不同,他话中全是陷阱,蛊惑我入深渊,你却什么都摆在我的面前,让我去选。”
“只是,忠言逆耳,你的话听来,不如魔的话动听。”
希衡仍旧不动声色:“我的话语不够动听,我的剑更是不讲情面。白姮,我已经给了你两次机会,如果再有第三次,我也会朝你动手。”
如果白姮执意要取楚王府所有人的性命的话。
白姮摇摇头:“你很会拿捏人心,你知道我最在意自己的孩儿,便给我看他未来的命运……你,说服了我。”
白姮也奇怪:“我越来越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你们的本领,比我师尊还要强上许多,可在此之前却毫无名声,你们不求名,来京城做什么呢?”
希衡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
白姮此时不再钻牛角尖,她倒也不意外希衡的反应。
她这么厉害,有十足的傲气自然正常,如果太好脾气,白姮反而觉得不真实。就像刚才那位男子,语气蛊惑至极,却是为了要她付出整整十条命的代价。
白姮刚要说什么,却又像是想到了一些东西,满面愁苦。
“我虽然很想放下心中怨气,可我之前修炼过万鬼大法,每当月上柳枝时分,我身上的怨气就会浓厚十倍百倍,我的实力也会提升十倍百倍,那时,我担心我控制不住自己……”
希衡也早想到了如何解决此事。
希衡是神,和妖魔鬼怪打过无数交道,她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神明。
万鬼大法这种低级法术,修真界里其余真君、神界其余神君或许不知道,希衡却一看就能看个准。
她道:“你如今的情况,只能散去怨气,此事光靠你一人无法做到,解铃还需系铃人,楚王世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哪怕代价是楚王世子的命。
白姮这下真真愣神,她呆呆看着希衡:“有时候,我觉得你冷漠无情,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过于仁慈,你分明是要救人,可你在说起杀人时,也这么轻描淡写,算无遗策,你到底是什么人?”
希衡没有回答:“今夜子时,此地相见。”
说完,希衡的身影也消失在幽山之中。
白姮自知追不上,干脆也就找了个地儿躲起来。
她只希望……能撑到今夜子时,不要提前被怨气操控。
那边,希衡则来到了幽山之中的一片湖泊。
湖泊中,暮色淡淡,水雾清浅。
湖泊最中央有一方小舟,舟上是清茶,和一方古琴。
玉昭霁坐在舟上,如同一名仙风道骨的琴师,正在调试古琴。
希衡出现在湖泊边缘,在玉昭霁面前,她直接取下幕篱。
玉昭霁不回头,却知道她来了,微微勾起唇角,用温和的语气道:“客人想要听琴,为何不以真容见人?琴,只能为真,不可为假。”
希衡从善如流,变为自己的容貌和身形,不再用白姮的身体。
玉昭霁察觉到这个变化:“客人如此真心,可上舟一叙。”
希衡咂摸了一下,玉昭霁这似乎是在玩什么爱侣之间的乐趣?
第601章
杀不死
希衡倒也很乐意配合玉昭霁。
总体来说,希衡和玉昭霁家世相仿,背景相仿,学识相仿,是最能明了对方心思的人。
所以,眼下希衡见玉昭霁摆明了是要装一装凡尘俗世的琴师,便也丝毫不戳穿,反倒是顺水推舟。
湖泊边缘碧波粼粼,希衡临水而站:“你既知我是你的客人,如今客人无法涉水,你待如何?”
玉昭霁就知道希衡会配合自己,他越发做出风流琴师的模样,朝希衡看去:“客人稍待,我划船来接你。”
玉昭霁援引了木浆,将小舟划到岸边,朝希衡伸出手:“客人,现在能上来了。”
既然做戏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希衡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她本来要将手递给玉昭霁,却忽然收回手。
玉昭霁挑眉。
希衡道:“琴师刚才说琴不能为假,只能为真,可为何我感觉琴师处事有假,不像你口中所说那么真心?”
玉昭霁故意:“哦?客人为何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我在暮色下乘舟而来,逆过满湖清风,还不够真心实意?”
希衡往小舟边缘一指:“若你真是真心,为何不系小舟?舟在湖中摇摇,又不稳定,我如何上来听琴?”
玉昭霁笑了,眼中若有无数星光坠落,想要将希衡溺毙在星河之中。
他道:“客人可否听过不系舟的典故?”
希衡:“饱食而敖游者,泛若不系之舟,向来指自由而不受拘束。琴师是故意营造此氛围?”
玉昭霁道:“客人慧心。”
他眨眨眼,像是眼中含着无限的缱绻,无限的梦幻:“当然,如果客人想在我这里求一份安稳,我也是却之不恭,乐意之至的。”
不系舟还有一层意思是指漂泊无依。
玉昭霁此言,堪称调戏。
希衡也听懂了这个调戏,她直接搭上玉昭霁的手,就着他的手上了小舟,小舟忽然多承载了一个人的重量,在湖边晃晃悠悠,终归平静。
希衡道:“不必了,先听你的琴弹得如何。”
玉昭霁:“好啊,我的琴声可引凤凰前来栖息,客人静心聆听即可。”
小舟飘飘摇摇,朝着湖中心而去。
希衡的确爱听玉昭霁的琴声,她放松下来聆听,玉昭霁也喜欢弹琴给希衡听,更是无微不至。
琴,若无知己可听,不如不抚。
整整三曲终了,希衡也仍然意犹未尽,但她也知道,如果什么东西都一次性听个意尽,反而不美。
玉昭霁将手离开琴面:“客人,如何?”
希衡正色:“很好,此曲人间无,天上也不一定有。”
玉昭霁:“既然客人听得高兴,便该有赏钱罢?”
希衡一愣,心道玉昭霁每一次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堂堂魔族的陛下,居然真扮演乐师来要赏钱,关键是,她也很乐意配合。
希衡往袖子里掏去:“多少银钱?”
玉昭霁却忽然欺身上来,身影如冬雪,带着一股微凉的寒意,话语却既轻且柔。
玉昭霁捉住希衡的手,往下扣:“客人既说我的琴是人间难得,天上也没有,便该知道,我的琴也不是用金钱俗物就能赏的。”
希衡低眸,只见玉昭霁的衣袖交叠在她的衣袖之上,他的手也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又掌握着力道,没有一丝痛楚传来。
希衡问:“你要什么?”
玉昭霁:“春风一度柳无痕。”
说完,他缓缓靠近希衡,拥住她,一吻。
漫天星穹无比纯净,这个漫长的一吻之后,玉昭霁似乎还想要更进一步,他本来情浓难分,无法割舍,却被希衡制止。
希衡看着他:“琴师,你逾矩了,我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
玉昭霁有心遮掩过去:“什么账?客人不像是斤斤计较之人。”
希衡扣住他:“琴师的琴声天下无双,但是将我想得太好了些。说吧,你为何要白姮十个师兄的命。”
玉昭霁见此事是遮掩不过去了,甚为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早知希衡会追过来,他就不骗白姮了。
哦,那也不叫骗,叫做蛊惑。
不过玉昭霁不喜欢蛊惑这个词语,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和希衡还是敌人时,他想要策反希衡为魔族做事,也想过蛊惑希衡,而且,是用他向来嗤之以鼻的色相,还是他亲身上阵,结果都被希衡无视了。
希衡甚至没有发现魔族的太子殿下在引诱他。
此事被玉昭霁深以为耻,此后再不提蛊惑二字。
玉昭霁又想到一件不高兴的事情,顿时更加不高兴了。
他抚着额:“我此次行使的神职任务,和白姮息息相关,确切说,要想成功行使这次神职任务,不能缺少白姮。”
希衡道:“愿闻其详。”
上一次金麓王朝的神职任务,主要行使者是希衡。